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天下

　　当蝶舞天下的大婚之喜传至整个江湖之时，江湖为之……震痛！
　　震痛？！没错，就是震痛！
　　众位江湖侠少的心碎、失望、难过、遗憾、悲哀、怜惜、痛苦加在一起，再加上些微江湖侠女脸上一不小心冒出的喜悦之意。这样众多的心绪连在一起，可不让风雨飘遥的江湖为之震痛么？
　　就连充斥着一片喜庆的天下楼里，这样强烈的震痛之意也在其中隐隐弥露。
　　面积甚为宽敞的天下楼广场上，众位天下楼弟子正在宴席上拼酒狂醉，一个个狂喝烂醉的模样似要忘乎今夕何夕。
　　唉，谁让美人嫁的不是他的？
　　但，该狂醉的且狂醉，该高兴的呢，还是要高兴的啊——
　　十丈软红阁里，紫剑与蝶舞天下正在一脸幸福地帮对方整理衣装。紫剑换了一袭大红色的喜服，金边为绣，喜庆中一股贵气灿露。蝶舞天下也是满身流红，头戴凤冠，珠玉覆颜，若隐若现的美貌娇颜在红烛的映射下，更是显得羞涩非常。
　　“剑儿……”蝶舞天下羞涩盈盈地望着正在帮她轻理云鬓的紫剑，全身上下都透射着一股软弱无力的娇羞。
　　紫剑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捂住她的口，“咱们就要成婚了，我以后便不是你徒儿了，你要改改称呼啊，蝶舞。”
　　“那我叫你夫君？”蝶舞天下凤眼微眨。
　　紫剑微微红了脸，“你，你叫我剑吧。”剑儿这个称呼给人的感觉好像特别溺爱似的，不像个大人，他不喜欢。
　　她盈盈一笑，身体无力地软在他的怀里，朱唇微启，“剑……”
　　“蝶舞……”他怔怔地望着她足以诱他发狂的唇，身体里涌现出一股疯狂的悸动。但他极力忍住，因为，他要给她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
　　“楼主，吉时到了，你们准备好了吗？”莲红姑娘不好意思地推开门望着两位正在‘缠绵’的楼主，红着脸催促道。
　　蝶舞天下轻轻‘啊’了一声，便要将紫剑推开。
　　紫剑低低一笑，强横地将她纤腰一揽，抱住她向喜堂走去。
　　※ ※ ※
　　布置得尤为瑰丽华美的喜堂是天下楼主事者平日里议事的天下楼正殿。
　　笼灯高挂，红幔围墙，正中悬挂着一幅大大的双喜字样，下面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烛红摇影，供品摆放。主事者同样穿了一身喜服站在一边，正在为新郎新娘主持拜天地。
　　蝶舞天下头盖喜帕，被紫剑牵引着在大殿内盈盈跪下，行了拜天地的大礼。随着主婚人的一句‘送入洞房’喊出，天下楼众弟子们顿时像疯狂了一般拥着他们走出喜堂。
　　啊啊，既然美人无归，闹闹洞房倒也不亏吧？
　　这时候，一阵风，一阵不大不小的十分诡异的旋风，轻轻将蝶舞天下脸上的喜帕吹落了。
　　“啊——！！”众人都怔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蝶舞天下被珠玉半遮半掩的绝美面容，纷纷发出一声惊叹，看呆了——
　　这时候，半空中响起了一阵箫声，低低哀哀，呜呜咽咽的，曲调悲哀而苍凉，吹的竟然是宋代大词人苏东坡的一首《江城子》，一首为纪念亡妻而作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在人家大婚之日吹奏这种曲子，显然是诚心找茬。但放眼天下，谁会有这个胆量竟然在天下楼楼主的婚宴上惹事呢？
　　听见箫声，紫剑与蝶舞天下俱是一呆，抬头向天上望去。半空之上，但见一人踏风而来，脸罩薄纱，手持竹箫，一身黑衣缥缈。
　　风啸？
　　他不是报了仇吗？还来干什么？
　　想起他低语谈笑之间的阴狠手段，紫剑禁不住将蝶舞天下抱着更紧了。
　　风啸一曲将至，笑吟吟地飘然落地，眸光幽幽怨怨地望着被紫剑紧紧抱着的蝶舞天下，“蝶儿，你好薄情，成婚竟然都不请我，风啸无奈，只好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
