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的小日子

　　太极宗师朱长林领着手拖厂一帮武林高手，亲切慰问了受伤了的祖国花朵顾芸晓，并且为顾芸晓小朋友送上了一箱娃哈哈酸奶、一罐麦乳精、两斤大白兔奶糖的丰厚慰问品。

　　麦乳精和大白兔在这时候可都是拳头产品，娃哈哈酸奶更是登上神榜的顶级零食，深受广大小朋友的喜爱，看这几样东西买的，就知道厂里是费了心思的。

　　朱宗师又讲了一大堆宽慰的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表示一定要给顾家一个说法，将顾建国和徐乐晴都给深深打动了。但是在顾芸晓听来，却是发现这位朱爷爷讲的话，一点营养都没有，一点实际承诺也都没有，全部都是虚话、假话、大话、空话，说了等于没说。

　　可是，此情此景，她却不能吟诗一首，还要很配合的：“谢谢朱爷爷！”

　　顾芸晓的声音软软的，还在朱厂长的脸上甜甜的亲了一下，惹得一众厂领导都是欢声大笑，满意而去。

　　“朱厂长是个好人啊！”顾建国感慨的说道。

　　“嗯！”赵奶奶跟着说道：“他是个能人！”

　　顾芸晓点点头，是能人，而不是好人。

　　如果他是好人，前世他就不会在顾爷爷过世之后，将顾建国直接从效益最好的铸造车间调去了锅炉房，也不会直接把徐乐晴列入手拖厂第一批下岗职工的名单。

　　而原因呢？就是因为顾家跟鲁家争指标，惹了鲁家和孙家的不快，更是给他朱大厂长添了许多麻烦。

　　因此，当在淮西地区（九三年尚未建市）卫生口子做中层干部的顾爷爷过世之后，好人朱厂长就立马翻了脸，随手将顾家给扫进了垃圾堆。

　　这些事情，还是顾芸晓后来听妈妈徐乐晴讲得。原本的她，只知道家里并不富裕的生活，在那一年突然又下降了好几个层次。爸爸再也拿不回一分钱奖金，每天回来，从头到脚都是厚厚一层煤灰。妈妈也不能风不吹、日不晒的坐在服务社，每天都在外奔波，辗转卖过报纸，送过牛奶，练过夜市，摆过小摊，每天风吹日晒的，四十多岁时，就已经满脸皱纹。

　　鲁家的背景自不必说，副厂长的老爷子，副科长的大儿子，小儿子也是厂里以工代干坐办公室的，四个女儿更是都嫁了好人家。

　　而鲁家跟徐乐晴争指标未来小儿媳孙薇薇，就更加了不得了。据传，孙薇薇的父亲，是地区某个部门的领导班子成员之一。而孙薇薇的姥爷，更是一位了不得的老人家，在整个淮西地区那都是德高望重。

　　孙薇薇之所以分到手拖厂，还是老人家为人低调，不肯用权力为孙辈谋福利，不然人家早就进了地区机关里头。

　　鲁、孙两家这门亲事，说起来还是鲁家高攀了。因着鲁家小儿子鲁卫东，生的猿臂蜂腰、唇红齿白，才被孙薇薇看上，处了对象。

　　因此，这个指标与其说是与鲁家争，倒不如说是与孙家争。若只是面对鲁家，顾爷爷的地位可不吃亏。只是对上孙家，顾爷爷却是有些不够看了，要不是孙家顾忌名声，指标早就划到孙薇薇的头上了，压根就没有相争的余地。

　　前世，顾建国教训了鲁国龙，就被鲁家和孙家抓住了话头，轻而易举的扭转了手拖厂的风评，让徐乐晴彻底与指标无缘，还让顾家人输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一句苦也叫不出来。

　　只是今世，跨越时光归来的顾芸晓，及时绊住了老爸顾建国，没有让他去做傻事，现下鲁、孙二家可是没什么好说。整个手拖厂的风评，可是一边倒的在顾家这边。

　　就算厂里想要拍上级的马屁，也要顾忌厂里这一千多张嘴呀！除非厂里能够给出令顾家满意的条件，否则给朱长林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把指标划给孙薇薇。

　　而且，任由事情发酵下去，传进了孙家的耳朵。顾芸晓他们家自然是落不着好印象，朱厂长也讨不了好，可是最尴尬的就该数鲁家了。孙家人其实是看不上鲁家的，不过鲁卫东那张脸生的俊俏招人稀罕，才勉强答应孙薇薇跟他相处。要是鲁家的名声真个臭了大街，那两人的婚事铁定要黄，甚至孙薇薇也不会再来手拖厂。

　　照这么看来，似乎将鲁家一路黑到底，是最好的选择，顾芸晓自己报了仇、出了气，老妈也能得到指标，成功转正，那是皆大欢喜。

　　可是顾芸晓却是第一时间否决了这个方案。

　　因为，这个方案会将鲁家、孙家，还有厂长朱长林都得罪到死。

　　这个指标，鲁家很在意，却是使不上多大力气。鲁开山虽然曾经是副厂长，但是早已退休，他的话在厂里其实没有多大影响。厂里乐意给面子，叫声老领导。要是厂里不愿意搭理他，他也是一毛钱办法也没有。

