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织]又是一年万圣夜

　　黑羽香织挽起裙摆，在助理小姑娘的搀扶下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下了车。大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蹲着几个闻讯而来的记者，突然窜出来，闪光灯咔嚓咔嚓亮得她睁不开眼睛。“黑羽小姐，请问前几日和Kirkland先生交往的消息是真的吗？”金发碧眼长得还算英俊的男人扛着长枪短炮争相提问，而不待她开口身旁的助理就已经搞定了所有，一切都是以无可奉告为结尾，在保镖的护送下踏着红地毯迅速进门。
　　今晚在科文特花园歌剧院有一出舞台剧，而刚刚获得某知名奖项提名的女演员黑羽香织是当仁不让的女主角，《歌剧魅影》在向女歌手莎拉·布莱曼致敬的同时也格外符合今晚的气氛。
　　今晚？有什么庆典吗？她问。刚刚坐定，看着来来往往吵闹着布置房间的人群。
　　是Halloween啊，化妆师小姑娘边给她上妆边说。又立即想到黑羽香织是日本人，那里怕是不会大肆宣扬这个节日，耐心地和她解释都会做些什么什么。
　　黑羽香织其实是知道的，在英国度过的这几年读书的时候也曾经和朋友一起去过Halloween party，彻夜狂欢。只是那些酒吧里灯影闪烁的记忆都不是很清晰了，她记得最清的还是17岁以前的冬季。
　　她想起少年时提着南瓜灯在东京霓虹绚烂的街道上奔跑，年少的记忆里有个风姿卓绝连月华都为止倾倒的女人，她为她轻轻穿上的兔女郎装，以及之后让人羞恼的那场旖事。
　　只可惜后来她远走他乡，而她也因为组织的事闹得纷纷扬扬。
　　十年过去了，昔日的少年风华绝代，哥哥和他的朋友们一起消灭了组织为父亲报了仇，而小小的黑羽香织却断然离开日本，去了英国留学。如今的少年已经是世界闻名的魔术师，正在欧洲进行巡演；而黑羽香织她，鬼使神差地，她居然选择了当一个演员。
　　时至今日她都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走上的这条道路，或许是曾作为女演员的母亲黑羽千影赋予她天赋使然，或许又因为那个女人。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想起那个女人了。
　　她是父亲的学生，在她很小的时候两个人就第一次见面，但真正的熟识还是要等到她高二，17岁的那个夏天……
　　化妆师小姑娘叫她闭眼，说是要打眼影了，她才蓦地转回思绪，察觉到自己今晚很不对劲。
　　哪里是很不对劲，明明是相当的不对劲，她自我唾弃道。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Halloween吧，这样热闹的场景让远在异乡的她都忍不住有些伤感了呢，毕竟，自己已经不小了。
　　十年了。
　　17岁的黑羽香织爱笑爱闹对未来充满着浪漫与梦想，而27岁的黑羽香织在娱乐圈已经是可以被称之为前辈的年纪。她看着比自己小得多的新晋女演员们一个个从出道到名声鹊起，而昔日年少的她作为异国人却是各处都小心翼翼。
　　她拒绝了母亲想要加注在她头顶的光环，拒绝了巴黎独自一人来到伦敦闯荡，她收敛了锋芒与娇纵，成为人们口中温柔知性的日本女子，再不是当年那个可以放肆娇气嗔怪的小姑娘。
　　虽非科班出身，可女演员黑羽香织却有着别人望尘莫及的最好的职业素养，从父亲和母亲那里遗传而来的表演天赋，还有那些年那个女人带给她的耳濡目染。
　　上妆的时候要把干和湿的粉类分开，先打定妆散粉后再上腮红粉和眼影，她说。年少的她看着女人一步步上妆，于是在出道之初没有化妆师的时候她就独自一人那样做。
　　走路的时候要走直线，目光直视向前，一定不要看脚下，她说。她想像着自己和那个女人一样，走起路来都有如风的帅气和潇洒。
　　不论衣服穿的是什么，鞋子一定不能马虎，因为审视一个人都是从上往下看的，劣质的鞋子会破坏对你最后的印象，她说。她细细地选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双菲格拉慕，对自己说，穿着舒适的鞋子，才能摘到星星。
　　她就这样一步步向前走，带着黑羽的骄矜和香织独属的傲气，成就了今日知名奖项提名的女演员。
　　就像这样。
　　没有人会一直陪着她的，而真正自己独自一人后，她依然可以做那个最好的黑羽香织。
　　黑羽香织画好了妆，头发挽起露出独属亚裔人细腻温润的脖颈。她又默默看了一遍台本便起身，刚刚踏进后台，就听见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在讨论着什么，说是待会儿的嘉宾有大明星要来，其吵闹程度颇有她当年的风采。
