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路迢迢

　　医馆开业了，虽说刚开始，还没什么人来看病，但端木晨心里倒是也不着急，时间还长，她的医术被潮方人接受不过是早晚的事。反倒是这段时间为了忙着筹备医馆开业，冷落了任平生。这几日闲下来，想起他的诸般细致体贴，心中还是十分感激他的理解支持的。但凡是她想要去做的，他都尽力帮她。这些日子，看得出来他很忙，却每日仍是会抽了空过问她医馆的事。只一想到他，她心里便觉甜蜜，自然也格外思念他。

　　前几日忙着开业，她不让他来，他便去了军营。不过，走之前说好了，若无大事，今日便会回来。

　　她想着上次见他，清减了些，想必是在营中过于操劳，饮食上，他又是个格外挑剔的人。营中的伙食想来不对他胃口，吃得也不多，便想着今日若是他回来，趁这个机会，在她的新家里，给他做点吃的，二人也安安静静地一起吃个饭。

　　此时已入秋了，南疆气候若不对照着黄历看，简直就还如盛夏一般，正午时分的日头似乎永远那么毒。但潮方城这边的大营靠海，深夜时分海水涨潮，简易的营帐内还是十分寒凉，湿气也重。思忖了一下，便想给他炖个“当归生姜羊肉汤”。此汤有温中补虚，祛寒养血之效，当归养血而行血滞，生姜散寒而行气滞，又主以羊肉味厚气温，补气而生血，俾气而得温，最适合入秋后进补。

　　她嘱咐了敏哥儿好生看守着铺子，白芷在后院做些零碎的活儿，她便带着白芍去集市买了不少鱼肉果蔬回来，两个丫头帮着她打下手，她便一心一意净手为他做羹汤。

　　她将买来的带皮的羊后腿肉切块以后，用滚水汆去血水，捞出来洗净沥干。当归用酒冲洗后加黄芪和生姜备用。再把羊肉和药材、配料一同大火炒香后，倒进瓦煲里，加入清水煮滚后用小火慢炖，盐粒和白胡椒粒洒下去后，她便耐心地看着咕嘟咕嘟冒起来的水泡浅笑着发呆，她想，他若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喝上一口奶白色的羊肉汤，必定能驱赶他打马回程的仆仆风尘。

　　炖上了汤，她又准备了豆酱蒸黄鱼、南瓜红薯栗子羹，还有一些爽口的蔬菜和凉菜。等着他回来再下锅。

　　羊肉还在炖着，汤渐渐变得浓稠泛白，香气也四处溢散，好闻得很。她见肉块在里面翻滚，还不够软烂，又琢磨着再给他蒸个健脾八珍糕。这八珍糕虽说做起来麻烦，但是口感很好，有开胃健脾，补虚养气，滋精固肾，培养血气的功效。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化生之源，所以若要身体康健，须得把脾胃养好。

　　这八珍糕做出来让他带到营中，公务繁忙之时，若来不及吃饭，就着茶吃上两块，也不怕耽误了吃饭而伤了脾胃。因着这东西做起来很麻烦，所以大多是做给小孩子当零食点心吃，同时还能起到调理脾胃的作用。

　　不过此时天气尚早，医馆里有敏哥儿守着，后院有白芷白芍帮着。小偏房里加工药材的器皿又齐全，大家一起动手，做起来倒是也不算麻烦。

　　她想到了就招呼她们过来一起动手。两个丫头和她亲近的时间久了，也没把她当主子，而是像亲姐妹一样调侃着拿话打趣她，白芍快人快语地站在屋檐下袖子捋到了手肘上，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一边去翻腾她要的东西，一边说：“姑娘好偏的心，我们成日里跟着姑娘忙上忙下，也没见姑娘巴巴儿地给我们做点儿吃食。”

　　白芷也浅笑着说：“是啊，你看敏哥儿每天多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要是每天都能喝上一碗当归生姜羊肉汤，不知道那个头儿一下子得蹿多高呢。”她一边说一边还故意把“当归生姜羊肉汤”几个字咬得重重地，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捉狭地看着端木晨笑。

　　她俩你一句我一句地笑着拿她打趣，倒是手里也不闲着，把她要的茯苓、薏米、莲子、芡实、山药、白扁豆、炒麦芽、山楂、大米、糯米、冰糖还有研磨的碾子都准备齐全了，一个添一个碾地忙活起来。她就在一旁拿个极细的筛子，细细地将这些东西过筛，不时也呛她们两句：“看来你们是嫌弃我这儿过的是苦日子，比不得将军府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可是个穷人，要是见天儿的要我大鱼大肉的招待你们，我可没那么多银子……”

　　她们三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在后院里你来我往，笑闹作一团。任平生踏进院子里看到的就是三人忙碌着又嘻笑的样子。

　　金色阳光下的她，白皙的肌肤呈暖暖的蜜色，身着浅柳绿的短襦和豆绿色的长裙，袖子挽得高高的，一条月色的腰带绕过腰间，在身侧打了个如意结。头发简单地挽着，只别了一只白玉雕成的玉兰花簪，如兰似桂般的淡雅。看得出来，她在这里虽说更忙碌，却更快乐了。她这样一个女子，本就应该是开在深谷的幽兰，兀自芬芳。若是强行将她栽种到深深庭院，美则美矣，却少了自在洒脱和蓬勃旺盛。

　　他踏进小院朗声问道：“谁没了银子？我将军府出来的人，会缺银子吗？”

　　白芷和白芍听到他的声音，立即敛了笑，十分规矩地上前来问了个安。她一见他来得这样早，脸上有着出乎意料的欢喜。抿着嘴就这样站在阳光下冲他笑得极甜，极美。

　　她见二人问过安便退得远远的，便放下手里的筛子向他快步走去：“怎么回来得这样早？路上累不累？冷不冷？快点进屋喝茶吧。饿了么？要不要早点儿吃饭。”

