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的小日子

　　“爸爸！妈妈！”

　　脑海中历年的往事如白云拂过，耳中自家爸妈和爷爷奶奶也是你一句、我一句说个半天，可是却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只听得老爸的叹气，奶奶和妈妈的啜泣，以及顾爷爷沉闷的抽烟声，顾芸晓便不准备再继续装睡了。此时，赵奶奶正好也过来了，想要看看顾芸晓可好些了，顾芸晓便出声叫了爸妈，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

　　“丫头醒了！丫头醒了！”顾建国一脸笑容的第一个冲进顾芸晓的闺房。他现在很兴奋，宝贝女儿醒了之后，第一个叫的是他呢，这女儿受了一回伤之后，他的家庭地位可是直线上升呢。

　　“芸芸醒了啊！”顾奶奶紧跟着进来，她一眼看到顾芸晓头上缠的厚厚绷带，以及额头处渗透出来的血红，不由一阵心疼，拉着顾芸晓的小手说道：“啊哟！我孙女哎！头搞成这样子啊？那老鲁家的畜牲可是人啊？”

　　“哎！”顾爷爷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受伤的顾芸晓，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眼神之中也全是爱怜。

　　“奶奶好，爷爷好！赵奶奶好！”顾芸晓挨个的打招呼，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有些笑不露齿的感觉。她倒是想要咧开嘴欢迎来着，可是嘴巴张开幅度稍微大点，便扯着脑袋上的伤口一阵痛，让她果断的放弃了显露一口大白牙的打算。

　　顾芸晓那一刹那的疼状，清晰的落入了在场每一位长辈眼里，无论是顾家老两口还是赵奶奶，都觉得这个小姑娘格外的心疼人，更别提顾爸顾妈两人了，此刻都稀罕的不行。

　　“哎哟！我心呢！”顾芸晓脑袋上有伤，还冲着她笑，甜甜的叫她奶奶，让顾奶奶只觉得这个平时有些呆板木讷的小孙女，此时格外的招人疼。要不是因为顾芸晓脑袋上包着绷带，她都想把小孙女揽进怀里好好稀罕。

　　“哎，芸芸醒啦？头可疼啦？”在赵奶奶眼里，顾芸晓一直都是心疼人的小可爱，此时就更稀罕人了。她看着顾芸晓额头绷带上的血迹都已经凝结住了，晓得顾芸晓下午没有继续出血，心中微微放下心，便温和的问道。

　　“好多啦！不很疼啦！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赵奶奶，你们都别担心啦！”顾芸晓心里已经是成年人，真心受不了一众长辈为她忧心，便笑着安慰他们。可是她软糯的童音，加上“重伤初愈”的娇小身子，却叫一众长辈愈发怜惜她的懂事。

　　妈妈徐乐晴就头一个受不了，捂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赵奶奶连忙过去劝慰：“乐晴啊！别哭啦！你瞧这孩子多么心疼人啊！等她长大了，你可有的是福享！”

　　“妈妈，别哭！我真没事的，不疼！”顾芸晓也跟着慌了，她好好的安慰家人，怎么倒把老妈惹哭了。

　　“嗯……”顾奶奶也跟着掉眼水，只是她的脾性比儿媳徐乐晴刚硬的多，哭了两声便即忍住，站起身子来到顾爷爷身边，说道：“老顾！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跟我一阵，我们老两口子去找鲁开山和王秀梅。我倒要问问看，他们两个老货，到底有多不要脸？”

　　“哎！这……”顾爷爷心中虽然气恼，但是他却有许多顾虑，没有立即答应。

　　“还这什么？孙女都叫人打了！你还能忍？”顾奶奶原本脾气就不好，最近又到了更年期，更是火上加火，今天这事儿老鲁家做的过了头，她是气不打一处来，本身他们就在理，哪里容得顾爷爷跟她犹豫，一掀门帘子就要出去。

　　赵奶奶连忙一把拉住她：“大妹子，你消消气！我们上午已经去找过老鲁家的了。你放心，他不敢乱来！他鲁开山在手拖厂固然是个人物，却也不是一手遮天，他要敢乱来，我们全厂上下一千多张嘴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赵奶奶深知鲁开山那老狐狸不是好相与的，而他那老婆子王秀梅更是个胡搅蛮缠的，顾家老两口此时去了也是无济于事，还凭白落了老鲁家的口实，反而说他们顾家人没完没了，不依不饶，便拦住了暴走中的李美云。

　　“老大姐，我气不过啊！他把我孙女打这样子，就赔个医药费，不讲叫他上门赔礼道歉，就连两句好听的话都不讲，这叫人怎么能忍？我孙女的头，以后还要继续换包扎，这都是要钱的。而且，小女孩子，万一头上留了疤，叫她以后怎么搞？”顾奶奶虽然脾气火爆，但她还是知道好歹的，她可以对着顾爷爷大吼大叫，对赵奶奶这个一直照拂儿子一家的老大姐，却不能不敬。