　　“什么大明星啊，我难道不算大明星吗？”她笑着打趣，也插进话来。
　　“哎呀香织姐就知道笑话我们，我们说的是克里斯·温亚德前辈，话说我们还没出道的时候她就已经捧了好几座小金人了，我们都是听着她的传说长大的呢……”
　　黑羽香织没有再去接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她们的笑谈，脑子里闪闪烁烁都是那个名字。
　　克里斯·温亚德。
　　不，或许只有她才知道，真正应该叫那个女人，莎朗·温亚德。
　　克里斯·温亚德有着一双水绿色的瞳仁，而莎朗·温亚德却是天空大海般的宝蓝，亦如她自己的眼睛。她最爱的香水是Silver Mountain Water，喜欢ladurée的手作马卡龙，她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点上一颗烟，而被她发现后就会像一个偷糖吃被发现的孩子一样迅速掐断；她的腰间有刺青的玫瑰，说是为了盖住伤疤，她的锁骨下方有颗痣，色气得一如既往；她会嫌弃她做的千层面黏成一团卖相太差，又会毫不客气地大口吃掉。她的吻是清凉的，带着11月寒风的温度，而她的手指又是温柔的，却带起滚烫的热度……
　　都过去了。
　　她甩甩头抖掉那些思绪，想着一会儿散场之后赶快离开说不定还不会碰到。助理小姑娘拿着今天的日程表又和她讲了一遍，说是待会儿的歌剧结束之后有个和嘉宾的互动环节，公司点名了要她去做。
　　她叹了口气，怕是躲不掉了呢。
　　门口再一次传来尖叫声和快门的咔嚓声，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已愈走愈近。
　　27岁的黑羽香织被岁月尖锐的磨没了棱角，却也是褪去了少女的稚嫩与焦躁，轮廓更加明朗，美丽动人。而年龄成谜的克里斯·温亚德带着成熟女人独有的优雅气质，步伐轻灵如猫，就这样走到她的面前。
　　她从来没有在脑海中设想过她们再次见面的场景，或许是东京的那个寒夜她转身的瞬间就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了，又或是在希斯罗机场她突然掩面，心想那个女人最后会怎样到底去了哪里呢，究竟是死了，还是死了？
　　而此刻她眼睁睁的看着女人从她身旁擦肩而过，站在一群新晋女演员中被万人追捧，如水洗时光后光芒夺目的珍珠。还是像以前那样，耀眼，得体。
　　就好。
　　黑羽香织离开那群闹哄哄的要签名合影的女孩子，躲得远远的，摸出已经翻烂的台本又看了一遍，尽管只言片语每字每句早已全部记在心里。
　　“香织姐真是敬业呢！不去看看温亚德前辈吗，前辈已经很少出演电影之外的制作了呢。”饰演配角的女演员心满意足地拿到签名坐到了她的身旁，第一次面对传说级的前辈兴奋得忘乎所以。
　　“不了，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她瞥了眼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做出“给年轻人些机会”的神态，低头再又看去被翻烂揉皱的台本。
　　“香织姐，温亚德前辈叫你呢！”大嗓门的女声传来，黑羽香织扭头就看着人群呼啦啦都朝她的方向看来。
　　“我？”她不情愿又迫不得已地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已走过许多红毯的女演员黑羽香织第一次想要像自己高中时代般作鸵鸟状。
　　“你就是这次的女主角？”克里斯·温亚德优优雅雅地开口了，略带沙哑的嗓音就如同两个人初识一般。
　　“黑羽香织是吧，我看过你以前的片子，演技不错。”她看着她的眼睛，这一刻她彻底断绝了妄想着十年了她不记得自己了吧、她可能没有认出自己吧的心思。她复又点了点头，“待会儿加油哦。”
　　黑羽香织不知道自己木然地是如何回应的，只是当回过神来时就已经是被簇拥着上了台，然后是早已熟知如流水般的表演，下台。
　　深夜十一点助理为她卸下浓妆，换好衣服的时候她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等在化妆间门口。
　　温亚德前辈叫您等下一起走，她如是说。
　　黑羽香织看着克里斯·温亚德的助理，呆愣无言，只是自己的助理小姑娘却很是高兴地迅速收拾完东西把她推了出去。
　　她围紧了红黑相间的格子围巾，初冬的大不列颠一点不输东京严寒，就看到她远远站在路灯下，高跟套裙不畏寒风，拉开了黑色保时捷的车门朝她盈盈浅笑。
　　“Please,lady.”
