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童话

　　门铃响了，明祺去上班不在家，我开了门。
　　“苏珊安德森女士的快递。”
　　我愣了愣神，怎么会有人给我送快递到明祺家？是个不大的包裹。关上门我打开包裹，里面是个普通的智能手机和一张打印的信笺：“人命关天，你是记者，也许这段视频可以让我得到赎金。”我的心提到了喉咙眼，匆匆把手机视频传到电脑，打开了视频，果然是沙赫送来的。
　　瑞克被绑在刑架上，一个蒙面人扯着他的头发让他正对着镜头。“你的名字和职业？”
　　瑞克无所谓的笑了笑，“多此一举的问题。”
　　“回答！”沙赫的声音在背景中响起。
　　“没有必要。能看到你拍的视频的人都知道我是谁，也都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既然来了，我就没有打算回去。”
　　“你怎么打算是你的事，我怎么达成我的目的是我的事。不要以为你是John Rambo，那只是电影里的虚构，你知道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什么吗？”沙赫蒙着面出现在镜头中。
　　“我既然来了，当然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
　　“是吗，其实，比死更可怕的是，想死却死不了。希望你不要后悔你的英雄主义的决定，当然，我更希望接下来要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能让你的政府改变想法，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身后的人放开了瑞克的头发，他叹了口气，仰起头轻轻靠在身后的墙上，嘴里喃喃的说了一些话。从口型我能看得出，他在说，“安妮，撑住。”
　　瑞克，我怎么能撑得住？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视频中，各种我能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原始野蛮的酷刑都加诸在瑞克身上，电击，鞭笞，刀割，烧红的烙铁，焊枪……瑞克的全身很快便没有几处完好的皮肤了，他支撑不住昏迷了几次，都很快被冰水浇醒，他坚持着尽量不让自己□□出声，可是攥得关节都发白的拳头暴露了他所忍受的巨大痛苦。瑞克，你是怕我难过才这么忍耐着吗，叫出来吧，叫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傻瓜，是人都知道你在承受什么啊，你这样，我更心碎。沙赫走到瑞克面前，用匕首在瑞克的胸膛深深的划开了几道口子，抓起几把粗盐用力的慢慢抹在他已经不成人样的身体上。瑞克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却还是狠狠咬着牙。大概是没有能达到让瑞克服软的目的，沙赫有些恼羞成怒，用力扯下了瑞克的裤子，吩咐手下按住瑞克的身体，点燃香烟朝他的敏感部位烫去，灭了再点燃，重复了无数次……饶是瑞克拼命咬紧牙关，此刻却也终究坚持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我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双手的指甲再一次深深陷进紧握的手掌心。那种痛，我感同身受，伤在他身，却加倍的撕扯着我的心。瑞克终于又一次昏迷了过去，这一回，冰水也没能让他醒来……沙赫停下手，让人将瑞克解开，他毫无知觉的身体重重瘫倒在地上，曾经雪白整齐的衬衫如同破布一般被鲜血和污渍浸透。紧接着，两三个蒙面人对着他已经惨不忍睹的身体又是一阵没头没脑的拳打脚踢，他也只是偶尔抽搐一下，再没有任何反应。有人来拖走了瑞克，身后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别担心，他没有死，不过也差不多了，我要的不多，1亿美金，这个礼拜我会保证人活着，以后就不知道了，你们知道我们这儿的医疗好不到哪里去。”
　　视频结束，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摸出电话颤抖着拨通了明祺的号码，“明祺，你能回来一下吗，拜托叫上肖恩。”说完，我无力的倒在床上，只是呆呆的盯着天花板。
　　我想大概我变了调的声音吓着了明祺，半个小时，他便和肖恩赶回了公寓。我指了指桌上的电脑让他们自己播放视频文件，我没有办法再看第二遍。
　　就算是男人，明祺和肖恩也禁不住头皮发麻。肖恩示意明祺去给我倒一杯热牛奶，我下意识地拉住肖恩的手，将自己的身体缩进他怀里，只是想寻求一种安慰，因为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发抖。我最心爱的男人正在因为我而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生死未卜，那种感情我没有办法描述，如果老天给我选择，我会毫不犹豫的用我的身体去替换刑架上那血肉模糊的躯体，我突然间明白，其实我们彼此仍旧都深爱着对方，我们都不在乎为对方做出任何牺牲。
　　“我们可以请雇佣军去救瑞克吗？”
