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濯缨？！”
　　陆漉的目光不由挪到了旁边工作桌上那具古琴上面。
　　“你是个什么东西？”
　　濯缨抿了抿唇，对她一揖：“姑娘可以理解为，在下是自琴中生化而出一只精怪。”
　　陆漉：“……”
　　陆漉说：“我要出去一下。”
　　她飞快地推门而出，濯缨跟着她穿门而出，在后面唤道：“姑娘！在下真的没有恶意！也请姑娘千万不要害怕！在下只是想问……”
　　陆漉回头，濯缨走到了大院的门槛处便没有再往前走。

　　她匆匆奔向保卫处，拿着工作证拍桌：“我要看一下监控！”
　　保卫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修复组安在这博物馆的深宫大院里，总不会有什么入室盗窃案吧。
　　“漆器组二号间，麻烦调一下监控。”陆漉顿了顿，“有个零件不见了，我想看看监控里能不能找到。”
　　保卫员一惊，连忙给她翻出监控：“什么时候的？”
　　陆漉想了想：“从今天十二点开始吧。”

　　监控里，陆漉吃完午饭回来，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很安静地趴在桌上睡了，整个工作间就她一个人。
　　快进到一点，陆漉睁眼抬了抬头，然后师弟推门进来了。
　　她和师弟说了几句，就一直处于发呆状态，然后跑出了屋子。
　　这期间，不仅没有那个自称濯缨的家伙的身影，而且她的与其有关的动作也全部被抹杀。
　　陆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天哪，太刺激了。

　　保卫员看了半天：“你丢了啥啊，我没看出来啊。”
　　“打扰师傅了，实在不好意思，我知道东西在哪了。”说完，她捏着工作证就跑出了保卫处。
　　保卫员还在后面叫：“真没事吧？”
　　文物要是出了事，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没事没事，您放心。”

　　陆漉抱臂走回漆器组的大院，远远就看见了门槛边的濯缨。
　　她摇着脑袋看他：“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濯缨又是朝她一揖，急切道：“姑娘你听我说……”
　　“我们进去说。”她背着手，低声道。
　　她可不想被人当神经病一样对着空气叨叨叨。

　　陆漉把工作间的门给锁了，仔细打量了一番濯缨，叹了口气：“跟我好好说说你的来历吧。”
　　“在下便是濯缨，濯缨琴便是在下的……本体。”濯缨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措辞，“不知究竟是何时起，在下在琴中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或许是因无音子所居山林风清竹幽，容易孕育出灵气罢……”
　　陆漉转着笔，听他断断续续说了一遍，大致弄明白了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一架古琴，在天地灵气与人文气息的滋养下，成了精。只不过这个琴精刚生出，还太弱，除了有自己的意识以外，什么也干不了。后来经历的年代久了，又在唐皇宫待着，便能化形出来了，只不过无人能看到而已。而他活动范围也着实有限，只能在琴附近转悠。
　　“怪不得你跟我走到大门口就不走了。”
　　“正是如此。”
　　“你会法术吗？”陆漉饶有兴趣地问。
　　濯缨摇了摇头：“现在不会，不过以后可能会有一点微薄的灵力。此地风水甚好。”
　　这里风水当然好了，这里可是陈宫博物院啊。陆漉心道。

　　“在下已将自己的所有和盘托出，姑娘可否解答在下一个疑问？”
　　“你说。”
　　“现在，是何年何月？”
　　陆漉挑了挑眉：“现在距离唐王朝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
　　“原来这么久了。”濯缨眉眼间染上一丝怅然，“唐皇墓底阴气太重，在下几乎被压得毫无意识，后来重回人间，却因琴身损毁、周围灵气不足而难以转醒。”
　　他又朝陆漉端正一揖：“在下在此处醒来已有好些时日，知晓琴身的修复主要由姑娘操刀，濯缨心中感激不尽，今日终于能够化形，未料到姑娘真的能够看见在下，不胜欣喜，难以言表。”
　　陆漉虽然饱读古籍，但听人在面前这么文绉绉地说话，还是难受不已。
　　她咳了咳：“也不是我的功劳，要是不修复你，我就没饭吃了。”她道，“既然那是你的本体，那么你也来看一看，我们参考古画所摹出的琴身花纹，可有问题。”

