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每晚都见鬼[聊斋]

作者: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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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道之行


      太后薨逝,举国齐哀。申屠景守丧三月,以月代年。

      三月后,国丧过去,恰是新年开印,申屠景方下旨改元。

      新的年号,百官议了很久,最终还是定了司马瑛临去江南前提议的“天清”,取意天朗气清、风清气正。

      也许是这年号当真起得好,这年春季,万物复苏,草长莺飞,人间四月天,处处芳菲景。

      朝堂里也是沉疴尽去,万象更新。

      铲除赵党等人后,朝堂空出了大片好位置。申屠景论功行赏,却也赏罚分明。

      李延年、糜建业、曾延、尚旻并缪博超等人有人功过相抵原位不动;有人狼狈收场锒铛入狱,只留下女婿邬漠,因卧底大功升任刑部侍郎后,还算有心人,照顾着李家妇孺;有人则厚着脸皮降级留用,希冀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至于申屠景自己班底的那些人,颜默和乔年因在赵璃谋逆案与江南水灾窝案中表现突出,都被越级提拔。

      乔年不负众望,春闱又是会元,金榜题名,钦点的状元,空降京兆尹,任正五品治中,参理京兆府事宜,辅佐京兆尹和府丞。

      而颜默则高升左佥都御史,正四品,明晃晃在脸上写着“天子心腹”四个大字。朝野上下都知道申屠景就等着她攒够资历,即升任都察院二把手的右都御史。

      若单只是这般升迁,还则罢了。申屠景一纸诏令,复了颜默的女儿身,让她成为了皇朝中除了赵小二这位“招安天使”外第二个有资格上朝议政的女官。

      这可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不说那些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因为颜默占了位置就再也升不上佥都御史的官油子们,单单那些“最是关心国家大事”的书生的口水就差点把颜默淹死了。

      更别提还有许多落榜举子和顽固守旧老迂,聚众非议,口诛笔伐,什么牝鸡司晨、国之灾殃的话都出来了。

      更有甚者,有些人还乔装打扮,故意堵在颜默上下朝的路上,朝她扔臭鸡蛋、烂菜叶,全然一套应对犯官的路数。

      偏偏他们使的是暗招,扔完鸡蛋、菜叶就一哄而散,你当场抓不住人,就死无对证,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于是,这时候就看出京兆府里有人的好处了。

      虽然那些扔鸡蛋的小人只敢鬼鬼祟祟偷摸行事,得手就跑,却还是被手眼通天、无所不知(有黄九郎外挂)的乔年一个个全揪出来,以谋刺朝廷命官的名义,在京兆府大门前,脱了裤子打板子。

      好家伙!这里面可不乏自诩清流的“文士”,嗷嗷叫着什么刑不上大夫,哭天抹泪,转头就说要投河,要上吊。

      和市井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别无二致。

      乔年可不怕他们以死相逼,但是为了防止有人在里面浑水摸鱼,直接放话道:“亏你们还有脸自诩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就会在背地里暗算人,算什么本事?既然尔等连死都不怕,那你们敢不敢公然和左佥都御史颜大人比一比?”

      仿佛生怕这些人不答应,乔年飞快又道:“放心,尔等还未出仕,自然不与尔等比做官。就比你们最擅长的四书五经八股策论。就在咱们京兆府大门前摆上书案,让你们找人出题,一个时辰内,写一篇策论出来。当场宣读,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如何?”

      就有那年轻士子受激不过,脱口就要答应,却被旁边的人拽住了衣袖。

      颜默虽为女儿身,当年却是二甲出身,要不是怕殿试里漏了马脚,也不是不能拼一个探花郎的。

      有那脑筋灵活的立刻扬声道:“你如何替那左佥都做主?若是她要反悔,又该如何?”

