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每晚都见鬼[聊斋]

作者: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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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婆卖瓜不知羞,愚人自乐平添愁


      申屠景到底年轻,惊闻自己和司马瑛之间竟有灭门之仇,不仅登时把那颗才兴起的爱慕之心浇了个凉透,更是遍体生寒,对权臣禄蠹之狠毒残忍深觉触目惊心。

      若非一意惦念司马瑛魂魄不全之事,屏着一口气煞费苦心焚表明情,申屠景早就病倒了去。

      就这般,也是那头儿司马瑛醒转,他却发起高热来。连烧两天,连国师危古进宫重新布阵的事,申屠景也一无所知。

      这日申屠景才刚醒转,大宫女木槿就欢喜无限地禀告道:“陛下,您终于醒啦!您不知道,您昏迷这两日可把太后娘娘急坏了!太后娘娘日夜相伴,实在熬不住,天亮才刚去歇息呢!”

      申屠景是伤心太过,缓了两日,已大有好转,此刻听了木槿的话才松开的眉头复又皱紧。

      母后日夜照顾于我?为何?

      打从申屠景记事起,能得到钱太后悉心照料的只有申屠承佑,他从无此等殊荣。乍然得此待遇,不怪他多想。

      申屠景正疑惑间,钱太后已在宫人搀扶下奔将进来。

      “我的儿,你可吓死为娘了!”钱太后说着,双手就把申屠景头脸、脖颈并心口都摸了一遍。

      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申屠景眼底的忧色却更浓了,轻轻往后一靠,避开钱太后的手,开口道:“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忧了。如今儿臣已经……”

      “说甚胡话!”钱太后假嗔道,“你这孩子,何人不生病?哪里就不孝了?哀家是你的娘亲,哀家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说着,钱太后回身招手,扯过一位着杏黄衫子、乌发如雪的少女道:“也是赶巧了,这是你表舅都察院使钱越家的湘丫头,你该唤表妹的。她孝顺,进宫给哀家请安,正赶上你这头儿生病,她不放心哀家操劳,也跟着伺候,可是没少用心。如今你大安了,可得好好谢谢你表妹。”

      仿佛生怕申屠景看不见钱湘,钱太后说罢还又把钱湘往申屠景身前推了推。

      钱湘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拱月长大,更是养的弱柳扶风,娇怯怯的千金小姐被父母送进宫,虽不是一无所知,却也没想到钱太后这个表姑行事这般直接。钱湘被钱太后一推,一个没站稳,整个人竟直直扑向了半倚在床头的申屠景怀里。

      申屠景双眉狠地一拧,随手抄起床头玉枕就拦在了自己胸口。

      “哎呦!”钱湘一头撞在盘龙玉枕之上,当场疼出了满眼泪花,忍不住惊呼出声,一双妙目不由自主凝在了申屠景脸上。

      美人含泪如梨花带雨,又兼软玉温香在怀,好不旖旎风流。

      钱太后在后面,没看见申屠景抄玉枕的动作,只见钱湘如乳燕投林还婉转莺啼,心下不屑的同时也不得不感慨这表侄女看着温柔娇怯,不想却是个放得下身段的。

      这却是钱太后想岔了。

      申屠景对上钱湘一双含情妙目,不喜反怒。

      “来人,钱姑娘体弱不支,扶她回慈恩宫休息。”申屠景冷声道。

      钱太后闻言,愣了愣,道:“你这孩子,既然知道你表妹辛劳,怎地还要她挪动?莫非你这泰安殿还缺屋子不成?”

      钱湘却已羞愧无地,忍着疼起身,却没有离开意思,膝盖一软就要下跪。

      旁边宫人也个个如泥塑木雕,全站着不动,把申屠景的话当耳边风。

      申屠景见他连个宫人都使唤不动,火气腾地烧了起来,一振衣袖。

      藏在他袖子里的壁虎妖这几日饱食龙气和阴气,又借着鬼门关大开的时机,收拢了一群冤魂野鬼的小弟,法力大涨,正愁没机会在申屠景跟前效力,此刻得了吩咐,冲着钱湘面门吐了一口妖气。

