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路迢迢

作者:雪泥鸿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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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6 章


      一个夜方城才多大?城里若是有一丁点儿小事,都会令城里人津津乐道好几天,何况秦胡两家如此盛况空前的满月宴,还有姨娘抬为二夫人的事,这几日都是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闲暇之人的谈资。

      这样的大事,就算端木斐不去打听,自然也是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汤池村的几个老街坊看到眼里,急在心里。在他们的眼里。端木晨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好闺女,当初看她和秦遇二人也堪称郎才女貌。如今秦家闹了这么一出,分明是没把端木家放在眼里。今后若是端木晨嫁过去,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吃多少苦。一个正室夫人,若陪嫁连妾室的祝米都比不过,她如何在夫家抬得起这个头?这个家底丰厚的二房,哪里是她一个心思单纯的姑娘能够对付的。

      何况,秦遇的孝期才满多久,满月酒就大操大办,不仅如此,还抬了那女人作夫人,这让端木家的脸往哪儿搁呢?

      左邻右舍的大妈大婶都寻着由头来窜门子,明里暗里说着秦家的不是,替端木晨不值。

      可乡村妇人,顶多也就是说些气话埋汰一下秦家,谁也不敢多一句嘴说出让端木大夫去给女儿退婚的话。毕竟端木晨翻年就二十了,在村里已经是老姑娘了,村里与她一般大的女孩,孩子都有几个了。她为了秦家的事,耽搁了三年,这下子又出了这么个打脸的事儿,向着端木家的人都为这苦命的丫头愤愤不平。

      端木斐见秦家早已不把他们看在眼里,深觉退婚之事有望。等到秦家满月酒热闹的那个风头一过,便携了礼金上门找秦遇去了。

      可这秦遇知道这么大的阵仗下,端木斐必定是坐不住的,便寻了个由头躲得远远的,压根就不在府上。

      所以,对于端木斐的到来,秦家人早就预料到了,便只留秦老夫人在家里支应他。

      这次的端木斐没有被拦在府外,秦府怕的无非是城里人对他家的非议。于是这一次,端木斐向管家奉上准备好的礼金后,便在管家的带领下,到了秦老夫人的院子里。

      当了奶奶的秦老夫人和早先见面时的她已经全然不同了。何况仅仅一个妾室,便给他们家挣了诺大的脸面,如今秦家端端是坐稳了夜方首富的位置,如今再眼观跟前这个身着布衣的穿酸大夫,秦夫人委实无法堆起笑容来与他寒暄。

      端木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作大夫的,虽说没有家财万贯,可是走到哪家门上,都是以礼相待,不敢有半点怠慢。何况医不叩门,医能上门,必定是诚心相请,恭敬相待的。一身傲骨的他,什么时候被一身铜臭的商人如此看轻过?所以,当看到秦夫人轻慢的态度时,端木斐连茶碗也未端,便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来意。

      他正了正身子对秦夫人道:“秦夫人,我们是几十年的故交了,我也不拐弯抹角,请恕我直言。今日上门有两件事,一是恭喜秦遇喜得麟儿,二是为两个孩子的婚事来的。”

      秦夫人也不愿意和他绕弯子,如今的她早已被儿子日进斗金的挣钱速度彻底征服了,俗话说,钱是人的胆。曾经对儿子暗里的一些勾当还吓得夜不能寐,提心吊胆。可如今家底愈加丰厚,她不由得选择性地忽略儿子做的那些见不得人事,而愈加认同儿子的行事作风,引以为傲。

      所以,曾经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都不见了。何况端木晨如今并不在此,她相信端木晨未将林芸香之事告诉她爹,所以,面对这个穷酸的亲家,她也不必装作谦恭的样子。跋扈骄横渐渐浮于面色之上。

      “端木大哥,因着咱们两家这层关系,前些日子府上办喜事没去请你来喝杯孙儿的满月酒,您可得多多担待些。如今这府上,我是作不了主了,孩子大了,儿大不由娘啊。他也是当了爹的人了,如今我也不过是在这府里混吃等死,所以孩子没请你来喝一杯喜酒,您莫见怪。”