      一直站在人群里静静瞧热闹的颜默这才开口道:“不好意思,本官一直在。就是君子不揭他人之短。本官眼神有点好,怕你们难为情。”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被扒了裤子打屁股的“读书人”们:……

      “本官准备好了,你们来不来?”颜默火上浇油道。

      突然被架到火上烤的士子们见颜默信心十足模样,愈发胆小气短,更加不敢开口。

      “小女子愿向颜大人讨教,不知可否?”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

      仿佛嘴巴上了锁的士子们刷地回头看向那人。

      只见来人气度清雅,花容月貌,虽荆钗布裙,不施脂粉,却丝毫不掩其天姿国色。

      正是计情。

      颜默求之不得,立刻答应,“这个自然好!”

      乔年也跟着在旁边煽风点火道:“啧啧,真没想到尔等还没你们口中的妇道人家痛快!”

      围观百姓忽都笑出了声。

      还有些大嫂子、小媳妇儿为了生计抛头露面,在外营生,却还要忍受旁人一些无谓的指指点点,好不容易盼着朝廷出了两位女官,正为女子表率,让她们在外头说话腰杆子都硬气了些。她们得此良机,又怎肯放过?愈发高声叫着,让那些书生们比一比!若是输了就趁早收拾包袱滚蛋,别再唧唧歪歪。

      书生们被起哄不过,只得答应。

      立时有衙役进去请了京兆尹冉杰。还有那腿快的得了吩咐,马上去礼部,请新任礼部尚书、长公主驸马、长乐侯严渊。

      另外还有衙役搬来好几张桌凳,铺排上笔墨纸砚,眨眼儿就布置好了一个简易版考场。

      为了防止那些书生狡辩说屁股有伤影响发挥,还细心地在凳子上垫了软垫。

      颜默和计情当仁不让坐了中间两张座椅,其余书生只得磨磨蹭蹭就坐。

      这边的动静不小,早引来了许多书生和逛街的士女们。

      有人听说是要当场比试,对手还是前几科的进士现任正四品大员,立刻意识到这是难得的扬名立万的机会,马上举手也要参加,虽然内心里还觉得或许有欺负女流之辈,胜之不武的嫌疑(啊呸!)。

      乔年和颜默来者不拒。

      转眼儿工夫,书桌就排了横八竖□□十八张。等到长乐侯严渊也到了,听说此次由他与京兆尹共同出题、阅卷,那些书生们越发激动,几乎都忘了比试初衷,一股脑要求参加。

      好几个戴了帷帽的士女,不知是否认出了计情的身份,竟也开口要求参与。

      这才让那些书生冷静了些。

      能够打败当朝大员、一举成名是好事,但是万一连个妇道人家都比不过,岂非只有滚出京城那一条路了?

      颜默和计情要的就是有更多女子来参加比试,大为欢迎,只差直接让出中间位置了。

      那几名士女虽还不肯取下帷帽,却也落落大方在后排坐下,挽起袖子就开始研墨。

      素手纤纤,皓腕如雪,一下子看傻了许多书生。

      乔年不耻他们毫无定力,轻咳一声,命人取来滴漏和一个骰盅。

      滴漏自然是计时的,倒是那骰盅——

      “请尚书大人和府尹大人各写三道考题,放入这骰盅里,再由你们这些书生随便谁摇一个出来,便是今日考题。”乔年道。

      如此,倒还算公平。

      大家都没意见,长乐侯严渊和冉杰对视一眼,飞快各拟了三道考题,再有士子中一个看起来岁数最大的人亲自抽出了试题。

      考题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士子们拿到这题目,先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偏不奇,人人皆可言说。紧跟着却又都皱了眉头。