　　肖恩摇了摇头，“很难，沙赫的军队不是那种乌合之众，就算我们找雇佣军，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准备，我们没有详细的情报，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才能保险的完成这个任务。如果要动用武力，只有政府介入我们才有相当的把握。他们有完善的情报，有当地的政府支持，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如果出兵，于情于理都合适，我们不需要处理那么多外交上面的麻烦。”
　　“那么我们能想办法要求政府出兵营救瑞克吗？”
　　明祺递给我牛奶，“我们试过，政府的态度模棱两可，而军方坚决不同意在没有确切地点和情报以及100%把握的情况下参与。”
　　“那天早上交换人质的时候，因为出发匆忙，他们没有很严实的蒙住我的眼睛，我大概能找到他们的地点。”
　　“其实这件事，关键的地方在政府的态度。只要他们给军队施加压力要求，并提供相关的情报，军方不可能拒绝。可是政府害怕营救行动失败导致的舆论压力，一直以来对待营救人质的问题上都是拖拖拉拉，除非是涉及巨大国际影响的事件。瑞克的行为其实有些让政府难堪，以社会地位来说，他用自己交换你，等于是将事情闹的更大更严重，将会有更多的人关注政府的行动，救他，意味着变相承认以前那些记者的死政府是有责任的，有些见死不救的意味，不救，国际上的影响又不太好看。所以这事政府很为难，但是没有合适的理由，没有能让他们顺利下台阶的理由，他们不会出手。”肖恩解释。
　　软的也不行，硬的也不行，那不是瑞克只有死路一条了！“肖恩，明祺，我一定要救瑞克，已经过去一天了，只剩下六天，如果三天之内我们还想不出办法，我会找雇佣军，亲自带他们去。”
　　“安妮，让我好好想一下，明天到公司来，我看看我们能做什么吧，既然瑞克做了那么大的牺牲，我不可能让你去涉险，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就太对不起他了，让我好好想一下，我们一定会有办法。”说完，肖恩转向明祺，“明祺，你多陪陪安妮，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又怀着孩子，尽量多照顾照顾她。”
　　肖恩离开公寓后，明祺陪我坐了一会儿，也不知如何安慰我，想了想，他说，“离这儿开车大概一个多小时有个中国寺院，很安静，我带你去吧，为瑞克求个平安。”
　　反正在家也是那种我忍受不了的气氛，不如出去走走。我没有食欲，被明祺逼着吃了点东西，便和他开车离开家。这个中国寺院倒是个清净的去处，没有国内那么香烟袅绕的旺盛香火，只是个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很安静，因为不能像国内那样占地修建，所以佛像分层放置在不同的楼层。走上二楼，是一尊观音的座像。也许女相的观音大士让我觉得亲近，我在观音面前的蒲团上跪下，受到这儿安静庄重的气氛的感染，我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这一段时间发生的许多事情仍旧在我脑中，但是我似乎能将它们一点一点理顺。看来武力解救瑞克是唯一途径，但是我们需要想办法给政府一个理由，或者说服政府。不知不觉很长时间过去了，明祺静静在站在一边看着我。楼道上走来一位很有些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我常住在这个佛堂，各样的信徒也见了不少，倒是像你这样的从未见过，既不求签也不问卦也没有烧香，静静地一跪就是一两个小时。遇到什么很严重的困扰了吗？还是有什么想忏悔的？”
　　听见身后的声音，我起身微微鞠了个躬，“我不方便说。我不想求签问卦，是因为我不能接受不好的答案，关系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果求签问卦的结果不好，不过是只会徒增我的烦恼罢了，而我该做的事，我要做的事不会因那个结果而有任何变化，所以，没有必要，至于烧香，”我从香案上取了三柱，“心里有太多事，我只是想静静的想清楚，倒是把烧香这本该做在前面的给忘记了，谢谢您的提醒。”
　　那位老人家点了点头，“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希望外人所知的秘密，一念生则生，一念灭则灭，希望我的这话对你有帮助。”
　　我记下了他的话，对着观音菩萨拜了几拜，我没有许愿，对瑞克的爱，不需要许愿，若是真有佛祖，他会知道为了瑞克我不惜一切，为了瑞克的平安，没有什么是我不能舍弃的。
　　回家的路上，我主动提出要去吃点东西，心中很多杂乱的思绪渐渐整理成形，我需要体力和精力把它们理成一条完整的思路并想办法付诸行动。一念生则生，这个时刻，只有我最在乎瑞克的生死，如果我撑不住，瑞克就真的没有救了。
　　“明祺，要救瑞克，只有武力一条路了，还剩下五天，我们没有时间去和政府打太极，他们不会因为这段视频而改变他们的原则，相反，我认为如果把视频公布于众，只会适得其反，除了同情，民众看到的更多是恐怖分子的残忍，考虑到未来美国人在旅行过程中的安危，应该会有更多人支持政府的不妥协原则。政府有了民众的舆论支持，瑞克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付赎金这条路我已经不再考虑。只剩下用武力，要么我们自己请雇佣兵，要么说动政府。自己请雇佣兵是下下策，不会有任何的支持，一旦营救行动失败，不仅要陪上雇佣兵们的性命，而且，估计沙赫会更加残忍的报复瑞克。”
　　明祺还是选了西班牙餐厅，点了一大份的海鲜焗饭。虽然我特意穿了较为宽松的衣服，但是五个月大的身孕已经有些难藏住了。
　　“是瑞克的，对吗？”
　　我点点头。