　　风啸？是那个被天下楼所灭的穹天门的门主风啸吗？他怎么还活着？众人一脸警戒地纷纷抽出了随身兵刃，但腿，却不由自主地轻轻抖颤起来。
　　啊啊啊，听说这风啸很难缠的啊，连楼主都打不过他，听说楼主当年是费了好大劲才将他设计下悬崖的，怎么却没跌死？如果他今天是来报仇的，那他们……呜呜，他们还不想死啊，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年幼弟妹……
　　蝶舞天下冷冷望着他，“你来干什么？”
　　风啸望着她冷着脸的样子低低一笑，指尖惬意地把玩着两鬓流落的发，轻声道，“你既然不请我，我当然是来捣乱的呀！”呵呵呵，蝶儿变笨了哦，那他这一次，是不是可以赢她了呢？
　　捣乱？
　　蝶舞天下面色微微一变，冷声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她若与剑儿连手战他，难道还会输掉？
　　紫剑静静地将蝶舞天下放在地上，吩咐左右，“去拿我的邀月剑来。”他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他们的幸福。
　　风啸望着他们笑了一笑，“很好呀，是一个一个来呢，还是两人一齐上？”早闻紫剑的剑术已超越了蝶舞，只是不知道超越了多少呢？
　　蝶舞天下挑眉一笑，“我们已经拜堂成婚，当然要夫妻同心。”风啸这几年武功该又精进了不少吧。
　　紫剑接过手下拿来的邀月剑，向蝶舞天下静静一笑，“一个男人，若没有能力保护他的妻，那他便不够资格成为她的丈夫。蝶舞，你相信，我会给你幸福的。”
　　剑儿想一人战他？蝶舞天下担心地摇摇头，“不，剑儿，我们还是……”风啸是她惹下的祸根，她不能让剑儿一人涉险。
　　紫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眸光宛如一汪深潭般的澄静幽深，“蝶舞，相信我，我有能力败他。”
　　蝶舞天下被他一望，渐觉安心起来，“那你小心。”
　　紫剑静静一笑，邀月出鞘，剑指风啸，“请赐教。”
　　风啸望着他，轻轻一笑，脚下一点，一阵飓风突扬，整个人顿时踏风而起。众人纷纷后退，为他们腾出了一片空地。
　　紫剑长剑一划，身形也顿时凌空而起，一招‘长驱直入’，向风啸刺了过去。
　　风啸身若浮萍，脚下踏风，望着紫剑一刺而来的雪亮剑尖，面不改色，等到剑尖将即鼻端，他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低笑，身形一晃，人影无踪。
　　紫剑呆了呆，突觉身后一股异风吹来，他应变神速，反手一划，剑如流星。异风不见了，他缓缓回头，见风啸已飘然退至两丈开外，正对着他微微发笑，“你果然比蝶舞历害。”
　　紫剑暗自筹道：他轻功太历害，还是想办法将他诱到地上去斗，不然胜算太小。他这样想的时候，身形便开始动了起来。长剑一划，剑气立扬，风啸身形一晃，躲过了剑气，而此时紫剑已施展‘接接枝柳’的绝顶轻功，身形直入半空，中途一个‘倒栽葱’身形暗换，头下脚下，闪电般朝风啸头顶直刺而去。风啸眼见躲避不及，竹箫一扬，接下剑尖，身形急坠，不一刻便坠至地面，紫剑剑气一运，竹箫受力，‘嘣’的一声四散开来，一时竹屑四溅。
　　竹箫被毁，风啸也不生气，反而眯眼一笑，双手微抬，说也神奇，在他双手抬起的当儿，那些竹屑竟仿佛被人操纵似的，仿若一窝蜂子般全向紫剑涌了过去。
　　紫剑面不改色，剑招一变，使出了天下剑法中最霸道的一式‘剑挑八荒’！四周剑气聚起，宛如织了一张密密的大网，不但将那些竹屑全逼了回去，连带着将风啸罩在了里面。风啸低低一笑，两手结印，一股先天罡气自他体内缓缓溢出，瞬间在他身体四周围起了一圈光环，随着他先天罡气的不断溢泻，光环也变得越来越大。而相对的，紫剑用剑挑八荒织起的一张剑气大网，反而越收越紧。两气一撞，反震立生，随着一声‘轰隆’巨响，两人都被反震了出去。
