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路迢迢

作者:雪泥鸿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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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0 章


      像董大牛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见惯了太多生死。虽说他不一定会滥杀无辜,可他若是知道了对方是谁,认定是她起了歹心肠,他们会有数不清方式和手段来对付她,并且会以种种方式逼迫任平生无法插手。毕竟,月蓉父亲当年在军中颇有威信,虽说死了十多年,可旧部还在。何况若是此事真的闹将起来,对他任氏一族大为不利,不守诺言,威信扫地,甚至还会动摇军心……

      想到这里,任平生仍恭敬对董大牛道:“董老将军所言及是。只是老将军也听我一言。今日之事,果真是个误会,上门来闹事之人,也并非什么女子,乃是一个不知情的小孩儿空口浑说的话,哪里就能当得了真。而啸儿口说所说的女子,说起来,董老将军可能不认识,可一定是听过的。她果真只是个大夫而已。”

      “哦?俺知道?谁呀?”董大牛一脸疑惑。

      “这位大夫就是为军中献上治疗破伤风,这样一个惊世良方的女大夫!”任平生不得已,向他说出了端木晨的身份。

      “哦?那位大夫竟是个女子?俺竟是不知,这等义举竟是个女子所为,唔……如此说来,着实令人敬佩。她那药方的确有效,如今我华襄上下军营都以此药方为范本,许多将士都转危为安。”

      “是的,这位大夫及家人不愿公开姓名请功领赏,所以董老将军不知她是个女大夫也是情理之中的。除此外,还有上一次南疆城内的瘟疫……董老将军可还知晓?”

      “自是知晓。怎的?莫非……又是这位女大夫寻出的办法?”董大牛听闻也是有些惊诧。他原先还以为任吟啸口中控诉的人只不过是外头的莺莺燕燕,一时也是有些愣住了。

      “正是。那一场疫症,本将军也差一点命丧黄泉,多亏了这位大夫,救全城民众于水火之中……所以,我们华襄军民,亦不能忘了这位大夫全家的恩情才是。”任平生见董大牛面上有些挂不住,便一改方才的和颜悦色,脸色冷凝地趁热打铁说道:“今日老将军不远千里来我府中,却让将军看了我内宅的笑话。这都是本将军治家不严,儿子浑说一气,让老将军见笑了。不过,将军此前所言极是,本将军多年来只得月蓉一个妻,自是不会让外人将她欺负了去。请将军他日回去后,说与军中诸位老将知晓,也好让大家都放心。九年来,我任平生未娶妻纳妾。如今妻儿回来了,我更是不会在这时做出有悖人伦的事,辜负了自己的妻儿。将军认为呢?”他故意将“自己的”三字字咬得格外重。

      此时的任平生转守为攻,还一口一个“本将军”,压得董大牛有些招架不住,不管怎么说,任平生毕竟还是一等一的辅国大将军,董大牛多年未见这个少将军,还直把他当黄口小儿训斥,一句两句不打紧,他仍当他是长辈,是自己人,可以垂耳恭听一二。此前一直客套礼敬,也不过是顾及了父亲的威名和颜面,毕竟董大牛也是跟随父亲出生入死多年的副将,几分薄面,他不得不卖给他。

      可真的说到要直接插手他的家事上来了,他任平生也不可能如软柿子一样就被这个老家伙拿捏。

      他话说得软,可脸色却铁青,一张俊脸拉得长长的,双目射出来的锐利的光像鹰隼般,毫不退让。董大牛见到任平生一改方才的唯唯诺诺,也知道有些话,自己说得多了点儿,过了点儿。也怪自己看到月蓉那样子,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地,乱了分寸。这少将军如今是历练出来了,就连他这样的老将,在任平生的冷眼注视下,也有些招架不住。只得讪笑着点了点头。