　　“从那边传出的话，说你孩子的父亲是中国人，于是当仁不让的这个黑锅又是我背了。瑞克找过我，情绪很平静，他说对于这样的结局他很放心，让我好好待你，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消息传出来说你说的这孩子是我的，我也不好说不是。”
　　“对不起，当时沙赫以打掉孩子威胁我要知道孩子父亲的事，我不想让他们去深挖这个孩子的来历，只有随便编一个，我说是中国人，大家就对号入座了。”
　　“没关系，不过可以问问你吗？我很好奇，怎么瑞克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临走的前一夜，你走后我实在无法压抑自己想要见过瑞克才能安心离开的疯狂，于是开车去了他家，家里就他一个人，在后院阳光房里又喝的酩酊大醉，好不容易扶他回到卧室，受不了那种诱惑，我便大着胆子从他那儿偷了一夜激情，他醉成那个样子，把他卖了他都不会知道。”
　　明祺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俩，真是欢喜冤家。他告诉我你临出发的那一天，他其实也在你楼下等了很久，因为看见我的车，他不敢上楼打扰，那天我离开的比正常时间晚一些，他以为我们终于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只好离开了。没想到后面你们还有这么一出，唉，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可能今天所有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可是世事就是如此难料，所有好的如果都没有在你们身上发生……”
　　我沉默了，是啊，从我和瑞克在一起开始，瑞克就没有顺利过，我从来没有想过，也不去相信命运，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是瑞克的灾星。如果没有那双肇事的高跟鞋，如果没有那次和同事们逛街，如果我不答应演艺圈的工作，如果我不要求结婚后保持自己的工作，如果发生了一切难堪的事情后，在婚礼前我不自取其辱的去给瑞克送结婚礼物……如果不是发生这么多如果，瑞克绝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猪，你在想什么？”明祺看着我神游四海许久，忍不住出声提醒我。
　　“我在想，我们彼此也许真的爱的很深，但是我除了给瑞克带来伤害，没有让他开心过一天。”
　　“别忘了，是你造就了他今日的辉煌。”
　　“也许那并不是瑞克想要的，也许走另外的路，他也会有不同的辉煌，是我太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了。”
　　“现在明白了？你们两个都该开诚布公，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为对方考虑，都深爱着对方，但是却一再互相误解……”
　　“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的替他选择他的道路，他根本不会陷入今天这种生死危机，所以，如果这回我能救回瑞克，我一定要离开他。关心则乱，有我在他身边，他便学不会替自己着想，而我也总是会不停地自以为是的做那些我以为对他好，却把他推向深渊的事情。”
　　“素，你真的是莫名其妙，如果这回能救回瑞克，你可不可以停止这种自以为是的折腾，你们都有孩子了，好好去爱对方，共同去爱这个孩子，你们会是幸福的王子和公主。”
　　我不想回答，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能不能让瑞克平安脱险都是个未知数。我努力逼自己吃了大半份焗饭，瑞克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这个小生命降临人世的机会，我不能亏待他，不为自己吃，也要为他，更何况，我需要体力想办法救他的父亲。
　　回到明祺的公寓已是晚上九点多，虽然我很努力的想让自己休息好，明天到肖恩那儿能有个清醒的大脑，但是翻来覆去直到一点多才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早上五点多就醒了。大概是怀孕的缘故，我突然又觉得很饿，便起身到厨房准备早餐。我的动静也弄醒了明祺。
　　“素，我知道我的安慰很无力，但是，总会有办法的，你们经历了那么多，老天不会就这么带走瑞克。”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唯一我觉得无解的地方在于如何让政府出面救瑞克。哪怕是默许也行，我们需要政府的情报支持。”
　　“肖恩也许会有办法吧，瑞克集团的外交事务都是他在处理，一向精准干练，今天早上重点谈谈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付赎金这一条路走不通，虽然是最简单的，但是也是会留下最多后遗症的。但是你可以把它放在最后没有办法的时候再用，大不了救回瑞克这个人，什么都不要了，你和瑞克离开美国过你们的二人世界，人在，比什么都强。”
　　“是啊，把这个作为最后的办法，救了他，世界这么大，不在美国立足了又如何。我只要他平安。”想到这一步，我稍微安心了一些，瑞克留下的钱足够我救他，中国还有我们的房子，大不了我们回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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