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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怀鬼胎
铜雀台位于京城最为繁华之地与皇宫距离不远不近，皇帝召见，自然一路快马飞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赵明轩穿过重重宫门，到了成景帝平常召见大臣议事的明熙殿。此时已是深夜，可殿内还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殿下，皇上让您直接进去。”崔尚候在殿外，显然是在等他。
赵明轩没有停步，微一颔首就抬步进入殿中。
“太子来了，看看这些，看看朕的国之栋梁们是干什么吃的？！”成景帝高坐御座之上，绝口不提青楼的事儿，只指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说。
赵明轩一眼就发现他身上龙袍的衣袖处有一点奶渍，想必是被加急的奏折惊动，临时从李妃宫中出来议事。
殿内三位大臣无疑也是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虽仪表整齐但神色尚还恍惚，只得拘束地喝着浓茶醒神。
唯独左首坐着的一个身着超品国公朝服，气势威武，看着有五十多岁的男子老神哉哉地翻阅着奏折。
“儿臣拜见父皇，见过镇国公。”赵明轩作为太子本不必向除皇帝皇后太后之外的人行礼，可这位国公不是别人乃是他的外公，当今皇后亲父。执掌八万禁军，权倾朝野，先帝亲封的镇国公裴济。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一番见礼后，赵明轩走到御案前从一叠高高堆放着的奏章中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打开。不出所料里面是荆州知州上书，湖北一带天降大雨，洪水泛滥，恳请朝廷赈灾，救济灾民。
再翻开一份，是夷陵郡太守上书，还是洪水过境，民不聊生的奏章。
赵明轩心中有数，淡淡开口道：“既然各州各郡均上书赈灾，那灾情想必的确汹涌，赈灾一事刻不容缓。此事一向有定例，交与有司酌情增减即可。”
“殿下有所不知”赵明轩话音刚落，大理寺卿江瀚韬就急急插言道：“湖广乃天下粮仓，朝中年年拨款治理河道，修筑堤坝。今年的雨势是大了点，可也不至于洪水泛滥至此。且有丹阳县知县呈血书上奏，此次灾情如此严重，实则是有人中饱私囊贪污治河款项，官官相护，结党营私。更有官商勾结，囤货居奇，使得饿殍遍地，民不聊生。陛下若不严加惩处，最后吏治败坏，国将不国啊！”
“江大人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中书令岑晋年事已高，行事讲究一团和气。一贯是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此时一听江瀚韬这么上纲上线，大有把湖广官场一锅端的趋势，就再也坐不住了。
“你我高居京城，对情势估计不足是难免的。不能因此就断定湖广官场有问题，至于那个丹阳知县听说不过是个新科举子，一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这灾情如此严重，湖广官员有负圣恩是一定的，但毕竟都是人嘛，有些疏忽是难免的，就请皇上下旨申饬一顿，等到灾情过后再行处置便是了。”
“灾情过后？那时什么都晚了，岑大人你极力阻止，是不是与湖广那边也有关系？”江瀚韬口不择言地说，就差指着岑晋的鼻子骂他官官相护了。
可怜岑老大人不过是息事宁人，却被扣了顶黑锅，一时气得倒仰。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户部尚书卫大人赶忙搀扶住了，连连替他顺气。
岑晋刚缓过一口气就扑通一声跪下，喊冤道：“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臣……”
“够了！”成景帝脸色铁青，双眉紧皱，冷厉地打断岑晋的废话连篇。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赵明轩看着众人的各色神态，心下只觉腻歪，尽管已经料到结果，但也不得不按部就班地演下去。
“父皇，既然两位大人意见不一，不如派人实地调查，到底孰是孰非，一查便知。”
“殿下英明，臣附议。”岑晋不愧是官场老油条，一手太极打得极好。
“臣也附议，微臣请荐赴湖广主持调查贪赃枉法一事，请陛下恩准。”江瀚韬铁了心要拿湖广开刀，死咬着不放。成景帝神色莫辨，不置可否。