      任平生话里话外告诉他,你们抬出来的那些长辈都曾是我父亲的旧部,我惹不起,可你们也别忘了,大家都是得了“那位女大夫”好处的人,也不能翻脸就不认人。再说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家事,大家点到即止,说多了,就过了。过了,便越了各自的本份,自己人真要撕破脸,得了好处的,到时候只能是外人。

      董大牛是什么人?活了大半辈子,哪有听不懂任平生话中有话的道理,自是几个哈哈一打,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了过去。二人品着茶,从任平生的家事上,又扯到了军中几位老将身上……这一说起昔日的几个旧友如今在军中的近况,董大牛再也坐不住了。借口月蓉还在病中,不便叨扰,横竖他也还没走,便去了驿馆休息,说是要去会会几个老友,改天再过来看望侄女。

      任平生这一日也是烦不胜烦,便也以月蓉病中为借口,定在次日于军中设宴,为董老将军接风洗尘。就这样,二人便在谈笑风生中结束了这次会面。

      这厢好容易将董大牛这尊大神送到门口,月蓉的丫鬟绿儿便又来请他,说是夫人小睡了一会儿以后,醒了过来,只说是头痛更厉害了。

      疲于奔命的任平生对于一个头风发作的人来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他的安抚根本就不管用。这时的月蓉许是之前和董大牛寒暄了几句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看到了儿子脸上的红手印之后又暗自责怪起任平生的狠心……想着这一日的境遇,哭得更是凄哀了几分。任平生看着自己的妻子脸色煞白,自也是知道她这头风发作起来的厉害。数个大夫都说过,月蓉脑中有淤血,淤血不除,不能让她受到刺激,若是脑中旧伤之处再度出血……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任平生急得团团转,哄也哄不好,自己又毫无办法,只得看着月蓉哭得眼睛都肿了,又开始嚷嚷着说头痛得要裂开了……痛到极致时,她甚至忍不住用头去撞墙。他心痛得将她搂得紧紧的,可她又恨不得去抠自己的眼睛,吵着说,脑子要炸开一样的疼,疼得眼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她疼得癫狂,在床上大声嚎叫的样子又极可怜。

      看得任平生心都揪在了一起,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叠声地催下人煎药。

      任平生守着她又喝了一大碗药下去,守着她给她揉着头上的穴位。又过了好一阵子,一阵接一阵猛烈的头痛终于缓过去以后,月蓉终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气一样,软软地靠着任平生。一边喊着疼,一边神智不太清醒地说着些胡话。

      一会儿说有人要害她,一会儿对着空气哀求着说不要杀她,一会儿又喊着求人,要救她的孩子,一会儿又揪着任平生的衣襟说她害怕……

      这一番折腾,把任平生累得够呛,也心疼不已。在月蓉神志不清的哭喊中,他仿佛看到了九年前,眼前的这个孱弱的女人,深在脚浅一脚地抱着襁褓中的孩子逃命;仿佛看到了这些年,她的每一次重病,每一次被旧疾折磨,每一次陷在过去巨大的阴影中无法自拔的痛苦,而痛得不能自己。

      回府之前,原本听儿子说,最近一两年都鲜少有发病了。可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一是因着过度劳累发了一回病,二是因着端木晨今日来给她看了一场病的缘故,竟使她病得这样重,疼得这样重……任吟啸也在旁边哭着对他说:“父亲……娘许多年都没有这样痛过了……娘许久没有这样痛过了……你快救救她吧……”

      让怀里的这个女人再一次经历这般的痛苦,都是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端木晨!

      他如今十分后悔把端木晨叫来给月容看病了。若是当时他一口回绝,永远不让她们二人见面,就算月容听到一些风声,不认识是谁,或许还不至于如此。

      而今,不但见了人,端木晨还说了那么些她不能生育的话。怎么叫她坦然去面对?!

      任平生后悔得要死!说好了再也不让月容受伤,再也不让她受苦,可刚刚回来没多久,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饱受折磨,陷入过去的阴影中不能自拔……不仅如此,还迁怒了儿子,给了他一巴掌不说,还险些得罪了董大牛那一拨老人儿……唉!这都是些什么事!!!