      这题目也太宽泛太简单了些,人人都有话说,我又该如何别出心裁、远胜旁人呢?不由都陷入了沉思。

      只有颜默和计情拿到题目,心有灵犀互视一眼,都笑开了。

      既是天下为公,何来男女之分?
      只有大道直行,方可天下为公。

      嘀嗒,嘀嗒,嘀嗒……

      眼瞅着滴漏要滴尽了,颜默和计情几乎同时停笔,除了一名士女不慎搌卷外,其余女子也都陆续写完了。

      反倒是几个叫嚣得尤其凶的酸儒眼见旁人都已交卷,急得抓耳挠腮,丑态百出。

      他们的答卷不用看已落了下乘。

      “铛!”铜锣声响起,衙役们逐个儿上前收卷。

      好些人脸色灰败,不等点评,趁着人群热闹,直接就溜走了。

      果然,那些人的试卷压根就没署名或者一看就是冒名。

      冉杰和长乐侯严渊推让一番,却也默契地一人拿了颜默一人选了计情的卷子一目十行抢先看起来。

      越看,两人神色便越郑重。

      看颜默试卷的冉杰还好,明知颜默参加过殿试,心底有数,惊叹还在其次。

      仗着和皇家有些关系而先选了计情答卷的长乐侯严渊表情就精彩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计情是计大家独女,素有才女之名,可是人人都当她只会吟风弄月,红袖添香,所擅不过琴棋书画小道尔。

      哪知她竟是心怀天下,胸中自有韬略的伟丈夫!

      再想想计情这些年背负的祸国妖妃骂名和她被先帝强掳进宫如今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的命运,长乐侯严渊不由唏嘘不已。

      计情多人精啊,感觉着长乐侯严渊投过来的视线,立刻明白了他惋惜的心意,既有了些许展露才华的快慰,更多的却是对申屠景的敬仰!

      今日之事,便是申屠景刻意安排,除了给颜默立威,何尝不是在给她抬轿呢?

      计情目光再转向那些不知何时已然取下闱帽、面含期冀,骄傲等待的士女身上,眼底笑意愈深。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开民智,创新天呢?

      一个时辰后,不仅长乐侯严渊和冉杰评完了卷,闻讯赶来的国子监祭酒和好几位翰林院编修并一些看热闹的士子都将答卷传阅完毕,众人一起评分。

      不出所料,颜默和计情并列第一。

      颜默主要从律法适用和官员权力监督并施政方略角度论述如何保证大道直行天下为公。

      计情则是从阴阳调和,天人合一,万物有常,人尽其力角度论述男女平等,或可进行分工合作,却绝不应固步自封,人为设定桎梏等角度论述。

      两人角度不同,立意不同,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至于书生们,其中也有几个勉强言之有物的,但绝大多数都失之空泛,流于长篇累牍引用圣人之言。

      反是那几个士女,想法别出心裁,很是说出了几句书生们不曾想到的话。

      众人点评完毕,便将所有的答卷都张贴在了京兆府外面的公告栏上。

      愈发衬得那好几个连名字都不敢署或者写了假名的书生们猥琐低下,也彻底堵住了好些酸儒的嘴。从此不仅颜默上下朝,再没有人指指点点,还多了许多小姑娘沿路上要给她送花,以示敬意。

      至于计情,毕竟因为身份特殊,暂时不能授予官职,于是和计大家一起接了本朝修史的活儿。

      暂且做了女史官。

      只是计情并不修什么帝王言行、大臣轶事,反倒是负责收集整理各种农书、作物大全和工匠技艺之书等。

      以至于多年之后,大业出了自己的《天工开物》。

      却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长乐侯严渊回府后将今日在京兆府前的事情,全说给了大长公主听。

      申屠昭听罢,登时喜形于色,一拍巴掌道:“终于让本殿下等着了,得亏当初没押错宝!”

      多年夫妻,长乐侯严渊又怎会不知自家公主什么脾气?急忙拦住她道:“咱们这个陛下再跟从前不一样了!如今可是大权独揽。你可莫要挟恩图报!”

      申屠昭望天回他个白眼,“我是那么傻的人吗?”

      “你呀,果然也不能脱俗,还是小瞧女人。莫非你还没看出来我这个皇帝侄子是有大抱负的,他这是要改天换地。从前也不是没有女官,但你见过几个一上来就是正四品的女官?尤其是她的丈夫还是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申屠昭点破道。

      长乐侯严渊面色严肃了些,“你是说陛下还要引入更多女官?”