　　紫剑跌倒在地，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而风啸则在将要跌倒的当儿，身形一顿，定住了身子。高低立见。
　　“剑儿！”蝶舞天下担心地急唤一声，向他扑了过去。
　　“我没事。”紫剑将唇角的血渍擦去，站了起来。
　　“你休息一下，我来斗他。”蝶舞天下伸手去拿他手中剑。
　　紫剑拦住她，静静一笑，“我不会输的。”
　　蝶舞天下轻轻摇摇头，面上珠玉晃动，担心的颜容也跟着明明暗暗地晃动起来，“我不想看你受伤啊，剑儿，让我来好不好？我临敌经验比你多。”
　　望着她若隐若现的绝美姿容，紫剑在她瑰色的红唇上轻轻一啄，喃喃道，“蝶舞，你是我新婚的妻，我更不能让你涉险啊，相信我的能力。”
　　蝶舞天下被他一吻，顿时面露红嫣，身软无力起来，她点点头，轻轻嘱咐道，“小心一点。”
　　这时候，风啸在一边望着他们轻哼了一声，“蝶儿，想不到你即使划破了额，也还是这般美丽呀。”
　　听着他的冷嘲热讽，蝶舞天下冷冷白了他一眼，没答话。
　　紫剑手握长剑向风啸走了过去，静谧的眸光静静地望着他，微微一揖道，“风啸，蝶舞以前可能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代她向你道歉。从今天起，你若还想报仇，便冲我来吧。”他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了。不会……
　　“剑儿……”蝶舞天下望着他诚质的模样，忍不住轻唤了一声，眸中有泪光闪烁。她的剑儿她的夫啊……
　　风啸望着紫剑突然低低一笑，十分悠闲地道，“朱紫宸，你父安定王怎么死的你可知道吗？”
　　蝶舞天下猛地听他这样一问，面色渐渐苍白起来。难道说，世上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吗？她将那件事情处理的极好，所有参加行动的人全都被她秘密处死了，风啸他怎会知道呢？难道他查出来了？
　　紫剑怔了一下，他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父亲不是因为牵连进一起江湖仇杀，被人乱刀砍死的吗？难道说其中另有因由？他静静地望着他问，“你知道什么？”
　　风啸望着蝶舞天下渐渐苍白的面容，轻笑了一下，遂指着她向紫剑道，“你问问她不就明白了吗？”
　　蝶舞？
　　紫剑静静望着她渐显苍白的面容，一颗心突然‘怦怦’狂跳起来，“蝶舞……你知道？”不……不会的……她是教导他的师傅，他已经成婚的妻，怎么会跟父亲的死扯上关系呢？
　　蝶舞天下强笑了一下，身子在微微地抖，“剑儿，你不要听别人胡说……”
　　风啸冷冷一笑，“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你以为你杀得完所有知情的人吗？你以为——”
　　蝶舞天下的身体激烈地狂抖起来，“风啸！你不要说！你不要说了！”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是想拥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已，这样也有错？
　　紫剑望着她的反应面色渐渐灰白起来。
　　风啸望着她狂抖的身体突然低笑起来，声音低缓轻柔，“蝶儿，你不觉得他跟安定王长得很像吗？你不觉得每天对着一个曾被你害死的脸孔会寝食难安吗？你难道——难道也不害怕有一天被他知道真像，他会离你而去吗？”
　　蝶舞天下颓然跪倒在地，痛哭道，“不！你胡说！我没有害死谁！我不要失去剑儿……我不要他离开我……不要……”
　　紫剑的手激烈地狂抖起来，他静谧的深潭突然翻涌出滚滚洪流，他狂喝一声，“风啸——”长剑一晃，直直向他刺了过去！
　　她不愿失去他，他又何偿愿意失去她？全怪这个风啸，风啸——
　　风啸呆了一呆，身形一晃，飘然急退。咦？这家伙不是该找蝶舞报仇的吗？他怎么拿剑向他刺了过来？呀呀呀！好像跟预期的结果不一定哦！