　　于是一整个下午，陆漉都没有给琴身上过一丁点儿的漆，全在和濯缨探讨工图了。
　　下班前，师弟师妹们来看了一眼，不由奇怪：“师姐，今天怎么没有动这个琴啊？”
　　“我发现图案还需要改一下。”
　　“还要改？咱们不是都反复商讨过了吗？”
　　“没事，等我拿出更完整的图案，我们再讨论一下。”陆漉笑了笑。

　　陆漉慢吞吞地收拾着包，看着师弟师妹们都下班离去，对濯缨道：“如果不是你不能走出这个大院，我真想把你打包带回家，好好探讨完琴的细节。”
　　濯缨正要抬手，被陆漉止住：“现在是新时代了，不要跟我揖来揖去的了。”
　　她伸出手，微笑道：“合作愉快，握个手吧。”
　　濯缨愣了愣，抿了抿淡色的唇，伸出手，手指穿过她的掌心，虚虚一握。
　　他触摸不到实体，可是他能感受得到温度。
　　他此前从未触碰过女子的手，原来她们的手，是这样暖的。他低头看了看，可陆漉的手，并不如那些宫廷女子一般保养良好，是肉眼可见的些许粗糙。
　　那是文物修复师的手。

　　陆漉收回手：“明天见。”
　　她脱下白色的工作服，露出裸/露的双臂。
　　濯缨下意识地避开目光。
　　虽然他知道这一定是如今时代的惯常打扮，但他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去适应。

　　-

　　改进后的琴身纹样得到了批准和通过，陆漉在琴边专心致志地上着漆色，濯缨就在一旁安静地看。
　　有时候会有几个师弟师妹进来观摩，他跟在他们旁边听了几句，大致听懂了一些术语，也知道现在的技术，比当年可是进步了太多太多。
　　濯缨不愿回想过去被修的经历，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半吊子的修复师，他们对古物没有半点珍爱之心，满心只想着骗钱走人，给他留了个夸张的外表和脆弱的内里。
　　陆漉带着眼镜，一双唇紧紧抿着，手下力道拿捏得刚刚好，手腕半点不抖，在琴身上描着花样，这种时候对于濯缨来说，便是春风化雨般的享受。

　　古琴一点点地完整起来，濯缨的面色也逐渐红润了起来，活动范围也得以扩大，他甚至已经可以将陆漉送出博物院的大门。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狭长巷道中穿行，他听她说着如今这个时代的事情，而她问他那些野史传说是否确有其事。
　　某一天，她下班晚了，外面已经飘起了濛濛细雨。
　　“下雨了。”他拢着袖，望着灰扑扑的天。
　　“没事儿，小雨，下不大的。”她说，“我坐地铁回家。就出宫这一段路会淋一点。”
　　濯缨忽然举起手，掌心拂过她的头顶：“你看一下，现在能淋到吗？”
　　陆漉走出去两步，明明看着小雨飘在面前，却感觉不到有雨落在身上。她诧异道：“你现在又会法术了？”
　　真有意思。
　　自从他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彻底成了一个有神论者。

　　“时而有用，时而没用。”他微微蹙眉，“有用的也不过只是一点点小把戏而已，不成气候。”
　　陆漉看着他笑：“这样下去，我可不敢再修你了。到时候修出个毁天灭地的怪物出来，我可就成了世界公敌。”
　　“我自己心里有数的。”濯缨道，“追根究底，是无音子赋予了我生命，他是个真正的清隽平和之人，这样的人，不会造出杀器。而且，我是一把琴。”
　　一把古琴，生来便是清和淡雅，君子抱琴，是为塑心。
　　所以他永远都不可能拥有高强的法力。那一点点微薄的灵力，只不过是一点点上天的馈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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