      他心疼到极点,自责到极点,只得紧紧地搂着怀 个为他受了太多苦的女人。

      又接连服了两次药后,月蓉便的头痛终是缓了过去,昏昏沉沉地靠在任平生的怀里睡了过去。

      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缓过来的月蓉便清醒过来了。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内,任平生思绪万千。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此前以为,安抚好端木晨便可从长计议,可如今这情形,若是董大牛等人欲从中插手此事,端木晨那边便有太多的麻烦。他一直狠不下心断了与她的最后一点情丝,可如今,若是为了大家好,他再不舍,也得抽刀斩断与她的联系。权衡之下,有些决定是必须要做出来了,不是他想负了端木晨,而是事到如今,令他不得不负!

      断了,对月蓉好,对大家好,也是对端木晨好。他这样安慰自己道。

      月蓉在他怀里幽幽地醒转过来,这时候的她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娴静和贤淑。任平生见她已无大恙,终是缓过了一口气,再也不敢说些让她不高兴的事惹她动怒。

      头痛缓解的月蓉斜倚在他的怀中,怯生生地道:“夫君,今日董叔来,我方才想起,如今回来也有一月余了,大难不死侥幸得生,也亏得我爹妈在天上保佑着,若不去看看他们,真真是我的不孝。说句你不想听的话,今日这些事搅得我也是不得安宁,我便想着,不如让我带着啸儿回一趟老家,给爹妈祭拜一下,你看如何?”

      “你思虑得周,你一去这些年,如今回来了,去给岳父母扫墓祭奠一下也是应当的。不过你先别急,在府里先调养好身子,我之前已上书陛下,想来这几日便有圣旨送达,估摸着陛下会让我们一家在除夕之后,返回京都面圣。我便想着,回去途中,便去为岳父岳母二老上个香,你看如何?”任平生轻言细语地哄着她,生怕她再有个不开心,伤了自己的身子。

      月蓉身子是不好,可她拖着个孩子在深山密林那么多年都没事,若真是一回来便让她出了事,莫说他自己良心不安,就是对天下人也没有交待的。

      月蓉一听,他安排在除夕之后回去,算了算,还有十来天的功夫,自是不同意:“夫君,这离除夕还有十来日的时间,等过了除夕再走,这又要等上小半个月。今日见了董叔,想起自己的不孝,这么些年来都未能去爹娘坟上看看……想到这里,妾身是一刻也不能等了。”

      “可是……月蓉,你别哭,别哭啊。”任平生怜爱地拭去她满脸的泪痕。自他认识月蓉开始,他的月蓉就是个爱哭的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吃尽了苦头,可一说就爱流泪的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改变。而他每每看到月蓉哭,便不知如何是好。特别是如今,又怕她头疾复发,便更是小心伺候着。

      “月蓉,别哭,听我说,若是这时节回去,我们也赶不回京都过除夕了,况且圣旨未到,我也不得擅离职守。这一去,离了南疆之后,天寒地冻,你身子骨不好,路上我也怕出个什么意外,叫我如何是好?”其实说到要回去这事,任平生是早就有所打算的。之前原本计划着开春之后,带端木晨回京述职,顺道接了她的父亲,回京之后请旨赐婚,再将二人的婚事办了。

      如今婚事肯定是办不了了。找回她们母子二人之后,自然是要带着儿子媳妇回乡祭祖,叩谢祖上荫佑的。而月蓉老家湖方城离南疆更近一些,自然是先去祭奠岳丈再往京都行。

      而如今离除夕已只有十来天了,若是此时突然说到要往回赶,快马加鞭也是赶不回京都城的,而且还未立春,路上的寒气他着实害怕月蓉的身子受不住。他便一再劝说,让她安心调养身子,等到过完除夕,一家人再出发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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