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路迢迢

作者:雪泥鸿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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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4 章


      她在他心中,竟已到了被“厌恶”的地步。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几乎瘫倒在墙角。

      他见她再次倒退出去脚步踉跄地摔倒在地上,若是以前,他早就走上前去扶她起来,揉她进怀里。

      可如今,他见着她,还有她肚子里不得不除掉的那个孩子,他真的没办法让自己再走过去嘘寒问暖,满脸关心的去扶她起来。

      提起近乎最后一点力气,她对他道:“我没怀,肚子里,什么也没有。不信,你找大夫来看吧……”

      她累了,真的好累。这一幕闹剧,该结束了。她后悔隐瞒他这个事了,他的态度她然看到,她不敢再期待接下来的事了,只想尽快让他知道一切,不要再做伤她的事。

      “我不信。你是大夫,有的是办法。我听说过金针刺穴,可以改变脉象,令别的大夫根本诊不出来。这些伎俩,宫里宫外从来不缺。我这两个月都派人留心着这事,你月事没来,我已有数。如今形势所迫,你莫要想着,将来还可以利用孩子……他……纵是我孩儿——如今,不该留!”

      “我利用孩子?任将军,莫说是今后,就是今日,你都赶尽杀绝,我哪里还敢想着什么今后!都跟你说了,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我——不敢大意!”他仍是不为所动。

      “是了……如今,我在你心里,不过是不折手段的女人,说我没有身孕,你也不信!人都说你杀伐决断,我竟不知,对自己的骨血也下得去手,你……你说吧,要如何做?”

      他再次把药瓶递了过来:“吃了它。”

      端木晨颤抖着手,从他那里接过药瓶,打开瓶口,浓浓的麝香味袭来。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喘不过气,笑得泪流满面。

      “我今日才让你去找麝香给你的夫人作药引子,这么快就找到了,还分我一份?还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吧?这种东西,一日可做不出来。怪不得今日将军会说出麝香是落胎药的话。这么好的麝香入药,将军待我果然不薄!”端木晨拿着瓷瓶,泪流满面。

      “任平生,你果然够狠!无毒不丈夫,你果真是人中龙凤。”

      瓷瓶里的药是上好的当年秋后猎得的麝香加肉桂、天花粉、红花、芒硝、益母草等破血通经,催生下胎之虎狼之药。他还真有本事,找了个“良医”来给她下药。

      她把玩着手里的药瓶,笑了半天,又才问道:“怎么个吃法?也不说说?”

      任平生见她不再发疯,叹了叹气:“今晚吃三粒,明日早晚再各吃三粒,大夫说,明晚,便可……落胎。”

      “你不是明日就要走么?你不怕我吃了三粒,明日便不肯吃了?你知道,我有办法把今晚这三粒药化解了。你又如何?”端木晨不死心,仍用言语激他。

      他如今一堆事在头上,自是不在乎端木晨怎么想。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解决身边的琐事,如今他不能给端木晨什么承诺,所以孩子是万万不能留的。不是他无情,他只能两权相较取其轻,再说,孩子如今才一两个月,也仅是一团模糊的血肉而已。比起他失而复得的妻儿,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就算会伤了端木晨,他也实属无奈。至少,能保她一条命!如今他不得不离开,若端木晨真的有孕被有心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他现在作个恶人,舍了那孩子,也好过端木晨被别人为难,或是今后,一个人带着他的骨血四处飘流。

      打定了主意不让自己心软,他便道:“我明日启程,服药的事,我会安排人过来。”

      “呵呵呵……任将军,还是你了解我。果然还是不放心。”

      “将军,不如,这样吧……”她拔了软木塞子,一仰脖子,瓶子里九粒花生大小的丸药一骨碌的都倒进了嘴里。她抄起桌上的一只汉方壶就朝自己嘴里灌水。倾刻间,两天分三次吃的药就这样被她一骨脑儿地灌进了自己嘴里。

      “怎样?你放心了?满意了?”她挑衅地看着他,嘴角的水渍顺着下巴流到了衣襟上,披头散发的她,说不出来的凄婉和狼狈。

      “你……你……”任平生被她的举动惊到了,忙冲上前来捏住她的嘴察看。

      她偏过头,躲开他“不用看了,都咽下去了。你也不用派人看着我,我说过,我只做你想要我做的事,就算是我还了你曾经处处怜惜我的恩情。如今,不管我肚子里有没有孩子,这瓶药下去,你也该放心了。我累了,你我从今,两不相欠……你走吧……”端木晨转身走向床榻,自己拉过被褥躺下了,弯酸的那一霎那,腰部撞伤的地方传来阵阵剧痛,不断提醒着这个男人方才的粗暴。

      她要赶紧躺下休息,那些虎狼之药吃下去,这一个晚上,还有得她好受的。

      “你……你……怎的全吃了?!你没事吧?”任平生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可他没想到在端木晨竟如此决绝,竟把吃药的事当儿戏一样,反倒让他有些不安了。

      “我有没有事,都不再是将军该关心的了。生死有命,将军请回吧。”

      “要不要……给你叫个大夫?”

