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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唯爱社稷
笙和明白崇凰的意下所指,李衍庚“华台诗案”事发,以黎有良、杜栖钟为首的一干老臣死谏崇凰,要他一定抽身此事、以示与此事无关,对李衍庚持无视的态度来自证清白,如此不管李衍庚有无招供,都可以拒不承认,以不变应万变。
如果说面对一干老臣死谏,崇凰还能视若无睹、一意孤行的话,魏敏之的劝谏则让崇凰说不出不允的话来,毕竟其父为大启正统而死,崇凰怎么忍心辜负了父子二人的拳拳之心。
左右为难,进退皆不得,崇凰被困在梅宫里,一动也不能动。
就在方才,笙和命人赶走关初枳,也是为了怕崇凰心软。
笙和苦笑了一下,自己的弟弟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过话,对于失而复得的亲人,崇凰一直是小心谨慎的珍惜着,正是因为如此,笙和才明白李衍庚在他心中的分量一定很重,只是,认清这一点以后,笙和只能更加确信的舍弃他。
笙和看着弟弟眼眸中涌现出的一丝倔强,这还是第一次从他的眼眸中看到如此强烈的情绪,恨铁不成钢的问:“你这么在乎他?那个敢做却没有能力承担后果的懦夫?”
崇凰闻言方知自己的失控,深吸口气,压抑内心的苦涩与焦躁,姐姐与众人一样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有什么好责怪的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又能怪得了谁呢?
他总是把一切都想的太明白,所以压抑的情绪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像是手握着一把破空而出的利剑,待刺入别人胸膛之时,方觉不妥,堪堪于半途收住,只能任由剑锋的余威震伤自己。
崇凰偏过头,如水秋瞳中凝结着翻滚的思绪万千:“是他把我接回来,就我的命,只有他——”
只有他,不是因为我是皇子而巴结我;在天下人都关心太子之位会话落谁家、跟着我有几成胜算的时候,只有他在关心我自己是否真的甘愿、真的开心;在满朝文武都曲意逢迎的作诗随意羞辱我时,只有他别出心裁的给我以最大的尊重、维护我的自尊,让我不至于像一介优伶那样,给人随意戏弄,尽管笔触相对于才华横溢的衣冠禽兽和斯文败类而言,幼稚了许多。
他像是一场肆意张扬的风,任性的吹进我平淡如水的生活,自由又热情、率真又坦诚,带我见识了,在这个炼狱一般的乱世中,除了尔虞我诈和颠沛流离之外的,另一种斑斓多彩的事物。
这样一个人,会因我获罪,而你们却逼我冷眼旁观。
在你们心里,踏着所有人的尸骨,登上王位,君临天下,似乎是我注定要走的路,也是我存在的所有价值。
“凰儿,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成大事,总要有人死,牺牲的又不光是他一人——也许你还不知道罢?”笙和缓和了语气,嘴角酝酿出一丝笑,“就在方才,我同意去西琰和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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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前,西琰使臣觐见,递上国书,西琰帝的原配夫人薨逝,请求迎娶大启公主笙和为新的国夫人。
大启不久前才战败于西琰,不仅赔偿了城池五座,还承担了西琰损失所有的军费,包括军械、军饷和粮草,时隔数月,又来求娶公主,还是大启唯一的正统公主,这无异于趁火打劫。
大启经历大败,损兵折将,又时值荒年,兵无斗志,府库无粮,正欲修整兵力、以静制动。张泽成惜兵,以一人之力可以换取几万大军的便宜买卖,他是一定会做的,反正嫁的又不是自己的女儿。
这就与崇凰离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崇离这一生,看似位居九五至尊,实则不过是当了一辈子的傀儡罢了,胆小怕事、软弱无能,他可以妥协江山权力,却不能妥协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唯一的女儿。
这是崇离一生,为数不多的发自内心的反抗,作为一个父亲。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笙和一人昂首挺胸的走上大殿,对着丞相和百官,也对着天下,仰起骄傲的头颅道:“我愿意和亲!”
一言出,众人皆惊,也有不少人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但我有个条件——”笙和冷笑道,“我的嫁妆,不要金银,只要粮食五谷,和亲的车仗要一直从雩邑撒到蓝燕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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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凰闻言大惊:“张泽成逼你的?”一股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憎恨涌上他心里,连眼眸中都不免带上了一丝戾气。
笙和笑着摇摇头:“是我主动请缨。”
崇凰瞪大眼睛,一时语塞,似乎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惊天的消息,对于失而复得的至亲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离去,崇凰比平常人要敏感得多。
“父皇与丞相各自僵持,不管怎样结果都一样,只是父皇更为丞相所忌惮罢了,这个时候,父皇这么做完全是以卵击石——凰儿不知,十多年来,姐姐已经受够了这宫里的压抑和战战兢兢,受够了左右维系,受够了每天面对杀母仇人却只能佯作不知、笑脸相迎的日子,这巍巍宫阙,从里到外都已经烂透了,不呆也罢!”