“微臣看，江大人品级不够，恐怕弹压不住那些封疆大吏。不如让太子殿下去，一来赈济灾民体现皇恩浩荡，二来太子身份尊贵，可便宜行事，陛下觉得如何？”镇国公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一锤定音。
不说三位大人哑口无言，便是成景帝也不好反驳，此事便这么定了。只等明日早朝时正式宣布。
几人告退后，见镇国公有话要说，三人识趣地快走离开。赵明轩心中五味杂陈，面上不露声色，一片平静。
“明轩也长大了，可以出京独自办差儿，外公很是欣慰。”镇国公裴济年纪虽大但保养地极好，到底是马上将军，五十多岁还是健步如飞，声如洪钟。
赵明轩露出一个带点晚辈讨好长辈的微笑，说：“外祖父见笑了，明轩初入朝堂，还有许多地方仰仗外祖父指点。此次湖广之行，少不了外祖父帮衬。”
“哈哈！”镇国公重重拍了拍赵明轩的肩，赵明轩面不改色，身形不动，夜色中镇国公没有注意，大笑道：“好，真是慧心的好儿子。放心，外祖父不会让你失望的。”说着，挥开引路的宫人，扬长而去。
赵明轩独自回了东宫，身边只跟着匆匆赶来服侍的贴身太监刘锦。秦琅是侍卫不好深夜在宫中乱走，便换了刘锦来。
刘锦愤愤道：“殿下，镇国公未免太不知礼数，您是太子，不说冒犯贵体，但只在宫中称您是皇后的好儿子，将陛下置于何处？这不是给您惹事吗？传了出去朝臣们又该议论纷纷了。”
赵明轩淡淡道：“他们要议论就议论吧，横竖父皇不会现在就废太子的。”
刘锦大惊失色，心下惶恐又不知如何宽慰，只惊慌失措地四处查看，担心这么惊天动地的话被人听了去。
赵明轩反倒一脸无事地说：“别看了，孤若连这点秘密都能被人泄露，那这太子之位还是早早让贤的好。”
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刘锦到底不敢再说话了，生怕太子心情不好什么话都说出口。
赵明轩没有理睬身边人的小心思，世人都只知太子殿下弓马娴熟，但也仅止于此，实际上赵明轩的武功足以媲美江湖一流高手。
只是天下不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太子，皇帝也不需要一个无法控制的儿子，所以他的武功只得身边寥寥几个亲信知道。
幸而作为太子，明面上基本没有他亲自下场动武的机会。他既然敢说自然因为他内力深厚，方圆十里内没有活物逃得了他的感知。
一路沉默着回了东宫，可惜赵明轩今晚是没有福分睡觉了。他宫中尚无妻妾，仅有的几个近身服侍的都身份低微，无诏不敢冒头。所以他连夜召见了纪旻。
“殿下，陛下果然让您去处理湖广那摊烂事了？”纪旻身着青色詹事府朝服，显然料到太子殿下会召见他，一直等着。
“不错，明天早朝上就会明旨昭告，此行不可避免。”赵明轩神色浅淡地说，眉目间带着隐隐的疲倦。
纪旻担忧地说：“陛下早就想动一动湖广了，只是那里是镇国公的钱袋子，谁动谁死。镇国公怕让江瀚韬那个混不吝的去，真把湖广掀个底儿掉，届时再处理了他也来不及了。而您是他的亲外孙，自然会手下留情，遮掩一二。这个算盘打的，想必陛下也是棋差一招吧。”
赵明轩冷笑，说：“他会棋差一招？孤都能提早得到消息，他自然也早就知道了。江瀚韬一路唱念做打，都是皇上授意做给镇国公看的。他本来就没真想让江瀚韬去，不说好不容易在三省里培养了个心腹，就算他真的舍得牺牲这枚棋子，也要担心会不会引起镇国公激烈反抗。到时岂不得不偿失？”
纪旻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天家父子间关系已至如此地步。只是心中尚有疑惑，也不避忌，问：“那陛下难道不担心您真的向着镇国公，把案子办地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吗？”
赵明轩一时沉默，他不知道该说是知子莫若父，他父皇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是真心的爱民如子，也是真心的不耐烦镇国公；还是说自己的身边从来不乏父皇的人，即便事有不谐，结果也会按照他的心意来。
可无论哪个他都说不出口，不知道哪种情况更悲哀？
赵明轩到底没有回答，纪旻也没有追问。
这时刘锦在门外通禀，夜宵备好了，赵明轩压下心中悲凉，开口：“传膳吧，灾情刻不容缓，没有多少时间准备了。这几日要幸苦你了。”
纪旻连忙接话道：“殿下言重了，殿下对微臣恩重如山，又有知遇之恩，微臣万死无以为报。”
赵明轩不想花时间在这些无谓的君臣奏对上，只点点头，命刘锦进来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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