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雨

　　十一月，秋意渐浓。数日的天气都不甚明朗，温度降下来，常家昱没再穿短袖短裤，从衣柜里取了秋装出来。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常家昱看到卷头的分数，比上次要高一些，下午名次出来，在班级里也前进了好几名。

　　白松这学期大到月考期中考，小到平时的测试，成绩都稳稳得一塌糊涂，下了自习后苦着一张脸道：“完了完了，这次要开家长会，周五晚上回来肯定是一场男女混合双打，这可怎么办？”
　　常家昱拿着笔在手里转了两圈：“这个……我也不知道，你爸妈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白松挎着肩，眉头深皱，“他们把我的学习看得特别重，这几次又考得那么差，肯定逃不掉了。”
　　“那，你跟他们保证一下，下次前进三名或者怎么样，他们有个盼头，可能就没那么气了，”常家昱说完继续补充道，“前进三名没太大问题，努力一把就是了。”

　　白松叹了口气：“也许吧，我可能要开始报补课班了。对了，你是谁来参加家长会？”
　　“……应该是严叔叔。”
　　“啊？怎么不是你爸？”
　　“他这个月特别忙，家里的事都管不了，我继母来肯定也不合适。”
　　“诶，你原来不是见了人家特别尴尬，现在呢？”
　　常家昱瞥了他一眼：“现在……还行，不怎么想起那些事了，我觉得他估计都没认出我来，也从来没提过那件事，可能早就忘记了，他人挺好的。”
　　白松点头：“那就好。”

　　周五的家长会安排在最后一节自习下之后，不过因为要做准备，学生们提前放了学，纷纷出了校门接自己的家长进教室。
　　常家昱下了课之后直奔洗手间，然后回到教室背起书包就冲下了楼。
　　站在校门口，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知道到了没有……”常家昱抬起手摸了摸后颈。
　　环顾了几圈，他在马路对面的一角认出了严钧的车，立刻大步跑了过去。

　　对面，严钧看到朝自己奔跑而来的少年，缓缓降下车窗。
　　常家昱在车旁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一双眼明亮，脸颊上因为太阳晒着而显出浅淡的晕红，肩背挺拔，浑身都是蓬勃的少年气。
　　“擦一下汗吧。”严钧递了张纸过去。
　　“叔叔，你吃饭了吗？”常家昱接过纸贴在自己的脑门上抹了几下，顺口问道。
　　“嗯，吃过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没吃饭，家长会要过一会儿才开。”
　　“我先陪你去吃晚饭。”
　　常家昱张了张口，点头说：“行。”

　　车子停好之后，两个人一起进了附近的小面馆。
　　这里常有B中的学生来吃饭，面馆的口碑一直很不错，不过常家昱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点了一碗西红柿鸡蛋凉面，没过一会儿面就端上了桌，拉得均匀的面条纠缠着堆在碗里，与金黄色的炒蛋和红润润的番茄搅拌在一起，色相诱人。

　　常家昱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放到嘴里，鸡蛋的醇香和番茄的鲜美一同浸染着蓓蕾，味道很不错。
　　吃到一半的时候，常家昱抬起头，发现严钧定定地望着自己，不由怔了一瞬，问：“严叔叔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将盛面汤的碗往他手边推了推，严钧说道，“别吃太快，对消化不好。”
　　常家昱抿了抿嘴唇，笑着说：“也没有太快，就是正常速度。”
　　话虽这么说，接下来的速度还是稍稍放慢了一些。吃完之后他看了下手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将严钧送到自己的教室，常家昱指着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座位：“就是从左到右第三组倒数第二排的那个位置。”
　　严钧走到常家昱的位置回头看他，少年站在教室门口很快地点了两下头。

　　原以为能够在家长会的间隙跟白松打一会儿球，但是对方要去参加什么补课班，常家昱只好一个人在操场上投了会儿篮球，觉得有些无趣，停下来去小卖部买了冰淇淋，坐在篮球架下慢慢地吃。
　　暮色稍降，紫色与橘色的渐变交汇于远空，常家昱仰着头，看晚霞瑰丽炫目，色彩浓郁，让人心情舒畅极了。

　　又过了一阵，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越过重重暮色照射在篮球架上，也洒落在他白净的脖子和俊朗的脸颊上。
　　咬掉最后一口蛋筒，嘴里凉飕飕的，胃里也是冰冰爽爽。常家昱舔掉嘴边的奶油，又低头看了看时间，才过去了十几分钟。
　　“这家长会开得可够慢的。”他低声喃喃道。

　　篮球场上还算安静，东北角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常家昱闻声看去，原来是一群人围着一个男生，不知道在争执些什么。那几个男生甚至还动起了手。
　　天色微暗，看了几眼之后常家昱才认出被围在里面的是他的同班同学宋梵清，宋梵清学习成绩十分优异，比一些理科实验班的学生还要突出，只是人比较低调。

　　围着宋梵清的那群人里常家昱也认识几个，都是普通班里几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看到宋梵清被他们推推嚷嚷，常家昱没怎么犹豫便从篮球架下站起身跑了过去。

　　“这次考试的时候不给抄答案的后果，我们已经提醒过你了——”
　　“你们在做什么？”
　　威胁的话被打断，为首的男生不悦地转过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你谁啊？”
　　常家昱没多加理会，转头看向被围在中间的宋梵清。他虽然处在不利的境地，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不安的情绪，只是紧抿着嘴唇，常家昱看过去的时候他摇了摇头，暗示他不必插手。

　　一旁的男生见常家昱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伸手推他，常家昱一个挥手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有人低啐了一句“多管闲事”，立刻就动了手。
　　常家昱小时候淘气，没少打架，这两年才收敛了不少。他手脚麻利，一开始几下躲过了对面人的拳脚，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后面的话有些招架不住，脸上生生挨了几拳，疼得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了背上，让常家昱稳住了身形。
　　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气息，他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严钧。
　　他几乎没有看清对方出手，但是光听到对面那群人的痛呼便知道严钧下手有多快多重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看出严钧的神兽是练过的，又是在学校里怕惹上麻烦，那几个男生没有多纠缠，很快便四散去。
　　宋梵清很快上前，认真地道谢。
　　“没事，”严钧转过头，看着常家昱脸上的几块青紫，微微皱起眉头，抬起手用食指指腹按了按他的下巴，“疼吗？”
　　常家昱闷闷地嗯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躲过严钧的手。

　　送走了宋梵清，严钧才问：“怎么突然跟人打架？”
　　“同学被校园暴力，总不能袖手旁观。”常家昱小声地说，音量放得很低。说起来可够惭愧的，他是帮人的那一个，但是宋梵清没怎么受伤，他自己的脸上却挨了好几下。“以后别冲动，有事给我打电话。”
　　“哦，知道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常家昱想到了一件事。

　　“我要是这样回去，我爸肯定得问我是怎么回事。”他锁着眉担忧地说。
　　常镇丰一向不喜欢他打架，常家昱最后一次动手还挨了家法。
　　“不想让他担心？”严钧问道。
　　“嗯，是。”
　　严钧想了想：“那去我那边吧。”
　　常家昱啊了一声：“会不会太麻烦严叔叔了……”
　　“不会。”
　　严钧这么说，常家昱也没有再拒绝：“那就谢谢严叔叔了。”

　　车子在校门口转了向，驶向东边。
　　拐进一条小路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车里清晰响起。
　　“以后可以不用加我的姓，听着太生分了。”
　　常家昱愣了一下，很快“嗯”了一声，把“叔叔”和“严叔叔”做了个对比，感觉后者还真是越叫越怪。
　　以后还是不这么叫了，他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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