      “这个自然。如此大好机会,咱们要是错过了,岂不让旁人捡漏?”申屠昭道。

      长乐侯严渊却有些犹豫,“咱们女儿……”

      申屠昭差点把白眼翻到驸马脸上,“本殿下说的是公主们。”

      “什么?”向来风度翩翩的长乐侯严渊突然变脸变色地道,“公主们要参政?”

      申屠昭危险地眯起眼睛,盯着他质问道:“怎么你不同意?”

      长乐侯严渊哪敢说不?急忙摆手,心里却为普天下的驸马们都鞠一把同情泪。

      申屠昭想到就做,当即就命人下帖子,邀所有公主到府一聚。

      第二天天才亮,宫门刚开,申屠昭就带着全体公主的联名信求见申屠景。

      申屠景听说大长公主求见,就知道他让长乐侯严渊任礼部尚书这一步棋没走错。不仅安抚了宗室和世家,还昭告了天下,他愿不拘一格任用人才。

      申屠昭自然不知申屠景早已猜到她此来目的,却也十分利落,开门见山就说明了公主们想参政议政的话。

      申屠昭话说的虽直白却也不是逼着申屠景必须答应,或者上来就给高官厚禄。她马上跟着解释道:“像你长平姑姑,她向来喜欢南边的园子,又最擅长打理花草树木,你那燕园若是由她管着,断出不了赵家贼子那等事。”

      申屠景客气道:“长平姑姑贵为公主,还是朕的长辈,却让她替朕打理园子,岂非大材小用?”

      申屠昭看着申屠景,忽然笑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咱们省的。你长平姑姑说了,她先替你管好燕园,再慢慢替你打理江南的行宫。若是你以后想去北方巡游,要建别宫,她也可以负责。甚至园子、别宫管的多了,她也不是不能去工部历练历练。”

      公主们虽养尊处优,成亲就有公主府,却也从不能离开京城,一辈子就是再精彩,也只这四方天、巴掌地。

      如今难得有机会,公主们也想四处走走,好好看一看这大业的江山。

      申屠景痛快答应,“朕开科取士便是求贤才治理国家,外人都能用,侄儿又怎会不信任咱们申屠家自己人呢?只是,举贤不避亲,这话就说明了用自己人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申屠昭玲珑心窍,自然听出了申屠景话里先礼后兵的意思,打包票道:“往后的公主不好说,但咱们奏折上署名的这些人绝对不会给陛下丢脸。再说咱们既领了陛下的官儿,就是陛下的臣子。再见面,只论君臣,不论辈分。”

      万事开头难。别说大业皇朝了,就是往前数多少代,又有几个皇帝心胸宽广到能许公主们参政的呢?

      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申屠昭要是不抓住,简直对不起全天下并后世的公主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别说公主们还不可能作出弄权干政的恶事;就是以后她们中有人掌了那等权柄,当真干出那些事,那也以后再说。申屠景绝不是个因噎废食的皇帝。

      至此,还有什么好不答应的?申屠景还贴心反问道:“那不知昭姑姑想要干什么?”

      申屠昭轻抬下巴,骄傲地道:“本殿下要去兵部——”说着,偷觑申屠景神色。

      申屠景眨眨眼,微微歪歪头,追问道:“然后呢?”

      申屠昭见申屠景半点不在意,心底大石终于放下了,笑着接口道:“我要去驯养军马。”

      申屠景:……

      好久没觉得头疼的申屠景烦恼地拍了拍脑袋,哎呀,他怎么忘了自己这个姑姑最爱骑马了?却也欣慰公主们果然都十分识趣,且不介意从低做起。

      如此,申屠景的女官大业才算是稳步走上了正轨。

      他也终于多了一丝丝底气去见那个令他朝思暮想、寤寐思服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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