      正盈盈下拜的钱湘身子突然再折不动,更有一股难言的羞愧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抬手“啪啪”连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钱湘大家闺秀,本人小力弱,奈何养得一副好指甲。两巴掌下去,头发乱了,指甲也断了,脸也花了,嘴角都流出了血。

      好好一个如花美眷,登时变成了披头散发的街头泼妇。

      还要保媒拉纤的钱太后再料不到钱湘突然发癫,两眼都快瞪出来了,抖着手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申屠景到底男子汉,只不愿钱湘装腔作势,却也不曾想她竟这般自虐,扫了脚踏上壁虎一眼。

      壁虎妖本在得意,见申屠景眼风扫来,虽不知错却识相帮到了床底下。

      可怜钱湘当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被钱太后问到头上,只能流泪却答不上话。

      刚还觉得她能干的钱太后再看她这无能样子,不由气闷,也冷了脸,“好没规矩的丫头,这般御前失仪!亏得你表哥不与你计较,还不快快谢恩。”

      钱湘忙忙跪地磕了三个头,掩面退走。

      只剩下钱太后和申屠景。

      申屠景默默看着钱太后不说话。

      本是来表演体贴关切的钱太后对上申屠景清泠泠的眼神,仿佛满腔算计都被人看了分明,绞尽脑汁圆场道:“你表妹年幼,没见过世面,听你让她离开,心慌之下便失了仪。她、她平素并不这样。”

      “哦?那母后是说钱姑娘好过赵姑娘?”申屠景冷不丁问道。

      “自然。”钱太后既然把钱湘带到了申屠景面前就是已经和钱尚书并钱越都商量好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尚各自飞,更何况她和赵璃!再说,赵璃手中有一个她的天大把柄,以往二人浓情蜜意时候,钱太后不觉得如何,现下既已心生龃龉,自然草木皆兵,势必多为自个儿打算些个。

      申屠景听见钱太后这话,目光不著痕迹从木槿并福海身上掠过。

      只见二人都是垂首静立,八风不动模样。

      申屠景心底冷笑,嘴上却说:“京中闺秀朕均不识得,自然是母后说哪家好便是哪家好。”

      钱太后没想到申屠景这般听话,闻言立时喜笑颜开,拍着他的手道:“这个自然。我儿正要立后,母后日夜悬心,总要挑选全天下最好的姑娘方可。后个儿就是端午正日子,到时赛龙舟,我儿正可看一看,不是母后夸口,满京城的闺秀,你那表妹若称第二也无人敢称第一了。”

      申屠景听见这话,险没吐出来,就钱湘刚才那泼妇样儿,钱太后还能厚颜无耻吹嘘她乃京中闺秀之首?

      “哼,连给我家瑛娘提鞋都不配!”申屠景才想到司马瑛,胸口就是一痛,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钱太后见他突然煞白了脸色,又唬一跳,这才想起申屠景大病初愈,一口气都没喝,自己却拉着他说了这许多话,还要他后日就去相看,哪有半点慈母心肠,不由讪讪。

      “皇帝龙体欠安,哀家便不打扰了,木槿好生伺候。”钱太后扔下这句话,连太医都顾不上替申屠景宣,匆匆离开了。

      木槿依言上前探问,申屠景却索性背转身,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将脸埋进枕头里,任凭泪珠洇湿枕衾。

      “瑛娘,瑛娘……”

      此生我又有何面目再见你呢?

      申屠景正黯然神伤,福海觑空溜到外间,揪住自己的一个干孙子悄悄一阵耳语。

      那小太监立刻出了泰安殿。

      不过盏茶工夫,前头内阁值房的赵璃就得知了钱太后带钱湘去见申屠景反出了大丑的事。

      当然,更漏不掉钱太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那段话。

      赵璃负手站到窗前。

      从他值房窗口望出去,正可看见都察院大门口。

      果不其然,片刻后,钱越就着急忙慌出了门,直奔内阁值房。三两句话后,就见钱越扶着承恩公钱尚书往内宫去了。

      赵璃轻轻转动手上扳指,“养熟的狗也会咬人了。钱越小儿也敢跟本相争后位,呵呵。就是不知道你那女儿御前这般自污,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受了他人算计?”

      若是刻意为之,此女倒比其父、祖都更具眼光。若是被人算计,不知还有谁不肯钱氏女进宫?