“可是大启与西琰早晚会有一战,誓不共存,和亲会毁了你一生。”
“我这一生,从出生于风云乱世的帝王之家的那刻起,就已经毁了,君不君,臣不臣,天底下的男人,要么狂狷自大、争权夺力、自以为是,要么胆小如鼠、欺软怕硬、愚昧无能,贪婪、自私,将女子视为草芥玩物!”笙和无不轻蔑至极、情绪激动的说道,“这世上的男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我看不起的,一种是我特别看不起的!
“凰儿不必为我担忧,姐姐我,可是心高气傲的很,人生如花,要开就开的壮丽辉煌,就算转瞬即逝也不枉活过,比起日后下嫁给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臭男人,我宁愿出关和亲,与我而言,远离皇城,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凰儿,天下大乱,连皇权都没落了,你我不过是陌路皇裔,生死都握在他人之手,你甘心么?姐姐是万万不甘心的,多少人为了权力前赴后继,而你生来就注定要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走,赵岭可以战死,魏悉可以自尽,连我都可以和亲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为什么李衍庚就不行?!疆场拼杀的将士死得,朝堂上拼死直谏的谋臣死得,为什么单单他区区一个毫无用处的李衍庚就死不得?!”
笙和越说越激动,抓住崇凰的肩膀,一双美目死死盯着他,眼中有被逼至绝境的疯狂。
是啊,百姓死得,将士死得,朝臣死得,为什么李衍庚就不行?
崇凰面色苍白,怔怔的看着面前神情激动的姐姐,她死死的看着自己,像是要抓住惨淡人生中最后的一丝光亮一般,让他眼眸中的情绪和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无从遁形。
“崇凰——”笙慢慢的恢复平静,如同刚才的疯狂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声音中夹杂着微微的颤抖和喑哑,“你不能爱他,你的爱,只能属于天下,只能属于社稷苍生。”
悟净大师说得不错,雩邑,来了就身不由己,世事诸多无奈,总难两全,不是从来就得不到,而是得到了、仰望过,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逝去。
假如不是执意回都,便不会遇到李衍庚,这一生,既不会有喜,亦不会有忧。
崇凰愣怔着,额头已经出了丝丝细汗,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夺命的狂奔,终于像被卸下了气力一样,倒退几步,坐在铺垫上。
笙和见崇凰已然妥协,便缓和了神情,从阿枫手中接过披风,给弟弟披上,温言相劝:“其实这件事,你不管他,反而对他是一种保护,你想啊,要是真让贵妃知道你在乎他,那李衍庚就万万活不得了,你不在乎他,他就没有价值了,也就没有死的必要了。”
崇凰抬起头,有些不确定的将信将疑:“真的么?”
笙和一笑:“你这么聪明,如何看不出来?我看是关心则乱了,他招与不招都无所谓,贵妃自始至终就是在做给你看呐!所以,你放宽心,什么都不要做,李衍庚绝对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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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初枳坐在床榻上,裤腿挽起,两个膝盖已经红肿得老高。
应纾拿着伤药,给他涂抹。
她低头用手指尖蘸着药膏,轻柔的抹在他的膝盖上:“你可真傻,公子凰明摆了不见你,你还傻跪在那做什么?”
关初枳到现在还有不真实之感,当他知道了应纾姑娘真实身份之后,惊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不想初见时温婉柔弱的应纾,竟然原本是这样的英姿飒爽,不输男子,当初自己还喝醉了酒一时逞能的为她强出头,真是自不量力、贻笑大方了。
应纾微凉的指尖触到自己膝盖上的皮肤,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又黑又长的睫毛,他脸微微发热,突然紧张的两只手臂都不知该放在何处了,膝盖上的淤青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应纾抬起头,笑了一下,好似出水芙蓉:“疼了?那我轻点。”
“应姑娘,还…还是我自己来罢…”关初枳有点尴尬。
应纾在此抬起头,一双眼睛似乎能看到人心里去,笑意都浸透到了眼底:“也好——我们也算是很相熟了,你总是叫我应姑娘,岂不见外?公子和姐姐都叫我纾儿,不如,你也叫我纾儿罢!”
关初枳有些不知所措,要去拿伤药,应纾狡黠的往后退去,等着他开口。
“纾…儿。”他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应纾笑着将药瓶递过来。
关初枳脸热的接过膏药,手忙脚乱的给自己胡乱涂抹着。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应纾强忍着笑站起身,“告辞。”
关初枳赶忙点头,送她出门,刚要长舒口气,忽见她站住,转过身来,冲他一笑:“对了,还有件事。”
关初枳拼命抑制着内心的心跳,强作镇定有礼的看着眼前的巧笑佳人。
应纾眼底露出一丝调皮的神情:“那日琼楼为我解围,应纾在此,多谢关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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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关初枳的院子,应纾转过头,重新打量了李府这处偏僻幽静的小小院落。
这个人,真是个呆子,却也真善良。
她回想起那一句生涩的“纾儿”不由得会心一笑,短短几日相处就这样戏弄人家,确实不该,但她还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算了,等她这次回来,再好好跟他说话,只盼望,一切都能够顺利。
应纾深吸口气,没有再耽搁,大步的走出李府,直奔琼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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