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记忆

作者:皮埃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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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白记忆



      高二的暑假,异常炎热。

      班上有个女生,脸蛋长得不错,追她的人一直很多。似乎换过几个男友,给她买的礼物越来越贵,她在学校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有一次英语课,昏昏沉沉地我一头撞上了桌子。于是无聊之极我开始雕橡皮。其实高中很少用到橡皮,只是我总是习惯性地带着。有几次被同学说是小学生,但开过我的玩笑却又想当然地每次需要橡皮就想到我。借橡皮的时候只是急着要用,冲我伸着手,手指急切地上下动作,全然忘记小学生才总是要橡皮了。

      我一心一意地雕刻,小刀从容地一下一下,橡皮屑不断地落在笔记本歪歪扭扭的字母上。其实我根本就没想要雕出个什么东西来,于是原本长方体的深黄色橡皮最终变成了椭圆的一块,一边还有个球状的突起。不好意思承认,有点像是浴缸里的橡胶小鸭。只是丑得好笑。

      我一直感觉雕刻这门艺术不可思议。从一个形状到另一个形状,从无到有,从土鸡变凤凰,真的就可以实现。什么时候应该狠下手,什么时候应该镂空,什么位置应该突出来,什么位置应该凹下去。种种精密的布局太过深邃,足以将英语单词通通淹没。或者说二者原本就没有可比性。

      我勉强把手上那块不明物修得平滑了些。既然没办法雕出来,那干脆加上去算了。我第一反应要找胶水。要是有人带着手工胶水,那估计全年级都会出名了。现在都用双面胶和透明胶带。还有不透明的胶带。女生们有时会用一种很花哨的胶带缠东西。很不幸我没有以上任何一种,而且说实话我不想借。有种会被刨根问底的感觉,我把姿势调整了一下,避免被发现偷偷进行的小工程。

      我看到笔袋,突然灵光一闪。既然我有橡皮,那么自动铅和铅芯自然不在话下。我有些激动地找出铅芯,飞快地抽出一根,折成适当的大小,开始往橡皮里插。意外地难度很大,铅芯不停地断,我十分受打击。好不容易把4个小块固定在了橡胶小鸭的底部,我差点甩手不干了。橡胶小鸭为啥有4个蹄子啊。还指着不同的方向。当自己指南针啊。我脑残啊。

      可是真心不想把费劲苦心安上去的蹄子再拔下来。我仔细端详了一阵,感觉可以变成兔子。反正橡胶小鸭和兔子也差不多吧。于是又弄了个纸球的尾巴和两个长三角作耳朵。我不说你看不出来,我一说你没准真觉得是只兔子。

      下课铃突然响起,我一惊,差点把怪兽小兔扔地上。周围似乎没人注意这边,我把小兔放在手心摆弄。我粗糙骨节的大手反衬着怪兽小兔有那么点可爱。

      身边有人经过,我匆忙想收起来。

      是那个女生。

      跟她对视之后,我收到一半的手停下了。她应该喜欢那种闪闪亮丽的女生玩意儿,跟我的小兔不是一个星球的物种。没必要遮遮掩掩。

      我收回视线,把小兔放在桌上干净的地方,开始收拾四处散落的橡皮屑。

      她停在我身边,突然说:“我可不可以拍张照片?”

      我抬头看着她。她似乎有点紧张。我想是因为我们几乎从未说过话。我根本很少跟别人搭话。这也没什么不正常,在我们学校,老师满脑子想的都是升学率,学生天天做梦都211,985,都是题海求生的人们,没有闲暇聊天的。

      我可不可以拍张照片?

      我看着她,想起她的名字。夏颜。

      我拍干净手上的碎屑,拿起我的怪兽小兔递给她:“你留着吧。”

      她诧异了一下,我也诧异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出此番举动。随后,我的疑问有了回答。夏颜双目刹那间绽放的光彩我始料未及。她的那种笑容我恐怕也很难忘怀。孩子气的笑,那么天真,那么自然。我揣测这种笑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我不禁也跟着牵动了嘴唇,与她手心接触的瞬间,小兔仿佛有了生命,有体温,有脉搏。

      门口有人在叫她。

      夏颜,猪头夏颜。

      她匆忙道了声谢,回到她的座位,小心地收起怪兽小兔,出去了。

      刚刚瞬间绽放的笑容如同幻觉,早已消失不见。

      后来听说她暑假的时候要去学画画,考艺术生。在一个有名的高考画室,招生不多,但门槛高。

      我大概是疯了。整个炎炎暑期,一天不落地跑去上了那个画室。

      不知是什么驱动着我去画室。但我却渐渐地喜欢上那里。我一直觉得自己跟高考大军跟我的学校跟我的同学们老师们格格不入,他们对我的评价似乎也差不多是这样。在画室里,我却感觉到平静和祥和。

      夏颜笨手笨脚,总是打翻东西。有时我也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想:猪头夏颜。

      都说老师是个挺怪的人。我们叫他老军。估摸着不到五十的样子,有时不太懂他在想什么。懂艺术的人可能有着异于常人的思维模式。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招收我这样的菜鸟。就算我画得再好,我甚至不能作为他宣传的手段。我是班上唯一一个普通考生。没有任何功底,也不打算走艺术生这条路。说实话,以我的成绩,足够上我想去的大学。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老军挺喜欢我。

      我原本极讨厌夏天的,总是躲在屋子里逃避烈日,傍晚的时候才出门打球。这个夏天却总是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背起画具,气定神闲带着微微的喜悦,来到画室,涂涂抹抹。