　　她和她都窝进了后座，拉下和司机之间的隔板俨然一个细密的小世界。黑羽香织垂了眼不去看她，她不说话，她自然也不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莎朗伸手想要揽过她的肩，却被她一把躲过。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她微微开口。
　　黑羽香织咬紧了唇，声音干涩，“温亚德前辈……”
　　她的手指横空过来堵住了她的唇和接下来的话，连惊呼声都不得不吞进腹中。
　　“你……”
　　她挥开了她的手，声音带上了点儿尖利，“不是已经说过さよなら么，又来招惹我做什么！”
　　她笑了。“亲爱的，当初不告而别的是你。”
　　“当初先‘死’的可是你！”
　　黑羽香织这十年的冷静与淡定消弭无踪，在这个女人面前，她再次像17岁的小姑娘般涨红了脸，接着是眼角，又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
　　她微微叹气。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不动的。”
　　她伸手不顾她的反对摸了她的脸，接着是眼睛，鼻子，和嘴。
　　“我的小香织也长大了，真好。”
　　“我很开心，看到即使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我和Gin还有boss……总之一切都摆平了，以后我只是女演员克里斯·温亚德。”
　　“我也不想的，就这样丢下你。”
　　“当初的事情……我理解你为什么走掉。”
　　“但是，我只想知道。”
　　“你有没有忘了我？”
　　莎朗认真地看向黑羽香织的眼睛，褪去婴儿肥的脸上更显得一双杏眼突出而明亮，纵然水光潋滟，也仍是当初模样。
　　黑羽香织不甘地撇头，红晕甚至蔓延上了耳垂。“你个混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我当什么，你……”
　　“不会走了，不会了。”
　　莎朗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她能感受到她温热的触觉，还有咸咸的液体。
　　“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我亲爱的。”
　　“那你呢？”
　　“我……”黑羽香织闭了眼，给了她一个无言的拥抱。莎朗低低地笑了。
　　“我是真的很想你，香织。”
　　……
　　大本钟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的时候她凑过来吻她，她没有像年少的时候那样羞怯躲过而是驯顺地闭上了眼睛。
　　莎朗的吻带着月色的清凉，身上还是她十年如一日Silver Mountain Water的香气，带着一丝薄荷女士香烟的辛辣，直冲脑髓。
　　“还记得那年的Halloween吗？那时的你可比现在有趣多了。”莎朗微微嘟囔着，“我想吃巧克力了，你知道么。”
　　她抬起手环住她的脖子，想起那年的兔女郎装，不悦地皱了眉，“都多大的人了，还是那么恶趣味。”
　　“我才没有恶趣味，只是看着橱窗里的衣服，就总是想着，我的香织穿上该有多好看啊。”
　　她的手插进她浓密的黑发里，她看着她垂下灿烂若银的发丝，抿了抿嘴。
　　“莎朗。”
　　“恩？”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情话真的很肉麻。”
　　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尖顶从她眼中掠过，黑羽香织被莎朗仰面放倒在了车子的后座上。她略微惊慌地瞥了一眼前排，看到漆黑一片的隔板时心脏漏跳了一拍，转头就对上了她略含戏谑的眼睛。
　　“发情也换个时间地点。”她说。
　　可是她不依，仗着身长腿长就一下子跨坐了上来，她的膝盖顶着她的腰，黑羽香织一下子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她伸手去推她，她却纹丝不动起来。“哎，你！”她的脖颈染上绯色，望着她面前埋下的头顶。
　　这个女人耍起流氓来真是一点也不含糊，黑羽香织看着莎朗在她的锁骨上印章般地印下一个又一个吻，仿佛在进行什么隆重的仪式。
　　“你是我的。”
　　车子路过格林威治天文台的时候莎朗解开了她的绑带胸衣，那时她总是打趣着说她是这样瘦，连cup都没有一点女人味。她怒了去打她，却狠狠撞在她的胸上，脸腾地红了的瞬间被她一把抱住。
　　“香织长大了，这里却没有大呢。”
　　她色气地说道，换来黑羽香织恼怒地扬眉，她没有再半推半就地像刚才那样任凭女人脱下去，微微支起了身子，想要去看她的脸。
　　“莎朗。”她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让你看，次数我不嫌多，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
　　是你让我又找到了我的少女时光，也感谢你，在我最珍贵的那段岁月给予我的追随。
　　那么，美丽的小姐，接下来的路，我可否和你一起走呢？
　　莎朗轻柔地给了她一个吻，眸中倒映的是莹莹星光。
　　—END—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