　　“这你放心，中午在老鲁家门口，我们厂里头上下几百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他鲁开山认下这桩事情了！小朱厂长当时也在场，厂领导班子的几位都是见证人，由不得他鲁开山不认账！至于赔礼道歉认错，他不开口，不上门，我们却也逼不了他！”

　　赵奶奶的出身比起顾奶奶要好很多，她家老头子一直都是领导，她自己也是妇女干部退下来的，见识比顾奶奶要高很多，三言两语便把顾奶奶给安抚住了。

　　只是将事情推动到这一步，却也已经是赵奶奶的极限了，她已经尽她所能为顾家、为顾芸晓争取利益。但鲁开山会做什么，老鲁家会做什么，包括朱长林脑子里头会怎么转，她却也拿不了准谱。

　　顾奶奶心知世情如此，如赵奶奶所说的，已经是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了。要是她家老头子能更进一步，鲁开山保准屁颠颠的滚上门来道歉认错，朱长林也不敢在他们和老鲁家之间耍滑头。可是她家老顾，当年帮了朱长林那么多，那个滑头如今却还是一天到晚打官腔，吊着他们两家，也不给个准话。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朱大厂长也就是买了几十块营养品，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哪里还有一丝老朋友的样子，没得叫人心寒。而顾爷爷之所以叹息沉默，为的也是如此。

　　“我去找王真真！王真真的妈妈是记者，我让她妈妈给报道曝光！”这时候，一个清脆的童音在众人耳中响起，顾芸晓义愤填膺的握紧了手中的小拳头。

　　她小学时期真有一个同学叫王真真，而王真真的妈妈也真的是记者，不过人家搭理不搭理她，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顾芸晓的话一出口，房间里的几位都是精神一振。这个年代还不流行请媒体曝光，顾芸晓的话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个新思路，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打破僵局的好办法。

　　顾家爸妈和顾奶奶，立马转头看向顾爷爷，眼神中满是殷切的征询与希望，他们是谁都不认识，只能寄希望于顾爷爷。而顾爷爷却是在心中暗自盘算，他的熟人中，有没有宣传口子的，能够在这件事情上帮上忙。

　　赵奶奶也在一旁，默默思量，要不要让她家大儿子给报社打个招呼。

　　最终，顾爷爷拍板做了决定：“还是先不忙。这件事情一旦捅上了报，鲁开山那边不去管他，老朱的面子可就是彻底扫了地。建国和乐晴还要在他手底下过日子，不好过分得罪他。且等两天看看，他们要是真的把事情做绝了，也就怪不得我们不给老朋友留余地了！”

　　说到底，还是一个字“等”，鲁开山等，朱长林等，到了老顾家这边，也还是一个“等”！

　　一大帮子人在这里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最后还是老样子，可是说都没有挫败感。原先他们就是干“等”，如今却是知道了为什么而“等”，而且记者曝光这一招，还给他们留下了无限的希望，随时可以当撒手锏使出来，一举翻转整个局面。

　　而顾芸晓今天却给了他们太多惊喜，不哭不闹、不愿让大人担心的暖心懂事，别出心裁、想出记者曝光的机智聪慧（顾芸晓(((Д)))这个评价，我表示压力山大），都叫顾家老两口眼前一亮，以前呆板木讷的小孙女（顾芸晓：那是我懒得跟你们聊），今天是榆木脑袋开了窍，让人刮目相看了。而且，小孙女今天还表现的和他们很亲近，没有像以前那些拘谨生疏，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祖孙啊，老两口心里很熨帖。

　　而在顾建国、徐乐晴以及赵奶奶看来，他们的芸芸本来就是这样又贴心、又聪明、又漂亮，处处招人喜欢的，有这样的表现，反而是再正常不过的啦！这却是亲疏有别了，相比顾家老两口，他们一直是顾芸晓真正的自己人。

　　“爸、妈，晚上在这吃饭吧！”顾家人商议好了，赵奶奶便首先告辞。这会儿顾爷爷、顾奶奶也准备回去，徐乐晴便开口留饭，老两口为着小孙女的事情奔波费神，她很是过意不去。

　　“不在这吃了。你爸晚上还有事情，我还要回去烧饭给伟国吃，你们自己吃吧！”顾奶奶摇摇头拒绝了，她倒不是客气，只是小儿子顾伟国今天还在医院实习，她得回去做晚饭。

　　相比于对长子的怜惜愧疚，顾奶奶对于小儿子伟国，就是实打实的喜爱。本来百姓就多爱幺儿，而这个比顾建国小上十多岁的小儿子，出生以来，顾家就连逢喜事，粮食丰收、家庭联产承包、平反回城，好事情可是一件接一件。而这个赶上好时候的小儿子，又是副“娇憨”活泼的性子，就更难免顾奶奶偏心疼他了。