      端木斐听她说起这些事,面上全然没有一点儿愧色,早已气结。任是哪个大户人家,对于正室未过门,妾室就产子的事,均视为不光彩的,可他们家非旦面无愧色,还大肆操办,弄得全城人尽皆知,如此寡廉鲜耻也是世间少有了。

      但此时不益发作,毕竟秦遇不在家,她一个寡居的女人,向她发难,终是自己难看。

      他又稳了稳心神道:“这是喜事,何来怪罪一说。我今次来,是想再跟夫人您提一下孩子退婚的事。虽说孩子是大了,可这婚事,毕竟还是父母之命。眼下,府上喜事一桩接一桩,我们家晨儿自小山野里长大,将来若是嫁进府里,也是与秦遇不般配了。我这次带了他们二人的订婚书,若是您同意,我这就将官媒请来,我们就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就此了结了吧。”

      秦夫人早就料到他的来意,其实她早就想把这婚事退了。

      当初听说端木晨一个人跑到南疆去,她就劝过秦遇退了这婚。她是没出过远门的女人,讲的是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她秦家未来的少夫人,一个大姑娘,竟然跟着车队一去几千里,在外颠沛流离讨生活,这算什么事?要是真等她回来,谁知道她身子还干不干净?这样的女人如何做她府上的当家夫人?

      可当她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秦遇跟疯了一样,把手里的茶盏碎个粉碎,赤红着眼睛对她吼道:“娘!您在这府里,谁都遵您一声老夫人,您的话,没人敢不听,儿子也不能。可唯独退婚这事,儿子说什么也不答应。而且,晨儿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知道,谁也不能往她身上泼脏水。这话,我只说一次,若是您背着我去把婚退了,那这个家,要么我不回,要么,儿子就送您去庄子上养老!”

      那次秦遇怒气冲冲地从她房里出去,吓得她登时就昏了过去。生怕儿子为了这事连娘都认不。后来,儿子果然不再归家,即使是将胡秀丽接进门,他第二日一早就又不见踪影,直到胡秀丽临盆之际,才叫人去外面将他寻回来的。

      如今趁着秦宝儿出生这事,家里喜气洋洋的,儿子也和她冰释前嫌。虽说她心里有一万个理由想要马上把这婚事给退了,可如今的她也不敢忤逆了她那儿子。毕竟夫死从子,这府里当家的,不再是她了。

      所以在面对端木斐提出退婚一事时,她从儿子那里受的气再也隐忍不住,一腔怒火变为尖酸刻薄写在了脸上,皮笑肉不笑地对端木斐道:“端木大哥说的是,如今晨儿四处云游,见多识广,不再是当初只在村了里看看病,没见过世面的姑娘了。如今这世道,有出息的孩子在外面都能挣出一份儿前程。我打小就看得上晨儿,虽说是个女子,可有着男子也比不上的胆识。你说那南疆是个什么地方?我听说啊,可是个吃人的地儿,那翼戎人,烧杀□□,无恶不作,晨儿一个弱女子敢只身一人去那样的地方,啧啧……我都佩服得不得了。”

      她边说,边抬起茶碗,用盖子刮去茶水上的浮沫,又不急着喝,斜着眼看着下方坐着的端木斐说:“南疆那地方,不光翼戎人多,好男儿也多。想必如今晨儿遇到的达官贵人也是多得数不清了,我们遇儿,着实配也不上她了呀……”

      端木斐见她阴阳怪气地后劲打一耙,后槽牙咬得紧紧地,从不动粗的他,真想上前去给这可恶的女人一个耳光。

      他一字一句道:“我就这一个女儿,若不是被你们欺负,她怎会负气离开?!她是因何离开的,你竟会不知?难道要我四处宣扬你儿子私底下干的好事你才收起你那阴阳怪气的嘴脸么?!老秦的孝期才过多久?你孙儿都抱上了,如今你们府上已有了二夫人,家大业大,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才是一丘之貉,我是断不会将女儿再嫁进来受你们折辱的。若不是看在我与老秦几十年交情的情份上,我不会自取其辱多次上门来与你交涉此事。你的态度我也明了了,既然你也同意退婚,何必恶言相向弄得如此难堪,你就速速与我将退婚诏书写了,我去找媒人画个押,至此两家不再往来。你那好儿子没了约束,行现岂不更恣意洒脱吗?”

