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袖

　　马车在慕容熙的“护送”下顺利驶出城门，约莫两里地后停在道旁的树下。
　　日头呈西沉之态，将我二人影子拉长。
　　“你没打算知会我。”慕容熙淡淡道，话语里听不出喜怒。
　　“怜君房中的人，是你。”我笃定道。因此怜君才没有与我告别。
　　“是我。”他灼灼目光看向我：“你早已有了去意，为何还要答应我？”
　　“你要我等你，我等了，要我入府，我也入了，要我在你房中留宿，我也都做到了。”我帮他梳理了次序，一字一句道。“可你未讲过我不许离开。”
　　我扬起下巴，等待着他的怒火。
　　可他竟没有动怒，只是紧紧闭上双眼，深呼出一口气，还连道了三声“好”。
　　“你可是去魏国？”
　　我心中一凉，他怎会知晓？
　　许是面上表现太明显，他又叹了口气，道：“除了崔越，你还有谁人可以投靠？”
　　“棠梨呀！”我心道，面上却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此去多久？”
　　我垂眸不语，他也一言不发，我忐忑的看了眼他的神情，却被他愤怒的眸子立马捕捉到，一阵大力将我双肩牢牢箍住，紧接着，他的脸贴向我的，门牙被磕了个结结实实，不容我一缓，又被紧紧贴住了。
　　他一手揽住我的肩，另一手来到腰背，将我按向他。
　　我挣扎着往他腰间使劲一扭，他吃痛“嘶”了一声，顺道让我下唇一疼，我的眼泪顿时涌出来了。
　　他停止动作，粗重呼吸间捧起了我的脸，道：“我这是让你长个记性。”
　　在我面前温柔小意的人竟似变了个模样，那双琉璃色眸子在阳光渗透下晶莹的有些瘆人。
　　“你若是想出去散散心，我不拦着你。”他前一句话带着商量的语气，后又突然恶狠狠道：“可你要是一去不返，崔府那老家奴的性命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他言语中竟是在威胁我。
　　我摇了摇头，道：“你不会滥杀无辜的。”
　　“要不，你试试？”他眼底神情十分认真，不似开玩笑。
　　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开，慕容熙攥着拳头看我，面上阴晴不定。
　　待我去到魏国，难不成他的手还能伸那么长？我就不信他还真的能找人监视我，等到了魏国，要崔越把常伯招来，再给怜君去封信，让她和石兰看顾着应当就不会有问题了。
　　想到这里我方定下神，却听他又道：
　　“我在多年前就说过要娶你。”
　　我震惊中对上他有些失落的眸子，见他苦笑道：“你果然忘了，那日在崔府我就猜到，可见了你这神情，我还是真的想打你一顿啊！”
　　他甩了甩衣袖，应该是忍住了打人的冲动。
　　我脑海中快速回溯了以往记忆，如今的慕容熙年仅十五岁，多年前？满打满算那时也应不过十岁，可我来龙城前就不曾结识过比我年少的男子。
　　“我之前何时见过你？”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需要你自己记起来了。”他勾起嘴角，却没有半点笑意。“要走的话快些，不然，我会后悔刚刚做的决定。”
　　闻言，我生怕他反悔，赶紧向马车跑去，被慕容元扶上马车，趁着他与慕容熙眼神对峙的空档，再次钻进马车里，仿佛这样所在狭小的车厢里就能抹去我心中的不安迷惘。
　　耳边响起不规律的马蹄声，车窗处被推入半截金色匕首，我定睛一看正是慕容熙所赠的那一把，我并未打算带走，却不想他竟带来了。
　　我伸出手，在接过了那把黄金匕首，再探出头去看时，只见反向而行那人背影，策马扬尘而去。
　　我心下顿时五味杂陈，难以言喻其中滋味。
　　察觉到慕容元看来的视线，似乎在盯着我脸上某处，唇部的胀痛令我脸颊瞬间涨红，低头含住了下唇。
　　“我将你送出城，交到棠梨手中便要回去了。”
　　“嗯。”我闷声点头道。
　　“所以...”
　　所以？
　　“你该下车了。”他侧身为我打开车帘：“他在林中已静候多时。”
　　马车侧前方，一头戴斗笠的男子自林中踏出，阳光透过枝叶碎落在他灰色衣衫上。
　　我跳下马车，对慕容元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多谢平原公相助。”
　　谁知他撂下车帘就命马车调头回城。
　　我不甚在意，想他应是有重要事情需要处理吧。
　　“你就穿成这个样子？”棠梨扫了我一眼，道。
　　我低头看了看这套月白袿衣，着手去解衣襟，抬手间瞥见棠梨双目微怔，呵斥道：“成何体统！？”
　　我不以为然解开外衣，露出里面的灰袍，将月白外衣卷起成包袱状系在了胸前。将头发散落，再宛成一个男子发髻。
　　“好了。”我话音刚落就见一顶斗笠从头罩了下来。
　　“戴着。”
　　我戴正斗笠，问向那人：“我们要怎么走？难不成就靠两条腿？”
　　对上他便想起此人两年前的不告而别，我真的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语气中不自觉就带着些讽刺之意。
　　“前方有驿站，可以在那处借马。”
　　“我可不会骑马。”我在燕国当然已学会骑马，之所以这句话纯属是在给他找不痛快。
　　“那雪臧又是谁的马?”
　　我也是趁慕容熙不在时才偷偷带着雪臧跑去马场练习骑术的，可棠梨竟然知晓雪臧的存在？
　　“你怎会知晓？你不是一直都在中山吗？”我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只道一声“跟上。”便转身向前走去。
　　我快步跟上，看着这张已过不惑却成熟俊逸的脸：“你还未说过这次为何要带我走？”
　　“那你呢？为何要跟我走？”他转身望向我。
　　“我...”当初只想摆脱慕容熙，哪里会想这么多？
　　他伸出手，于半空中又迟疑地放下，“没想清楚前不要问，跟着我走就是。”
　　许是觉得不够令我舒心，他方又加了一句，道：“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
　　语罢，他那张常年挂着疏离笑意的脸似乎多了几分真诚。
　　我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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