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魔王有个交易

　　依蔓没敢贸然说话，她先观察了一下形势。

　　此刻周围的地貌又变成了未行山脉的崇山峻岭，周围的树木看起来也平和极了。如果不是依蔓浑身上下还涌动着法力耗尽所带来的疼痛，她可能会以为之前在那个诡异的林子里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而自己只是从午后一直睡到了晚上。
　　周围依旧没有一丝法术波动。
　　眼前的妖族的少女正面带笑容打量着自己，似乎只是觉得有趣，并没有太多恶意。

　　依蔓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少女很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刚及肩膀的黑发，跳到雪地上，并未回答依蔓的问题，只是俯身朝她伸出一只手，笑道：“算你走运，我可是很少来这边的。”
　　依蔓借力站起，将已经掉落在地的包裹背负到身上，又整理了一番已经被树枝划得凌乱不堪的衣服，这才认真向少女鞠了一躬：“谢谢你救我，我怎么称呼你呢？”
　　少女的手并不热，有些微微的寒凉。

　　“未璇，”少女收回手，慢悠悠地勾起唇角，“未行的那个未。”
　　“我叫依蔓。依靠的依，蔓延的蔓。”

　　“这个姓我还是第一次见，”未璇并未纠缠于依蔓的名字，她伸了个懒腰，问道，“话说回来，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跑到这深山老林干什么？”
　　“我想找……祈星大人。”

　　未璇的脸色并无变化，懒散而随意地说道：“那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见不到的。”
　　依蔓并未退却，坚定地摇摇头：“但是你也没说祈星大人不存在对吗？我只想要一个问题的答案。”
　　“哦？”未璇饶有兴致地说，“我猜猜，是问你的法术天赋怎么能提高，还是你暗恋的小伙子喜不喜欢你？”
　　“这些问题我会自己找答案的，”依蔓说，“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南风透过被划开的裂缝灌进依蔓的衣服，而她并没有太过在意这本来应该十足畏惧的刺骨严寒，只是盯着未璇的眼睛。
　　那眼里有星河璀璨。

　　未璇耸了耸肩。
　　“这个问题，你也应该自己找答案。
　　“——毕竟，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依蔓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的整个身子都在抖，却强作镇定：“我怎么会知道。”
　　未璇歪了歪头，笑而不语，脸上的浅黄色纹路瞬间消失不见。
　　一个白色的毛团从依蔓的脚边经过，跳到未璇的身边，蹦跶着去够她的手。未璇将它抱在怀里，转身迈开了脚步。

　　依蔓愣了愣，赶紧跟了上去。

　　未璇没回头，道：“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可以回去了。”
　　依蔓便没敢再走，停在原地踌躇地扭了扭手指：“可是我……您……”
　　未璇停下脚步，转头：“我说你们这些小云翼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麻烦。”

　　小……云翼……吗。
　　依蔓心中的震惊与哀伤依然挥之不去，却强打起精神问道：“一个个？”

　　“是啊，”未璇看似十分不满地撅了撅嘴，“上个月也有一个小云翼。不过那家伙法力比你高多了，还差点把我的林子弄到雪崩，我就给他打一顿扔出去了，现在还不死心天天在附近转悠，麻烦死了。”
　　“……啊？”
　　“所以说，我对你已经很好了，”未璇摆摆手示意让依蔓赶紧走，忽然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说起来，你们长得真挺像的。他让你来的？”
　　依蔓赶紧否认：“不，我不认识他。”

　　“不管不管，”未璇极为任性地一摆手，“就你了，去帮我给他传个信，让他赶紧滚，我不想见他。”
　　“好……好吧，”依蔓点点头，又问，“怎么才能找到他？”
　　“唔，那家伙似乎住在那边的一个山洞里面？特别近，你走不到两刻钟就能到，”未璇伸手指了指。
　　依蔓认真记下：“好的。”
　　“他和你头发眼睛颜色都一模一样，五官也很相近，真的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什么的？”
　　依蔓摇头：“我只有一个弟弟。”
　　“行吧，”未璇说，“快去快去。”

　　解决了这个麻烦的未璇心情似乎颇好，她抱着毛团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几下纵跃就消失在依蔓的视野里。

　　……原来刚刚是有意让自己跟上来的，说的话好像也意有所指？

　　虽然寒风往衣服里直灌，但依蔓并没有时间来仔细修补那些裂缝。
　　她好不容易才从刚刚确认自己种族的惊讶无措之中慢慢镇定下来，伸手按向胸前温暖的石头，定了定神，抓紧时间朝着未璇所指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依蔓看着那些树木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不过幸好一切都很顺利，走了一刻钟，她便感受到了一丝法术波动。
　　是熟悉的凝水法系。
　　依蔓松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很快就在白茫茫的雪之中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口。
　　法术波动正是从中发出的。