　　紫剑瞪着眼，咬着牙，胸腔中承受着一股巨大的需要发泻的悲愤，脚下踏空，剑尖直追风啸。
　　两人一追一退，身姿凌然，仿若两只嬉戏狂鹰般霎时掠入高空。
　　蝶舞天下望着他们越飘越高的身影，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剑儿！剑儿！她不能让剑儿离开她！
　　风啸的身影在高空急速狂退，狂退，渐渐的没了力气，但紫剑仰仗着胸中的一股悲愤之火，仍然对他穷追不舍。风啸知他急怒攻心，苦着脸很想吼他两句将他吼醒，但又害怕泄了真气。只好硬撑着一直退，退，退。就这样一直退到天下楼楼顶的一根高高的圆柱上，被阻了下来，他望着面前刺向他的明明晃晃的剑尖，将头一歪，紫剑一剑刺在了圆柱之上。他始松了一口气。
　　紫剑一刺不中，二剑又来。
　　风啸狂怒了，他冷冷吼道，“朱紫宸，你不去找你的杀父仇人报仇，你刺我做什？”
　　紫剑怔了一怔，眸中微现清明之色，他冷冷地望着风啸，“你又为何知道这般清楚？”
　　风啸见他有些明白过来，遂笑了笑，“那天我抓了你，觉得你的模样很是眼熟，可当时却没想起来到底在哪见过你。我的记性一向都是很好的，没理由见过的东西想不起来，我一好奇就去查了你身世，结果我发现我见过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父亲安定王。只是没想到他已经死了，但死因却蹊跷得让我奇怪，我以前曾找他帮过忙，不过却被他拒绝了，他拒绝我的理由是他从来不跟江湖中人打交道。当我听闻他的死因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从来不跟江湖中人打交道的人却被牵连进一起江湖仇杀中被人乱刀砍死呢？于是我就慢慢查了下去，一直将——”
　　“够了！风啸！”蝶舞天下不知何时追了过来，听他说到这里，将他冷冷打断了。
　　风啸望着她冷冷的眸光悠然一笑，“蝶儿，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呢？你害怕你的——心，恨你吗？”
　　她面色苍白，冷冷地望着他悠然的样子，“你一直都在恨我，恨我害你失去一切。所以你才千方百计地想要破坏我的幸福！对不对？”
　　风啸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你说呢？”
　　蝶舞天下望着他得意的模样冷冷一哼，骂道，“不要脸！”
　　风啸被她一骂，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望着她，“我是不要脸，我的脸破了嘛，还怎么要？而你呢，蝶儿？你是好卑鄙啊！咱们一个不要脸，一个卑鄙的岂不刚好是一对儿吗？”
　　原来，他还在喜欢着她啊……他是因为喜欢她，才会破坏她与剑儿的婚事吗？
　　她冷冷地望着他，“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你趁早死心吧，我喜欢的是剑儿，剑儿啊……”她的眸光轻轻瞟向紫剑，却见紫剑正一脸麻木地望着他，眸光呈现一股疏远的迷离，嘴里喃喃地问道，“为什么啊蝶舞……为什么……”
　　蝶舞天下望着他疏远的眸光，眸中不由流下泪来，一滴滴的，一直流落到她身上的鲜红嫁衣上，显得悔暗而酸涩。她一边流泪，一边望着紫剑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一年，我被百鸟堂杀手追杀，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你的房间，当时你正在看书，看到我一身血污地闯了进去，也不惊慌，眼神安然静谧地打开书橱让我躲了进去。我逃过一劫，回去后却如何也忘不了你安然静谧的模样了。在以后的江湖争霸中，每当我身受重伤，碰到危难厮杀之时，你安然静谧的模样总能清清楚楚地在我脑中浮出，给我力量，让我躲过危难……后来，我创立了天下楼，慢慢爬上了江湖中人人羡慕的霸主地位，荣耀天下，权势无双，可是我仍然忘不了你，忘不了你安然静谧的模样。