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

　　他带我去了海滩。
　　春日阳光正好，碧海蓝天，金沙铺地，海浪涌上来，推到脚前，水花抚了一下，又退回去了，少倾再来，势头似乎猛些，顺着水势退后几步，又没有撵上……
　　方予诺跟在我后面不远，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回头看了他几次，他都只是对我微笑，渐渐相信他会一直跟在后面，也就不去管他，反正左右无人，自己脱了鞋，撩高裙子往前走，海岸线蜿蜒，像要通往天边去。
　　过了一会方予诺追上来递给我一个海螺，应该是刚捡到的，已经擦的很干净，白色的壳上有奇妙的花纹，我接过来道了声谢。
　　方予诺示意说：“听听看。”
　　我把它举到耳边，听见潮水涌动的细微声响，觉得有趣，不由得笑了。
　　方予诺携着我的手慢慢向前，他问我：“猜猜我在想什么？”
　　这太容易，“你在想怎么说服船头老舟带我们出海。”
　　方予诺点了点头，“船头老舟是个矮人，我在想，一个矮人，为什么要离开故乡落日山，横穿整个大陆来到南方的雍城？”他看着远处，并不要我回答，“矮人是大陆上最好的工匠，他们这个种族追求的目标是制造出最锋利的武器、最坚固的防具、最奇巧的工具。我曾经见过他们造出射程可达三百步之遥的连环弩，而且体积不大，一个人就可以操作……”他的眼睛幽光闪烁，“矮人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山里，他们不喜欢水。船头老舟为什么不但定居在雍城，而且还成了船工们公认的行尊？”
　　我回答不出来，只能沉默着。
　　方予诺忽然停下来，转身看着我，“我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微笑起来，“他定居在雍城，是因为这里是整个帝国远洋贸易最发达的城市，在这里他能找到一些其他城市找不到的材料！”
　　我想了想，问道：“可是你这个假设是建立在船头老舟的追求是造出最好的工具的基础上，如果不是呢？而且，这和说服他带我们去桑州有什么关系吗？”问出了这个问题，我才忽然察觉自己的蠢——不了解别人要什么，又用什么去说服别人帮助你?
　　方予诺点着头“他开着一个铁匠铺。他没有放弃锻造。”他似乎料定我会自己想通第二个问题，又或者觉得根本不必回答，思路已转向另一个方向，“他需要什么呢？”他沉吟了一会，问我：“傲寒，你觉得他什么地方最古怪？”
　　我茫然的回想了一会，犹豫的说：“他好像请了太多工人？”
　　方予诺抚掌，“不错，跟我想的一样，他一个小小的铁匠铺，为什么要请五个工人？据老赵说，船头老舟每次去赶鱼讯，极少肯带外人，只有一两次因为他自己铺子里的工人有事才不得以请了别人替手；如果让他发现有别人悄悄跟着他，他宁可立刻回航也绝不给人引路。想想看，这又是为什么？”
　　我皱着眉胡猜：“也许他就是脾气古怪，不肯与人方便？又也许他怕照应不住，别人妄自送了性命？”
　　方予诺似乎在认真思考我这些胡说八道的可能性，缓缓摇头说：“不对……”我本来就是在胡猜，从来没指望说对，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笑“不对就不对吧，我随口说的。”
　　方予诺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他要买好的铸造材料，无论是玄铁、乌金还是精钢，或者制作镇魂之器需要用到的宝石，都是不小的开支。”他用肯定的语气做出结论：“他需要钱！”
　　居然就这么简单？我提出异议“可是他每年赶一次鱼讯，获利丰厚……”
　　方予诺极流利的回答：“你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不愿意带别人去，不是因为他性格古怪，更不是因为他心地善良，也许真正的原因是他不希望市面上出现太多的深海鱼。奇货可居，他不肯分薄了利润？”
　　我一楞，不能不承认这个想法很有道理，“但是这么一来，不是更能说明他不缺钱用？还有，如果他铸造兵器，也许会出售？还有他还开着一个铁匠铺卖渔具。”
　　方予诺拉起我的手，往回走去，“我正是要看看，他这个铺子到底有多好的生意，竟然需要六个铁匠之多。”
　　我恍然大悟，“你之所以要等这么一会，就是因为想看看他收市前能卖出多少东西？”
　　方予诺神色古怪的看着我，“看不出你这么小器。我是诚心带你来看看海的。虽然过几天就会出海，可是海上和海滩到底不同，你不好奇吗？而且……”他指指我手上的贝壳，“海上捡不到这个的。”

　　回到老舟的铁匠铺，差不多已到收市的时间，我先前并未仔细留心他摊上的货物，但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售出太多。方予诺显然注意到了更多，他有些满意的笑了，低声对我道：“我猜这些工人真正工作的地方也不是街面上这个小炉，后院里应该还有较大的锻造台。”
　　他走过去，微笑着说：“店家，有一桩生意，不知能不能谈一谈？”
　　这句话问的十分技巧，完全可以被理解成：他想订购一批器具，而且数量不小。
　　船头老舟果然很有兴趣的站在门坎上问：“客人有什么好照顾？”
　　方予诺微微露出些为难的神色，随即又客气的说：“不知能不能坐下来谈？”
　　这个要求也十分合理，船头老舟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他从门槛上跳下来，向方予诺道：“那就请到后堂坐坐吧。”
　　方予诺负了手，对我摇了摇，示意我不要跟过去，想想也对，谈所谓大生意的时候还带着女眷的确不是太说的过去，我只得自己循路回去。
　　经过优波罗房间时候，我听到小展的声音，心道这倒新鲜，还以为小展从来不和人聊天呢。只略停了停，房门就猛然拉开，小展冷着脸站在门口，迎头见了是我，楞了一会，扯出一个笑“夫人。王……公子呢？”
　　优波罗在门内好笑：“傲寒怎么知道谁家王公子的事？进来坐。”
　　这是优波罗的特别处，他称呼人不用敬称。董傲寒就是董傲寒，方予诺就是方予诺，展颜就是展颜。据他说名字就是起来让人叫的，不叫名字叫什么？大得众生平等的真味。
　　展颜就是小展，我认为小展是个比较古怪的人。才十七，就既不爱笑也不爱说话，能用两个字表达清楚意思就绝不肯说三个字，例如才刚他说了六个字，其实他的意思是说：夫人回来了？公子怎么没跟你一起？”多出的哪个王字，是因为平时王爷叫惯了，一时没改过口。
　　一个才十七岁的人出落的跟个小老头相似。
　　展颜站到一旁，让我进门，略犹豫了一下，就由得门开着。我暗笑“叔嫂不闭门而谈” ，他这谨慎的习惯大概是得自方予诺。
　　我向优波罗讲了船头老舟等事，优波罗听完略有些愕然“是个矮人？矮人族不是很喜欢游历，数量也不太多，肯离开落日山跑到这里来的算少见了。”类似的话方予诺也曾经说过，但当时我被其他的问题分散了注意，经优波罗这样特意提出来，我忽然反应过来，会不会船头老舟就是贺克萨呢？船头老舟只是个尊呼，他原本的名字会不会就是贺克萨呢？
　　我问优波罗：“你估计雍城大概有多少矮人？”
　　优波罗想了想，“应该不会超过五十个。矮人祖祖辈辈都在地下打洞挖矿，总不成现在技术进步了，可以到海底去挖？”他笑看我“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优波罗皱眉，撇嘴道：“你有事瞒着我，我可给你记住了，下次你再有问题问我，老师可要收学费了。”
　　这话玩笑多过恐吓，我自然不来怕他，他见我不肯说，一笑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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