　　他笑呵呵地擦去她脸颊上蹭上的一块儿药末儿，又顺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宠溺地说：“哪儿就这么多问题，我不累，也不饿，不过，想喝你沏的茶。我们进屋吧。”

　　当着两个丫鬟的面这样亲昵，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地拿眼瞄了她们一眼。这两个丫头倒是懂事，头埋得低低地蹲在那里忙着收拾已经磨细的八珍粉，那老实的样子，跟之前和她唇枪舌剑简直判若两人。看来还是这个凶神恶煞的人才能镇得住她们。

　　他拉了她的手要进屋。她示意他稍等，回过身去嘱咐她们二人，将八珍粉拿回厨房，加了凉水和面，然后用做点心梅花的模子卡出样子来，上汽后再上甑蒸。二人规规矩矩地称是，转身要去厨房。

　　她好像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任平生道：“你一个人回来的？宋侍卫同你一起来的么？”
　　他嗯了一声，点头道：“在前厅和敏哥儿说话呢。你问他作什么？”

　　她朝他眨了一下右眼，又示意他别说话，然后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吩咐道：“白芷先进去做吧，白芍你且等等，厨房有之前做好的红豆薏仁汤，柜子里还有莲子桂花糕，给宋侍卫和敏哥儿也拿一些过去先填填肚子，可别说我偏着心不向着你们哦。”她故意把尾音拖了一拖。只见白芍登时红了一张脸，抬头剜了她一眼，顿了下脚一扭身就赶紧躲去厨房了。

　　这时，任平生才回过味儿来：“她和宋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拉了他的衣袖进了屋，一边给他沏茶一边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日子你那么忙。你不在府里的日子，时常让宋磊往我的小院送东西、书信什么的。宋磊是个闷葫芦，白芍偏又生得伶牙俐齿，二人接触久了，我便瞧着有那么个意思，你可别说，他二人性情互补，我看倒是挺好的一对儿。

　　每次宋磊去我那里，没见着白芍的时候，就伸着脖子打望，真见到了，又脸红脖子粗地不说话。起先的时候白芍还老捉弄他，后来渐渐明白他的心思以后，这俩人越发的忸怩起来。我这不是给他们创造机会吗？咱俩成全了他们，如何？”

　　他抬手喝下一杯红茶，觉得身上暖了不少。又将她拉进怀里，嗅了嗅她发间好闻的味道，便把头倚在她的脖子处，呢呢喃喃地说道：“你不光把我霸占了，还想指使你身边的人把我的人也霸占了，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利害的人啊。”

　　她被他的气息弄得耳朵脖子痒得厉害，缩了缩脖子扭过头，两手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是呀！我就这么霸道！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行！”他的脸在她的手心里，眼里有灼热的光盯着她“你怎么霸道都行。只是……只是……何时才能委身于你呢？”

　　她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忙缩回了两手，有些尴尬地红了小脸，继而推了他一把说：“你真烦人，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他不等她躲开，就把她紧紧地圈在怀里，灼热的气息环绕着她，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落在她的发上、额上、眼上、鼻子、嘴唇……还有脖子，耳垂……

　　他一口将她小巧的耳垂叼在嘴里，先是轻轻地噬咬，像只小鼠一样，细细碎碎地轻咬着她柔软小巧的耳垂，他渐粗重的鼻息喷到她的耳朵里，她竟不知道自己的耳朵竟然如此怕痒，不，不仅是痒。那种酥麻的感觉像一群销魂噬骨的蚁，从她的耳朵一路向下，向下……从她半边身体爬过，痒痒的，麻麻的感觉一直传到脚底，瘫软得她全身无力，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他见她沉迷其中，又轻轻伸出灵活的舌头从她的耳廓一点一点地舔舐，伸进她的耳朵里。他的唇舌是那么滚烫炙热，在他拥得紧紧的怀抱里，她全身瘫软得毫无反抗之力，但脑子里却极为清醒，她知道如果她不反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反抗不了，也不想拒绝。因为她也沉溺其中，她也喜欢这样的感觉，当真正的爱一个人，爱到深处，就会想要全身心地去给予、去接纳、去爱……

　　他喃喃地在她耳边说着情话，说他想她，爱她，要她……

　　他说：“晨儿，我想你，想要你……我…………开春我们就成亲，你别离开我，永远都别离开……”

　　她感觉到他身体的某种发生着变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她是医者，她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每到紧要关头便推开他，彼此都狼狈着掩饰、压抑……她也心有不忍。她也想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她相信他会遵守诺言娶自己，他们二人之间的婚事，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此前她担心他的父母不接纳她，可前两天，送刘燕灵回去的人捎了信来，她才知道他给双亲去了信，郑重地道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老将军是见过她的，还有任府的二老爷、二夫人及任平凡二少爷……整个任府的人都见过或听过她。老夫人虽然在京中尚未得见，但知道自己的儿子终于因着她，能从此之前的阴影中走出来，愿娶妻生子，高兴得已是不知如何是好。

　　再又听说她先是治好了儿子的眼睛，又治好了儿子的疟疾，感激不尽都来不及，压根就没有刘燕灵说的那些门当户对的观念阻挠。不但托人给她送了一对通体碧绿，晶莹剔透的玉镯和一匣子头面首饰。还都翘首以待，巴望着开春他带她回京，请旨赐婚，将军府热热闹闹的给他们办喜事。
　　她父亲那边，她也去了信，这些日子忙着医馆的事，想来父亲也是应该收到信了吧。

　　她刚提起这个话头，任平生便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