　　依蔓没有走进去，怕触发什么防御法术。
　　她在距离洞口不远的地方站定，向着洞口喊道：“未姑娘让我给你带话。”

　　山洞里没有任何反应，却有一个温润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未姑娘？那是谁？”

　　依蔓连忙回头，只见一个二十来岁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与未璇所说相同，男子的眸子和头发都是极浅的蓝，颜色和依蔓的极为相像。
　　他穿一件白色薄衣，垂到腰间的长发并没有束起，只在额前系一条浅金色细带，耳后悬一根洁白翎羽，气质温润而谦和。

　　依蔓的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在从小到大她所受到的教育中，见到人族死敌云翼妖的情景都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和平。
　　只不过，如今她的身份让她无法再对云翼抱有深深的敌意。

　　她收回思绪，回答面前人的问题：“就是那边那个林子的主人，那个看起来比我大一两岁的姑娘。”

　　在依蔓打量男子的时候，男子也在打量她。
　　他说：“祈星大人姓未？”
　　“果然。”依蔓道。
　　“什么？”
　　“没什么，”依蔓抛出了未璇的话，“未姑娘让我叫你快点走，说她不想见你。”

　　男子问：“你是她的朋友？”
　　“不，我也是来寻求指引的。”
　　“看来是同病相怜，祈星大人的指引并不是那么好得到的，”他温和地笑了笑，“同族相见，也是有缘。”
　　“这个……”依蔓其实是不想和他当同族的。

　　正在依蔓支吾着措辞的时候，男子又打量了她一会，皱起了眉：“你法术这么弱，也敢出云池？”
　　“呃，”依蔓不知说什么好，“没什么事，你就快走吧。”
　　男子道：“我看你状态好像不太好。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回云池。”
　　依蔓摇头。
　　“我叫奕淮，来自王族，你可以信任。”男子伸手拨开头发，露出了脖颈左侧的繁复纹路。

　　形状有点像羽毛。
　　难道妖族是靠纹路来辨认身份的？

　　依蔓这样想着，仍是摇头，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有需要做的事情。”
　　“也罢，”奕淮道，“我明天日出时分就离开，你若是改变了主意，今晚随时可以来找我。”
　　“嗯……”
　　依蔓很敷衍地点点头，便准备离开。

　　奕淮叫住她：“你在这等一会。”
　　“怎么？”依蔓问。
　　奕淮温润地笑了笑，没回答她的话，抬脚走向山洞。
　　他的脚步极轻，踏雪无痕。

　　依蔓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自从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猜测和怀疑，就有意识地阅读了大量有关云翼族的资料。

　　云翼的王族有两支，一支姓云，一支姓奕，正好对应“云”和“翼”。
　　云翼妖王向来是女王，由云氏的血脉继承。由于王族的天赋血统，女王的力量极为强大。
　　而奕氏的传承则完全没有血脉联系，只依靠在普通云翼妖之中选拔优秀者而冠以这个姓氏。
　　奕氏的王称为“隐王”，认真说职责的话比较像人族的丞相之类，主要负责协助女王处理一些族中繁杂事物。同时，女王的王夫似乎历来也是从奕氏挑选而出。
　　两族之间关系千丝万缕，坚不可摧。

　　而那个奕淮，虽然看上去温润柔和，但既然通过了层层选拔进入了奕氏，想必也是个危险角色。

　　依蔓想到未璇说的“雪崩”，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个林子的地形完全是平的，这要多恐怖的法力才能造雪崩？

　　她正这么想着，奕淮已经又从山洞之中走了出来。
　　他递给她一件白色薄衣，看上去和他身上穿的十分相近。

　　依蔓愣了愣，没接。
　　奕淮说：“都是同族，不用客气，你衣服都差不多坏完了。”
　　“多谢。”她这才点头接过，把背上的包裹卸下，再将这件有些偏大的薄衣披在棉袄外面。
　　这件衣服摸起来非常柔软，极薄，似乎不是冬天穿的衣服，但穿上之后却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所有寒风。
　　估计是用云翼族的特殊技法制成的。

　　依蔓低头将前襟理好，抬起头时便对上了奕淮柔和的目光。
　　他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说：“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依蔓随口道：“蓝暮。”

　　“蓝色的蓝？”
　　“暮色的暮。”

　　“好名字，很配你。”
　　“谢谢。”
　　“那就，就此别过？”
　　依蔓点点头，把包裹提起来，还是有些犹豫地开口：“这件衣服我怎么还给你……”
　　“等你哪天回家再还给我吧，我一般都在隐王府，”奕淮微笑，“不还也行，反正也就是件普通衣服。”
　　她隐住心中因为“隐王府”三个字而激起的惊涛骇浪，说道：“真的非常感谢。有缘再见。”

　　依蔓背上包裹，向遇见未璇的方位走去。

　　奕淮站在山洞口，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锁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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