于是，我又一次去了你家，当我推开门的时候，你仍在看书，可是你却不认得我了……当时我很生气，这么多年，我时时刻刻地念着你，可你却将我忘了……那时我便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得到你，一定要让你记得我……于是，我就策动了一场江湖仇杀，诬陷给了你的父亲……剩下的结果你都知道了，你父亲被杀，家被烧掉，我便乖机出现，救了你，把你带回了天下楼……”
　　紫剑听完，眼中的泪不由自主地流落下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上了他啊……她这样深切的爱，这样痴痴的爱，让他如何承受得起？如何承受得起啊？她心中的爱，就如她心中的恨一样，激烈得像一团火，不但烧了他的家，也害死了他的父亲啊……
　　她爱他，以这般激烈的方式爱着他……他该怎么办？她害死了父亲，虽然他的父亲不见得如何好，虽然他的父亲对他也并不好，虽然他对父亲的感觉很模糊，虽然他练成了绝世剑术也没想着要为他报仇……可现在，不用他一丝一毫的努力，他的杀父仇人却一跃而至到他的面前，让他怎么办？让他怎么办？他的杀父仇人不但是他的爱，也是他已成婚的妻啊……
　　他该怎么办？怎么办？谁能告诉他？告诉他……
　　蝶舞天下痛苦地望着他，声声悲泣，“剑儿……你恨我吧，我不怪你恨我……是我的方法太激烈，是我太狠太坏……”她为了得到权利，得到荣耀，杀死了那么多人，害死了那么多人，如今，终于得到报应了……她的剑儿恨他了……她的剑儿恨他……这真是一种最残酷最残酷的惩罚啊……她可以失去所有，失去一切，但却不要剑儿恨他啊……不要……老天你真是太残忍，既然给我了一切最好的最好的，为什么却不让我得到我的爱？我的爱……
　　他麻木地望着她，望着她悲泣的模样，心中纷乱无常。
　　他恨她吗？他恨她吗？他怎么不恨，她害死了他的父亲啊，可是他又该如何恨？他也爱她啊，爱得彻底，爱得失了自己……
　　想不到他竟然坠入到一种想爱不能爱，要恨不能恨的境地……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蝶舞蝶舞蝶舞蝶舞……他在心里喃喃地呼唤着她的名字，销魂蚀骨……真的好舍不得啊，但他必须离去，必须离去，既然不能爱，也不能恨，那他只有离去，只有离去，虽然是这般的舍不得他的爱、他的妻……但他必须离去……必须离去啊……
　　他为什么不理她，为什么？他现在心里一定在恨她，非常非常的恨她，他恨她害死了他的父亲，恨她害得他没有家……不，她不想让剑儿恨他，不想……
　　她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握剑的手，将剑刃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流着泪，面色苍凉地望着他，“剑儿，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替你的父亲报仇……”
　　紫剑望着她苍凉的模样，心中宛如万剑绞割，待眸光接触到她被剑刃隐隐割破的脖颈之时，他反射性地一把将剑撤了回来，丢得老远老远。
　　他连看她受伤都不忍啊……又如何忍得心杀她……如何忍得心……
　　他说过要给她幸福，可是到了今天这种境地，他要如何给？他既然知道了她是杀父仇人，又该如何坦坦然然地与她相爱啊……如何坦坦然然地与她生活在一起……他必须离开……虽然好舍不过啊……但却必须离开，就这样决定吧，离开她，离开天下楼，走得远远的，忘记这一切，忘记这一切……忘记这个让他爱得如此深的女子吧……
　　蝶舞天下望着被他丢得老远的剑，心里怔住了，他舍不得杀她，舍不得……这么说，他还是爱她的，不是吗？不是吗？如果他还爱着她，如果他不恨她，那么，事情便有转机啊……