　　小儿子明年大专毕业，今年暑假就开始进医院实习了，每天回来都累的叫苦连天的，她帮不了小儿子去做实习的事情，那就得把后勤做好。

　　“叫伟国一起来吃就是了！”顾建国也热情的留客。

　　“不了，你们这离伟国实习医院太远了，他下班本来就迟，赶到这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顾奶奶犹豫了下，还是心疼小儿子，宁可自己回去辛苦做饭。

　　说着，她和顾爷爷就往门外走，顾芸晓也热情的和他们说了再见。

　　“嗯，芸芸，你也再见！”顾奶奶的心情挺不错，还和顾芸晓打了招呼。只是她刚刚走了两步，却是又忽然折了回来，打开手提包，取出了一张十元的票子，就往徐乐晴的手里递。

　　“我们今天来的急，也没给芸芸买什么东西。这十块钱你们拿着，给芸芸买点吃的喝的补补。”

　　“妈，这个我们不能要。你跟爸两个都跟着受累了，我们哪能再要你们的钱呢？芸芸小孩子家家的，你们也别太娇惯她了。”徐乐晴和顾建国自然是连连推拒。

　　“我给我孙女的，你们推什么？”顾奶奶不高兴了，径直走进里屋，把钱塞到顾芸晓手里：“来，大孙女，奶奶今天没买什么东西，这十块钱给你自己买吃的啊！”

　　“芸芸，不能要！”徐乐晴连忙给顾芸晓使眼色。

　　“奶奶给我的！”顾芸晓好像没看见老妈的眼色，自顾自的收下了。顾奶奶今天心情好，诚心给钱，她要是不收，可不是伤了老人家的面子，爷爷奶奶好容易对她有了好印象，她可不想给撅回去。

　　“就是的嘛！给我孙女的嘛！”顾芸晓这么给面子，让老太太很高兴，还揉了揉顾芸晓的小脸。她性子刚硬，很少跟小孩子亲近，这对她来说，已经是相当难得，顾芸晓也配合着笑的眯眯眼。

　　“哎！妈你给这么多钱！”徐乐晴还要拉扯，顾奶奶却是一挥手：“走了，不讲了！”止住了她的话头。

　　从始至终，顾爷爷都是一言不发，不过他的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心情也是同样的晴朗啊！

　　“今天爸妈心情都很不错呀！”送走老两口，顾建国有些后知后觉的说道，两位老人很久没有给他，也没有给他们家这般好脸色了。

　　而且，今天老太太一出手，那可是整十块啊！

　　这个年代，猪肉一斤才三块七，牛肉贵点，也才七块一斤。这十块钱看起来不多，只值两三斤猪肉，一斤半牛肉，可是这个年代，正常过日子的人家，一个月又能吃上几回荤腥呢？

　　要知道，九三年的淮西地区，可还是普遍的低工资。大家伙的收入，普遍在百元上下。两、三百，都算是难得的高工资了。至于五百元以上的，那都是传说中的了。

　　因此，这十元钱搁在二十年后，绝对能抵得上三五百的来用，甚至在实际价值上还犹有过之。顾家老两口的日子，也不算太宽裕，顾爷爷是中层干部，各种收入还可以，顾奶奶却也只是个临时工，拿的钱还不如工厂里的徐乐晴。顾建国底下还有两个小兄弟没有结婚成家，两位老人还得为他们的将来打算。他们平时过得也很俭省，今天却是对顾芸晓难得的大方，叫顾建国感慨连连。

　　徐乐晴见不得顾建国的傻样，却也不想扫他的兴致，待到两位老人走远了，她便当先进了里屋来看女儿。

　　“芸芸啊，头不疼了，还晕不晕啊？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没有，就是有点饿了！”顾芸晓有些羞羞的说道，貌似从早上被鲁国龙打破了脑袋到现在，她还是一粒米都还没入肚。而且，早上她是去买早饭的，半途却被鲁国龙截了，这是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哎哟！”徐乐晴乐了，从早上一直绷到现在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我宝贝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啊！”

　　“是的！丫头想吃什么？家里头有的，爸爸现在就去给你烧。家里没有，想吃外头的，老爸现在就去买！”女儿奴顾建国也赶紧跟进来，刷好感、拍马屁。

　　“我想吃牛肉汤！”顾芸晓吮吸着手指，肚子跟着咕咕叫着，恍若猪哥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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