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复仇记

　　“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哪儿？”郭嬷嬷一边寻找一边大喊。
　　府上可能的去处大致都寻遍了，并未发现王春华的踪迹，连半点回音都没有。她的嗓门向来粗大，她不相信王春华会听不见她的喊叫，更不相信王春华会在短短时间里离开王宅，如今毫无回音，唯有两种可能：一是王春华故意不让她找到；二是有人故意不让她找到王春华。
　　一想到第二种可能，郭嬷嬷就把自己惊出一身冷汗。王春萍找白露的时候、孙氏找紫藤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情形。一想到后井里白露面目全非的死状、花园里钱氏、紫藤吊死的尸体，郭嬷嬷腿都吓软了。府上就剩下了莲儿、采蘋、王春华、还有王春葵王春蓉两个完全不能自理的人，若是莲儿她们已经对王春华下了手，接下来捏死王春葵王春蓉更是易如反掌。
　　一圈找下来，王春华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连一个脚印都没见着，也没见着莲儿跟采蘋。这让郭嬷嬷更惶恐。显然莲儿跟采蘋心中有鬼，否则不至于藏得这么深，府上能藏活人的地方差不多都寻遍了也没见着她们。
　　一想到这，郭嬷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藏死人的地方她还没找过哩。
　　藏着赵澧兰尸体的储物间，不正是王春华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吗？郭嬷嬷一拍脑袋，直骂自己笨脑瓜，忙拔起腿往储物间方向走去。
　　正匆匆迈着脚步，途径王春葵屋子附近的时候，竟隐约听见了一阵阵惨叫。仔细一辨认，那正是王春葵的惨叫声！
　　郭嬷嬷吓了一跳，忙调转头，循着声音的来源奔去，刚走到王春葵的院中，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汗毛倒竖——王春葵的两只脚已经全部坏死，溃烂至膝盖，而那已经疯了的王春蓉正拿着一包黄色的药粉，追着王春葵，往王春葵两条溃烂的腿上撒，王春葵只有上半身能动，只能拼命在地上爬，挣扎、打滚、惨叫连连，王春蓉却紧追不舍，追着她撒药粉。
　　很快，王春葵两条溃烂的腿就被王春蓉撒满了药粉，但她的表情却无比痛苦和恐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难闻的气味，混合着皮肉腐烂和药粉的刺鼻味道，令郭嬷嬷几欲作呕。
　　“救我，快救我，郭嬷嬷！”王春葵见了郭嬷嬷前来，拼命大喊，“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你先救救我！”
　　郭嬷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王春蓉不是疯了吗，看她给王春葵撒药粉的时候表情那么认真，却又不像是疯了，而且她还懂得要给姐姐治病，也不像是疯子的所作所为，最关键的一点，她手里那包药粉，又是从哪里来的？
　　王春葵的呼救一声比一声急促，郭嬷嬷来不及多想，赶紧奔上前去想要赶走王春蓉。王春蓉却机灵地撒丫子就跑，像条泥鳅从花园的树丛里钻了出去，一溜烟跑得没影了。郭嬷嬷想追上去，可看了看地上的王春葵，又止住了脚步。
　　王春葵疼痛难忍，在地上挣扎着翻过身来，艰难道：“郭嬷嬷，幸亏你来了，否则我就要被她害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郭嬷嬷扶起王春葵，不解道。
　　王春葵面色惨白，“春蓉拿着那包药走进来的时候，说那是她去大夫那里特地开来给我治病的药方，只要敷在患处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我看她的表情像真的一样，还以为她的失心疯已经好了，就信以为真，让她撒在腿上，结果她撒着撒着，突然说，这是莲儿给她的药，特地叫她给我治病的！原来…她果然还是疯的！”
　　郭嬷嬷听闻也吓得不轻：“莲儿给她的药，必然是毒药啊！”
　　“所以我才让你救我，没时间跟你解释，”王春葵虚弱地叹了口气，“可惜，她的动作太快，我又完全反抗不得，只能拼命往外爬，她手里那包药粉，几乎都已全部撒在了我腿上。”
　　郭嬷嬷一拍大腿，“我现在就去给你打水，趁毒药尚未渗透进血液，赶紧冲洗掉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说着，调头就匆匆离去了。
　　只剩王春葵孤零零躺在院子冷冰冰的泥地上，望着自己溃烂不堪的双腿，强忍着剧痛，面色惨白。
　　王家的下人都走光了，一派凄凉。否则她的呼救不可能这么久才被人听到。郭嬷嬷来得还是太晚了些，那些药粉早已经渗透进了肌理、血液，她如何不知，她的生命就快要走到了尽头。冲洗，也只不过是临死之前做些自我安慰罢了。莲儿不可能轻易放过她，花园里跟妹妹春菊的那一次嘲笑，成了她们必死的罪证。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会怎么做？她躺在泥地上，望着园中那片凋零的花草，惨然一笑。所有和莲儿作对过的，或是没有作对过、只是让莲儿有过片刻难受的，都不得好死了，早知今日，当初在锁春园里，她就该对莲儿卑躬屈膝，把一切自己喜欢的统统主动交出献给莲儿才是。
　　她的眼底又闪着恨意的光，心有不甘——凭什么，我凭什么就这样输给一个丫鬟，我不要死，我要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使她变得更加惶恐不安，两腿的疼痛似乎已经超出了极限，开始变得麻木，仿佛连神智也变得模糊起来。她知道，命不久矣。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能活下来，也是两腿全断的残废，王厚德一死，她就什么也不是，比这锁春园中枯萎的野草都不如。莲儿却得到了皇上、四皇子的喜爱，前途无量。她这辈子想要赢过莲儿，已然无望。
　　王春葵望着天空，绝望地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春蓉的面孔。春蓉来给她敷药时神情是那样认真，认真得完全看不出是个疯子，把她都给糊弄过去了。
　　她多希望那一切是真的，春蓉真的正常了，真的去大夫那儿问来了药，真的前来给她治病了。一阵凄冷的西北风吹过，吹起了地上的枯草。她闭着眼，眼角有一滴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顺着耳朵，滴在了泥地里。
　　……
　　这一天的前街像往常一样热闹非凡，一派繁华景象。
　　王春蓉蹦蹦跳跳来到了前街，往东头更加繁华的那片广场走去。她从小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一年一度的元宵节能出来逛个灯会，其他时候都只有闷在家里。被赶去了清凉峰就更是与世隔绝，整日劳作，如今王家几乎满门覆灭了，她终于没人管了，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大街上闲逛，东看看西摸摸，开心极了。
　　莲儿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身影在人群中忽隐忽现。春蓉的背影蹦蹦跳跳的，看得出来她很开心，也难怪，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疯了之后，那些痛苦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自然回归了童真。
　　很快，春蓉就走到了前街东头那片最热闹的广场，停下了脚步。她四周张望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或是寻找什么人，神情有些迷茫。
　　莲儿不动声色，在一处隐蔽的脚步站定了，静静观察着春蓉，嘴角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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