      “叫配这个落胎药的大夫吗?他有胆来见我么?呵呵……”她冷笑一声,不再看他,兀自转过身,背对着他不再说话了。

      他愣愣站了半晌,最后,还是一甩衣袖,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白芍直急得团团转,搓着手在院子里转圈圈。主子在里间说话,她不敢偷听。但是在他们二人声音较大的时候,她也听到了好几句。开始说什么杨双的事是姑娘设计的,她就在心里腹诽,将军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竟会如此怀疑姑娘。

      后来又听到说什么怀没怀,孩子留不留的。她差点就冲进去了。可是后来又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正焦急之时,将军出来了。

      她冲上前去倒头倒拜:“将军明鉴,杨双做了什么和姑娘无关呐,还有,姑娘压根没……”

      “白芍!你给我闭嘴!还轮不到你说话,快给我滚进来!!”端木晨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在房间里大喊着。任平生也无心听一个下人求情,一提气,便飞檐走壁离开了小院。

      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灯光朦胧的小屋,心想:终是闹成这样了,今后,都不会再来了吧……

      白芍爬起来冲进姑娘屋里,却看到姑娘一张脸皱到了一起,脸上写满了痛楚。身子也蜷缩成一团,双腿在床上蹬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药吃下去不过才一刻来钟,按说药效不会那么快。可奈何她吃得太急,也太多。如今药效便有些隐隐发作之势,再加上腰上的痛意又阵阵袭来,她这会子躺在床上,便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地,小腹也开始有些隐隐作痛。不过,这时的痛,只是才刚刚开始而已……

      渐渐的,药力继续下行,她的下腹开始也有了较强的感觉。一阵一阵的绞痛开始从下腹袭来,不过每次疼痛中间,又会缓和一下,令她有些提不起气来。

      白芍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叠声地问她:“姑娘,你……别吓我,这……这是怎么了嘛?!”

      她指了指丢在地上的药瓶子:“不……打紧的。我吃了……落胎药……两日的,我,我……全吃了……!”

      白芍捡了空空的药瓶一叠声地说她傻。她也知道自己真是傻。一次次地为着这个冷心冷肠的男人作践自己。可这一次,她有得选么?左右不过是一吃,若是等他暗中派个人来盯着自己吃,盯着自己“落胎”,还不如自己吃给他看,好让他放心。情份没了,好歹她还想要留点最后的尊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又一阵痛袭来,端木晨痛得脑门上开始渗出了汗珠,在这寒冬腊月的夜晚。

      白芍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姑娘……姑娘……这,这还不打紧……怎么办啊……能不能吐出来?”

      “……你怎么那么傻,你明明没有怀孕,怎么不和将军说,非要赌气去吃那伤自各儿身子的药呢?呜呜……”

      “我……我去拿点催吐的药,你好赖吐出些,也比这样伤着自各儿身子好!”白芍想到了,便扭头准备往外跑。

      “别去了……你,回来。指不定,有人看着咱们呢……我,若是吐了,难保没有下回……”端木晨忍着痛,把白芍叫了回来。

      “你真傻啊!你何苦同将军置这样的气,这种药,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命,姑娘……姑娘啊,你真是糊涂!!!”白芍吓得呜呜的哭。毕竟这大半夜的,伺候姑娘的人也就仅她一人,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如今夫人在府里,她连去求将军,找宋磊都不敢。向来挺有主见的她,这时节也完全慌了神了。

      虽说她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但坊间这种吃了堕胎药暴毙而亡小道消息从来不缺,姑娘前些日子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如今这样子吃了两日的药……她真的怕……

      “你别哭,也别急。我说了没怀……他,他也不会信我……莫怕,你忘了我是大夫了,死不了的……”端木晨痛得大汗淋漓,贴身的衣服开始湿了。

      白芍扶她起来靠在床头,散乱的头发被溽湿的汗水弄得黏黏地贴在额前和脖子上,说不出的狼狈憔悴。白芍麻利地替她将散发随意挽了个发,那长长的头发在她的痛苦挣扎中已乱作一团了。

      “我不哭……我不哭了……姑娘,我……我该怎么办?我又不懂医,无情您可千万不要出事……要不,我,我去请个大夫来?”白芍在床头为她拭着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端木晨连连摇头:“不必了,你拿纸笔来,趁我现下还不是很痛,我给你写两个方子。”

      她唰耍写出了两个药方,等她又痛过一阵,稍稍缓过来的间隙,又命白芍拿了床旧被子,垫在她的身下。让她给自己熬点参汤来。这一夜,是个硬仗,没人帮得了她,她要自己抗过去。

      虽说她并无身孕。但药毕竟是服下去了。

      这种落胎药的功效,不过是刺激胞宫剧烈收缩。破血化淤的同时,令胞宫内膜硬生生的脱落掉一层,从而使依附于胞宫内膜的胎儿与内膜一同排出。

      如今她虽说没有孕,可胞宫受药物刺激,该收缩、该剧痛,该破血使胞宫膜脱落的……一样不会少。

      而且,她将两日分开服用的药一同服下去。加重了药效。来势凶猛,她已预料得到接下来的痛会有多剧烈。

      安排好白芍做了这些事后,便命她快去快回,按着方子去熟悉的大夫家给她抓几副药来。两个药方,一个是缓解她吃下去药物的药效和疼痛的。另一个方子,则是破血以后,敛血止血的。

      如今敏哥儿也不在,白芍不懂得抓药,只好求助于他人。虽说不放心她一人在家,可时间迫在眉睫。也顾不得那许多,只身一人开了门便往外跑去。而她撑到白芍出了门,便再也强忍不住了。一阵胜似一阵的痛向她袭来,痛得她几乎满床打滚,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也抵消不了全身被撕裂一般的疼痛。终于,那一声声的呻/吟溢出她的口中,再也强忍不住了。这痛楚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和惊心。不仅伤身,更是伤心。

      转身离去的白芍听到身后传来那样撕心裂肺的呻/吟忍住回头的欲/望一边狂奔一边想:若是将军在,听到这样的惨叫,不知是否会有一点点的心痛?不知会有半分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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