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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轮转到外科的时候,有回得了重感冒,一把破嗓子说不出话来。
我们老师嘴上喊我“小哑巴”气我,私底下劝我休息几天,结果我是个工作狂不同意。那天晚上11点半整理完病历下晚班,我们老师悄悄塞给我一包药,让我找个地儿去吸雾化。
楼上病床住满了,我只好带着药去急诊找原来认识的王老师,正好他今天晚上值班。
急诊虽然忙,不过一般情况下到了这个点儿也没啥新病人了。我们医院虽然是三甲,急诊却小得跟什么似的,就两个抢救室,五张留观床,急诊病房在二楼,因为医生人手不够,还在筹建。
我换下白大褂,揣着一斜挎包的雾化器和药,跟在王老师屁股后面找地方吸雾化,说是找地方,其实就是找氧气口,一般每张病床会配套一个吸氧口。五张留观床已经住满了,王老师说咱要不去抢一?
抢一,抢救室一。
我犹豫着不想去,急诊我也转过,抢救室那个地儿吧,三伏天不用开空调,真的可凉快了,站在窗户边上小风嗖嗖的。我在急诊呆了3个月,不知道两个抢救室的五张床上死过多少人。
王老师给我调好了雾化剂,领着我进了抢一的门,指着门口一把小椅子跟我说就坐这儿吧。
抢救室挺空旷的,我还没坐那儿,就看到两张抢救床后面还加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位跟我岁数差不多大的穿着白T恤的姑娘,让我愣神的是,我看见床边上的人工胸外按压机还没收起来。
说实话,自然也是我在急诊呆的时间短,我从没看见过谁上了“打桩机”还能救回来的。我看见心电监护是关着的,心里明白那位姑娘多半是不在了,但是看她安静地躺在那,就像睡着了似的,胸廓却没了起伏。
应该是意外吧。家属呢?
我攥了攥手,心里有点难受,跟王老师比划说咱还是再换个地儿吧。
王老师看我的眼神有几丝无奈。
最后我被安置在了护士分诊台。L形台子后面靠窗户的位置有一个氧气口,正好把我安排了。
上夜班的护士大哥还是很忙的,进进出出不得闲,所以护士台就我一个人。那个时候已经是12点了。
我一开始背对着窗,脸朝王老师坐着的二诊室。雾化器的噪音在午夜十分明显,我坐在护士台里面,就有别的患者家属好奇地跟我搭话,问我干啥呢,我哑着嗓子说话实在费劲,他们就一脸了然地看着我。
然后王老师就冒了出来把我翻了个个儿,让我对窗面壁,许是嫌我丢人。
大概在0点一刻的时候,急诊大厅来了一对年轻男女,都是20出头,男的烫着黄色卷发,女的画着浓妆,慌里慌张就进来了,男的走在前面,张望了一圈,一把推开抢一的门,女的随在他身后一起进去了。
过了没几分钟,男的出来开始蹦着大声骂街,除了三字经没有别的话,歇斯底里十分不敢置信;女的只是一直哭,不吭声。急诊的老大夫张老师出来问这男人是家属吗,安慰节哀,说如果是家属的话可以签字把人领回去了。
那个年轻男人没回答,还是哭着骂街,然后马上领着女人的手走了,头也没回。
他们走了之后,急诊清净了好一阵。
到了一点多的时候,又来了一位中年男人,全程没怎么说话,脸色像是黑锅底,他签了字交完抢救费把那姑娘接到车上去了。
再没人说话。
急诊大厅里的心电监护器,发出规律的搏动电子音。
忽然觉得,真好听。
我吸完雾化还是一点儿话也说不出来,舌头咸咸的,麻麻的。
王老师看着我,让我回宿舍路上小心。
我走在黑漆漆的路上,意识到好久没和家里报平安了,我想等我嗓子好了,给我爹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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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原来看到过一句话,特别喜欢。
“凡生命尽予收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