      整个画室里我算得上勤奋了。一有时间就会过去,然后沉浸在一种氛围。有时到日落西山,有时到繁星满天。

      暑假过半,老军提议要出去写生。似乎是老传统了。

      班上的几个刻苦点的都报了名。我看了眼报名表,第一个名字就是夏颜。老军冲我笑了一下。我起身报了名。

      写生的地方,我居然忘记了。

      只是老军划着船,我们刚好坐满,慢慢悠悠地泛舟,到了一个小岛。那么原生态,我从未见过。最后一行人,在一处小破房子落脚。破烂的程度我也前所未见。老军变得更加难以理解了。在我们到达小岛生活两天后,他突然消失了。同行的学生们也不常见面。大家都开始在各自的房间里作画,有时会外出写生,穿过楼道走过楼梯,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破房子里回响。

      我的房间是老军给指定的。倒没有比别的房间多一个星级,只是有种历史的味道。角落里的床和书桌还算利索,剩下的就全都蒙着厚重的尘埃。各种画具凌乱地摆放在当地,跟房子一样陈旧;颜料干巴巴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好像在厚重结痂的污垢下慢慢腐烂。我没有收拾齐整的意思,老军也不见了。信号也没有。大家都变得不大一样。但都安心或不安心地留在这里。我发现脑子里想的变少了。

      老军走失后第二天夜里,我开始做一个离奇的梦。有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挺不真切。梦里有一个大大的画板,木头已经发霉了,画布也是厚厚的灰,似乎原本就是灰和蛛丝编制而成的。有什么人在指导我作画,一遍又一遍,我不断地画,但那人总是不满意。时而发火,时而抽噎。醒来后枕头下有一本画册。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我梦里的故事。梦中的我没有看到结局,我急切地翻到画册的最后一页,遗失了。或根本没有。

      有时我会遇到夏颜。带着老军不屑一顾的闪闪亮丽的首饰。艺术家本就是异于常人的,老军看到我画的怪兽小兔,眼角的皱纹弯成一道。我没有告诉老军小兔在夏颜那里。这都不算什么好说的事情。况且小兔可能早就在我不愿想象的地方分崩离析。

      我再没见过夏颜那天的笑。开心的日子里也没见过她那样笑过。我想那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产物。带有艺术的色调。算是我的潜质。老军喜欢我说不定也是看到了我艺术的潜质。

      连着几夜,都是相同的梦境:走进我的房间,开始作画,耳边有人轻声地说着,时缓时急。不知重复几次的梦境总是有始无终,我终于起身,索性不再前后考虑,果断行动。每次作画,都像是在与什么抗争。在我抗争激烈的时候,那个声音总是很急切,听得心里别扭。有种奇特的感觉,呼之欲出,却卡在那里,上不得堂面,下不得安宁。我揭开画布,抚平,指尖是凝重的尘土,颜色像是陈的血,碎的屑,簌簌地掉落,混入地面原本厚厚的一层,封尘。

      我想要色彩艳丽的宫殿,可无论什么色彩,都是灰。闪闪亮眼的色彩,从笔尖到画布,变成同样的灰色调。浓浓地,抹不开的,愁绪一般。我想要精心勾勒的人,细细的眉眼,精雕细琢的好看。可线条全都背离了我的愿望,生生地,扭曲了五官。像是在嚎叫。

      暴风雨的下午,我沉沉睡去。却被惊醒。那声音嘶喊着,在我耳边,说要看蓝蓝的天。

      没有一丝云彩的,纯净的,蓝蓝的天。

      我起身将蓝色染料一股脑泼洒在画布上,又是一团灰暗。

      声音安静了。

      我开始翻看那本破旧的画册。也许是经年累月,在周围破旧不堪的浓厚感下,画册里的线条那么恬淡。没有宫殿,小房子寥寥几笔,单薄不堪,似乎还未建成就被遗弃了。房子里似乎有什么,与我那奇特的悸动相呼应。下一页是几张模糊不清的脸。单线条的勾勒,十分随性,我却突然怔住。

      笑的各种各样,却都是真的笑。如同我看到的,或是我以为我看到的,那天的夏颜。

      我一直觉得,记忆深处见过那种笑。秋千,滑梯,蚂蚁窝,旋转木马,变形金刚,床单做的超人披风,都出现过。孩子气的,天真的,纯净的笑。

      童年时候,未来的一切都是斑斓多彩的,世界在等着我去探索发现。

      时至今日,原来世界是混沌的灰暗,记忆里的斑斓也变得同样的死灰。

      突然想要一片纯白记忆。只要很淡很淡的色彩就很美。

      我想起了我的怪兽小兔。它就是纯白世界的住民。

      也许因为心情豁然开朗,看到房间画布变得纯白一片。我拿起画笔,随性地勾勒。

      蓝蓝的天。

      没有一丝云彩,纯净的,蓝蓝的天。

      我的画并不是什么佳作。但那个声音笑了。孩子气的,天真的,纯净的。我能想象得到。是真的笑。

      后来高三开学一阵子,我问别人,夏颜呢?

      人们都疑惑,夏颜是谁?

      就是那个浑身闪闪亮丽的女生啊。

      他们吃惊地看着我,沉默许久,然后小声说:

      你说的是那个女生啊,她两年前的暑假,不就……死了么?

      我双眼大张,感觉胃里有一块冰,还是一团火。

      他们不敢跟我对视,继续说道,发现她的时候,样子很可怕,手脚都被折断了……

      我不记得后来他们说了什么。

      只是眼前都是不同的色彩,有一个身影,看不到正脸,但是闪闪亮丽,一只四肢伸向不同方向的怪兽小兔,跟在身边蹦蹦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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