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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琴音殿与奢豪华贵的明煌殿不同,一眼望去,院子里除了一片的湘妃竹便再无其他装饰,亦无其他宫人服侍,在那湘妃竹前,一白衣素锦的男子坐于琴前,正专心低头抚琴,修长的五指自琴弦划过,弹出一串串清脆悦耳的琴声。
他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墨迹两人的到来,墨迹也不打扰他,只静静站在门口,仔细凝听。
明癸却发现了,这男子也曾立于弦国皇帝身后出来迎接,当时在一群穿着铁红色官服的臣子中间,唯有他一袭白衣甚为显眼,身后发丝只随意地用一根发带绾在身后,整个人气质出尘,既不如那群臣子般畏畏缩缩,却也没有跟弦宏那般太过热切。
一曲毕,余音袅袅。男子自琴前起身,看到墨迹两人,倒也不惊讶,他微微拱手,叫了声“魔尊”,便将两人请进殿内前厅。
这殿内也甚是简朴,并无摆放什么珍贵之物。墨迹看他拿来那还沾着露水的竹叶泡茶,略感惊奇。
溟扶解释道:“这竹叶乃是湘妃竹竹叶,每日清晨由宫女素手采摘,将其拿来与那干净剔透的露水泡于一处,虽入口苦涩,但入喉清甜,如品人生百态,让人回味无穷。”
墨迹接过茶杯正欲品尝,就听一旁的明癸开口道:“你悟性极高,身具佛缘,当不至于只止步筑基期,为何甘愿屈居于这小小的皇宫之内,当一名琴师?”
溟扶浅然一笑,淡若清风道:“这位公子说笑了,溟扶贪恋人间红尘,不能看透这世俗往事,何来悟性一说?且于我而言,再活千年百年,也比不过跟自己所爱之人相守的短短几十年。”
那茶确实好喝,细长翠绿的竹叶随着茶杯的晃动在满溢的茶水中漂浮旋转,墨迹一口气喝完,舌尖啜着那片竹叶,一晒道:“本尊尚且第一次喝这竹叶泡的茶水,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求那长生不老,只为了那捉摸不透的情爱。”
那溟扶淡淡笑着也不接话,只提起茶壶给墨迹续满茶杯。
三人坐了一会,明癸道:“这茶水,何不泡一些灵力进去?这样不仅会味道更佳,而且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溟扶一愣,而后感激道:“多谢公子提点。”
明癸吹着茶水,漫不经心道:“我观你们皇上虽神采奕奕,然而到底有些中气不足,若是多吃一些有灵气的食物,对修真者虽无效果,对于普通人却大有益处。”
溟扶点点头,弦宏小时候中过毒,掉进过三九天结冰的水池里,身体就此落下病根,看过多少大夫吃过多少珍贵补品都无作用,甚至因为这个而无子嗣……
想到这,他不禁嘴角发苦,喝进去的茶水全无了那份甘甜的味道。
明癸把话说完了就要走,墨迹也不好多留,回了明煌殿。
“一名修真者却留在凡人的皇宫里,倒真是奇怪。”墨迹边说边走,碰巧看见了从皇上那处回来的弦璧。
弦璧脸色并不好,想来兄弟相见,当如仇人般眼红。他看见墨迹两人从琴音殿出来,顿了下脚步,犹豫着问道:“魔尊这是去见琴师了?”
墨迹“嗯”了一声,就见弦璧踌躇不定地在原地徘徊。
“那琴师泡的竹叶茶当真好喝,你不妨去尝一尝。”墨迹道。
弦璧以前自是常常喝那竹叶茶,只是墨迹这样一说,他便也定下心来,有了个理由,朝那琴音殿走去。
溟扶收拾完桌上的墨迹两人喝完的茶杯,又去抱回院前的那把七弦琴,坐在椅子上,思索着什么,一手无意识地抚着那细细的琴弦。
外面风大,吹着湘妃竹竹叶飒飒发响,弦璧放轻了脚步声,远远打量着那人的脸,忍不住屏住呼吸,极轻又极快地走过去。
“溟扶!”他有些激动地呼喊出声,脸上带着急切热烈的神色,“你看,我回来了!”
溟扶从飘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到是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六殿下。”
他的表情太过平静,似乎只是遇到了一件寻常的开心事,而这件事并不能太过地拨动他的情绪。
弦璧一怔,满心的喜悦忽然都冷却下来,他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仰着头:“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他还是个少年人,足足比溟扶矮了半个头,此刻仰着脸,眼里隐隐藏有些许期待。
溟扶却摇摇头,叹道:“你不该回来。”
自古帝王多猜疑,弦宏登基不久,就处心积虑除掉了几个对自己颇有威胁的兄弟。而今弦璧未死,弦宏不知道便也罢了,一旦知道了那便会寝食难安,担心那弦璧若走修真一道,当哪天真的修真有为,又想起当年所受迫害,回来找自己寻仇。
弦璧少年心性,未曾想那么长远,只是一时念起。他在异天宫得以受到魔尊庇护,就想着回皇宫,也将溟扶一起带去那异天宫修炼。
两人以后不离不弃、同生共死,这便是弦璧唯一想要的,只是听了溟扶那一句话,心却先冷了下来。
他原想着溟扶定不会拒绝自己,此刻内心却十分忐忑不安。
“我此番回来未曾想过夺他皇位。”弦璧一脸诚恳道:“我只是来带你走的,我们一同上那异天宫去,走修真大道,从此便可双宿双飞,不再受世俗约束,你说好不好?”
他那样言辞切切,甚至带了点乞求的语气,溟扶只是垂敛着眼眸,轻抚手中的琴弦。
许久,他方淡淡答道:“不好。”
那两字如两道雷劫,猛然间狠狠劈在弦璧身上,让他刹那措手不及。
他蠕动双唇,惨白着脸问道:“为何?”
溟扶答道:“六殿下又何必自欺欺人?”
他放下七弦琴,看了一会那根断掉的琴弦,把刚刚不小心用力过重被弦割破的手指放进口中,舔去那点猩红的血液。
腥腥的铁锈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溟扶皱眉,泡了壶新的竹叶茶,冲淡口中的鲜血味。
弦璧无知无觉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而后凄笑道:“这竹叶茶何时变了味道,成了先甜后苦了?”
溟扶道:“心境不同,喝出来的味道自然也不同。”
弦璧点点头,咬唇道:“这怕是最后一次喝了。”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放下茶杯就神情恍惚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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