      秦夫人闻此,也不再遮掩,“嘭”地一下,重重地顿下手里的茶碗,溅了一桌子茶水也不顾,站起身来走到端木斐跟前道:“大家既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也不必拐弯抹角。你的女儿怎么走的,我不知道,没过门的女子,她走哪儿,该是你这个当爹的管束才是。我们秦家管不着。若说这婚,我恐怕比你还想退,就像你说的,如今想要嫁进我们秦府的大小姐并不少。我们遇儿哪一点儿配不上你女儿?枉我还屈尊降贵到你家去亲自提亲,没想到媒人都给我轰走,这就是你嘴里的好女儿?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到了你们这里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这样的夫人,我们秦家可要不起。只是如今,我作不得遇儿的主,若是作得,我不等你上门,就先找你退婚了。这三番五次的来退婚,我们一再劝合,若不是看在亡夫的面上,还真是抬举了你们。让你上门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秦夫人气得不轻,越说越激动,毕竟她也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子,虽说过了这一二十年好日子,可那通身硬装出来的作派在一怒之下,便显了原型,唾沫星子乱飞不说,还在端木斐的面门上指手划脚,丝毫没了往日的气度。

      她不等气喘匀又急着抢了他的话头道:“你去找遇儿吧,你找了他,只要他愿意退婚,我立马请人敲锣打鼓地上您府上去退婚。我巴不得让这夜方城的人都知道这婚事黄了,我们也好另聘她人。也不耽搁你女儿另择良婿!你要是能把遇儿说通,我这儿就先谢谢您了!”

      说着,她带着周身的怒气向端木斐屈膝一福身,“哼”地一声扭头便回到自己的座前,重重地坐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好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端木斐未曾想到这家人如今已到了黑白不分的地步,句句恶言相向,扭曲是非。

      跟这样的疯婆子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再吵下去,且莫说分不出输赢,就算赢了口舌之争,说出去,他也是丢不起今天这个人。

      他重重地起身,跺了跺脚道:“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在下今日也算是见识了,如此门弟,某不敢高攀。望你们府上能世代富贵,将来你九泉之下,见了秦双全也无愧于心,无愧于秦家先祖。好自为知吧!这婚,我是一定要退的,告辞了!”

      端木斐略一拱手,疾步走出了秦府,如此肮脏的秦府,他是一刻也不想呆,如此丑恶嘴脸的故人,他一眼也不想再看。

      曾经那个因他高超医术而得救的苍白憔悴的妇人,再不复往日的模样,不再腥红着眼,抱着怀里孱弱的稚子,欲下床来叩谢他的救命之恩,信誓旦旦要感恩戴德……他在回去的路上,想起当年两家交好的一幕幕,恍若隔世。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般,记忆里的那个女人与他今日的遭遇无法联系起来。

      出了门来,冷风一吹,心里的那点愤愤不平一会儿就消散了,活了几十岁的人了,不至于为别人的一些脏水而大动肝火,自己的女儿什么样,他自是知道。只是心里那份失落很深很深。

      总想起眼前的秦夫人当年与自己夫人交好时温婉的样子,谦卑而温顺,总是低垂着头,笑吟吟的那模样。如今有钱有势,往日的温良恭俭让全然不复存在,方才恶语相向,咄咄逼人的老妇人,竟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陌生人一般,他觉得他从未认识过她。

      金钱的魔力实在太大了,不知不觉中,竟把这样一个曾经美好的女子,变成如斯模样,令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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