      壁虎妖再想不到,它一时兴起倒引得赵璃百般思量。

      其实一件小事,隔聪明人面前,反平生许多玄虚。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自然世间有聪明人便有笨人。聪明人劳心,愚笨人乐天。

      愚笨人申屠承佑才被女鬼们吸了阳气,腿软脚软,卧床躺了两天就浑身躺出了刺,再受不了,借口查验龙舟赛场地布置,浩浩荡荡带着他那队贵胄公子鲜衣怒马,招摇过市,先去了垂仙桥。

      本来工部临时接到圣命,要把端午龙舟赛的场地从皇城玉带河移到垂仙桥,还要君民同乐,修建能容几百人的高台,就忙得不亦乐乎。

      工部尚书并两位侍郎都亲自下了场。又是安排匠造间做图带领工匠筑台,又是组织民夫疏通河道,还要加派人手加固垂仙桥。

      工部上下都怕端午正日子,百姓听说皇帝和朝臣都在此处,人山人海,万人空巷,万一挤塌了桥,闹出事来,败坏了皇帝和群臣的兴致,那可就触大霉头了!

      工部众志成城,垂仙桥畔更是热火朝天。来往运送石料的大船,拉纤的力士,扛包的苦力,挖泥的民夫和筑台的工匠……熙熙攘攘,车来人往。

      人一多,生意更多。有人摆摊卖吃食玩物,有人挎篮卖花卖布,还有人售卖五毒香囊,更有沿河揽客的,瞧热闹的……

      垂仙桥畔已是热闹得不像话。谁成想,申屠承佑这个混世魔王偏偏也来了。

      他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比赛的龙舟。一队人吵吵着非要替工部看看河道清理得怎么样了,试划一次。

      工部尚书吕梁哪敢得罪申屠承佑,只能满口应喏,暗地里着人去请巡城司人马保持秩序。

      果然,待申屠承佑和那群勋贵子弟各个换上五彩华章的队服,操桨把那栩栩如生的龙船往河上一划,炫目日光映着他们年轻朝气的脸庞,真真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天神下凡。

      岸边各色人等哪怕不知申屠承佑等人身份,端看他们通身的气派就齐齐爆出一阵好来!

      申屠承佑愈发兴起,口中发令道:“儿郎们,且给他们瞧瞧咱们的本事!”说罢带头一个抡桨,明黄色桨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如游龙入海,倏忽钻进水中。

      龙舟上旁的儿郎得令,也跟着划桨翻水,明黄龙舟登时如离弦箭矢激射而出,眨眼儿滑出百十米。

      “好身手!”
      “真俊!”
      “好儿郎!”
      “加油!”

      刹那间,摆摊的,卖花的,揽客的,干活的,路过的……全成了瞧热闹的。

      年轻力壮的全挤到了河道两边,年幼的骑着父兄脖子仰头张望,还有机灵的攀着垂仙桥栏摇旗呐喊……

      真个热闹喧天!

      就在这一片喜庆欢乐中,有一位官家公子稀里糊涂和随从走散了,浑浑噩噩被人潮推到了河岸边。

      正赶上申屠承佑带着龙舟过急弯,却丝毫不减速,窜过的舟身几乎对折,不提激起的河水,就连他们手中的船桨都差点发到拐弯处看客们的面门。

      “哎呦——”人群一阵惊呼,最前面的人慌忙避让。奈何身后早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牵一发动全身。一个人退一步,登时祸害了一群人。
      “我的脚!”
      “别推别推!”
      “谁摸老娘?”
      “呀,我的鞋子!”

      人群也如浪涛般一阵翻涌,申屠承佑遥遥听着众人话语,愈发得罪,一个手势,巨龙摆尾,龙舟猛地一个横扫,更是激起丈高水浪,把两岸围观百姓的衣裳都泼湿了。

      人群更是像跳进了热油里的水滴,炸开了锅。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贵胄公子放声大笑,扬长而去。

      百般慌乱中,人声嘈杂间,谁也没注意,那个独身的公子被人轻轻一推,跌进了河道里,还恰好被申屠承佑龙舟掀起的水花遮了个正着。

      连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口,那公子就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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