　　孙家对于这个指标，其实并不在意，甚至还不希望孙薇薇去手拖厂。但是他们自己不要可以，要是被别人抢去，却也不会善罢甘休。前世，孙家得了指标，却是伤了名声，孙父就曾托人给顾爷爷打了招呼，言语很是不客气，把顾爷爷气的要死。而孙家老爷子德高望重，自然不会为这种事情去耍手腕，可是却也架不住有人要为他着想，暗地里找顾爷爷的麻烦。前世，顾爷爷之所以走的那么早，除了他自己的饮食习惯不好之外，工作不顺、被诸多刁难受气，也是一个重大的恶因所在。

　　至于朱厂长，他却是最想把指标给孙薇薇的人。指标给了孙薇薇，本身就是卖了孙家一个人情。孙薇薇到了厂里，他再多加照顾，那这人情更是多了去了，孙家能不感谢他？那他的仕途，还不是坐了火箭往上冲。

　　只是眼下却有一个共同的难题摆在三家人面前，顾芸晓受了伤，还是鲁家动的手，手拖厂一千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厂里怎么办。

　　想要把指标没有争议的交到孙薇薇手里，就只有顾家人自己开口，只是该怎么让他们开口呢？

　　“怎么让顾家自己开口呢？”朱长林躺在躺椅上琢磨，他闭着眼睛，嘴里不住的念叨着，身子随着躺椅一晃一晃的，甭提有多惬意。

　　朱长林的老婆张玉芝，捧着一只小巧的紫砂壶走了进来，将茶壶放到朱长林身边的茶几上，她也跟着坐在一旁。

　　“老朱啊！我听他们讲，老鲁家那小孙子打死人了，不是真的吧？”

　　“哪有的事，都是以讹传讹！”朱长林一听这个话就来火，不知道那个孙子嘴碎，造出这么个大新闻，害得原本隔岸观火、置身事外的他也陷了进去，现在可好，有事没事他都是一身骚。“就是鲁国龙把顾家小丫头的头给打破了！”

　　“哎哟喂！这老鲁家的孙子只怕都十二三了吧？居然还去欺负一个黄毛丫头，可真是不要脸，都让他爷爷奶奶娇惯的。”张玉芝跟鲁婆子王秀梅也有过节，对王秀梅那个宝贝孙子也是一点看不上眼：“顾家那两口子都是老实人。这事儿你可得主持公道，不能让本分人吃亏。”

　　“得我有那个本事才行啊！”朱长林端起小茶壶，嘬了一口，没奈何的叹道。

　　“你一个大厂长，连这点事儿都管不了？鲁开山都退了多少年了，你还怂他？”张玉芝好容易抓到王秀梅的不是，哪里肯干休。

　　“怎么说，他也是老领导，一点面子不给他，外面人说的可不好听。”

　　“那顾大哥和你还是过命的交情呢？没人家，你早就饿死在粮食关了！后来你当上厂长，人家也没少帮忙。这些年，逢年过节更是礼节不断，就是你手里端着的紫砂壶，也是人家给的。你可更不能屈了顾大哥他们呀！”

　　“唉！”朱长林一声长叹，摇了摇头，才说道：“要光是鲁开山那老家伙，我早就把指标给了顾家媳妇了。可你知道鲁家小子的对象是哪个吗？”

　　“不就是个新来的大学生吗？咱们厂里，大学生虽然不多，却也不稀罕呀！”

　　“切！”朱长林鄙视的看了张玉芝一眼，用手捂着嘴巴，小声说道：“那个孙薇薇，他爸是……的。她姥爷更了不得，那是从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

　　张玉芝一听就蹦了起来：“哟！这顾家两口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连这样的人家也敢招惹。这顾大哥也是糊涂，他怎么不拦着，还上赶着往前头争呀！这不是害人吗？”

　　“你小声点，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到，还是怎的？”朱长林连忙把张玉芝拽回座，白了她一眼，说道：“他怎么不敢争？那个指标本来就是定给徐乐晴的，不过鲁卫东傍上了孙家，想要他小两口在一起，硬把孙薇薇塞了过来。我倒是报了两个指标，结果上头又不肯批，这可不就堵在这儿了！”

　　“哦！”张玉芝一听缘故，倒也不再跳脚，只是她嘴里兀自念叨着：“就算是原定给他们家的，他也该识相呀！孙家可是能惹得？”

　　“哎！要是没有鲁国龙这个事儿，我随便给顾家一点补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眼下全场上下都知道了，上千双眼睛盯着，我要是就这么把指标给了孙家，只怕他们就该来堵我家的门了。”

　　“那还没辙了？”
　　“这事儿，还得顾家自个开口。他们自个开口愿意放弃，那谁也不能说我们什么。”

　　“这么说，老朱你有主意了。”张玉芝很了解自家老头，他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谱了。

　　果不其然，朱长林又喝了口茶水，便满不在意的说道：“法子也多，无外乎给顾建国提两个级别，给顾家分套好些的房子，再不济就给他们许个空头愿，把明年的指标预先给他们呗！”

　　“嗯！”张玉芝点点头：“这也不算亏了他们。只是明年的指标，真给了顾家媳妇？”

　　“你管那许多？明年手拖厂是不是我当家还两说呢？顶多又是今年这情况，再往后年拖就是，他们还能吃了我？”

　　“老朱，可真有你的！”

　　“嗯！那是，这两手都没有，我还当个毛线的厂长。只是这话，却不能我先开口，还是找个人把风放出去，让顾家上门来求我。到时候，我再勉为其难的卖顾大哥一个面子，他们还得谢我！”

　　“哟！老朱，你可真是历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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