　　“蝶舞……你保重……”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将身上的喜服脱了下来，丢在了地上，然后眼睛一闭，泪水流了下来，“再见吧……”
　　剑儿要离开她！
　　蝶舞天下呆了一呆，他不恨她！不杀她！但却要离开她！这却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既然不恨她，也不想杀她，为什么却要离开她？难道，他心里其实是恨她的？但却下不了手？因为她是他曾经的师傅，新婚的妻，而下不了手？
　　是的，一定是的，他一向都是那般的仁慈啊……
　　又怎么狠得下心去杀他新婚的妻？
　　他的剑儿在为她为难呢。她不愿他为难，也不愿他心里难受啊……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既然他下不了手，那么，便让她——
　　自行了断吧……
　　“剑儿，替我照顾好小音啊，再见……” 她望着他浅浅一笑，一纵身从楼顶上跳了下去。飘飘然然的，宛如一只断翅的蝶……
　　“不要——”紫剑呆了一呆，不作任何考虑的，飞身向她急速下坠的身影直扑过去，“蝶舞——”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我并没有想着要报仇啊，你为什么要跳……你既然想死，那么，便死在一起吧……
　　蝶舞天下望着他也跟着跳下的身影，泪轻轻流了下来，她长袖一挥将他揽至身边，“为什么也要跳……”
　　紫剑紧紧将她抱住，“既然要死，便死在一起吧……”
　　“好，要死便死在一起……剑儿，我的剑儿……”蝶舞天下将眼轻轻闭上了，泪长流不止……要死，便死在一起……不离不弃……
　　两人紧抱着，一齐向楼下坠去。
　　翩翩然然的，嫁衣飞扬，耀眼灿亮如一团火，而他们便是那浴火的凤啊……
　　渴望化灰，渴望重生，渴望着能生生世世相守在一起啊……
　　楼底将至，紫剑望着那骤然飘坠眼前的坚实大地，心中蓦然一揪，猛地将身一翻，落在了蝶舞天下身体之下，接下来的是麻木……彻痛……他感觉到体内鲜血的流失……他终究舍不得她死啊，终究舍不得……所以他在落地的最后一刹那，渴望着保她周全……
　　蝶舞天下受地面余震的冲激，头晕了一阵，便清醒过来。她呆呆地坐起来，呆呆地望着自己没有感觉到疼痛的身体。突然意识到——她没有死！她既然没有死，那么剑儿呢？剑儿呢？他是不是也没有死？当她站起来想寻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了躺在她身下的他……
　　她头一沉，霎时明白了一切，她凄厉地抱住他，狂呼道，“剑儿！剑儿！你说过要一起死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紫剑望着她轻轻一笑，口中有鲜血不断溢出，身体内的疼痛撕裂着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静静地望着她，静静地笑了一下……
　　七层楼高不一定能跌得死啊，蝶舞……
　　其实我是故意弄伤我自己……
　　因为我不想离你而去……
　　既然一切因果都是因我而起……
　　那所有的痛苦便让我一人承受了吧……
　　蝶舞天下望着他口中狂流不止的血，悲愤地狂吼一声，抱着他急速向济生堂奔了过去……
　　天下楼众弟子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除了呆愣还是呆愣……
　　而站在楼顶上的风啸，这时候则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声‘真凄凉啊’转身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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