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童话

　　那些年的记忆一下子涌入我的脑海，我试了很久都无法让自己入睡，翻了个身，明祺就坐在我的身边，一如他的承诺。“为什么那天我打你的电话你关机？你从来不关手机的啊？”
　　“如果我没有关机，你会回头吗？”
　　“不会。那时的我，万念俱灰，活着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负担。我只是有些害怕，我想在离开之前，稍微给自己找寻一些温暖。我挺自私的是吗，我只能找你。”
　　“猪，你是很自私，一走了之，却把那么多的痛苦留给我和瑞克。那天我关机，是因为我在去美国的飞机上。你和我谈论瑞克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眼泪却露出罕见的不太正常的笑容，我就知道你的精神已经承受不住了，而且，事实上这一切瑞克是有责任的，他不该向你隐瞒他的公司状况，虽然你们都是为了彼此，但你们既然已经是夫妻，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算你们再也不可能有未来，我也不能容忍瑞克误解你，在你的伤口雪上加霜。我只是觉得，应该在他的婚礼之前让他知道你曾经为他做的一切，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或是一个原谅你的机会。我想，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至少，他能解开对你的误会，也许不可能再回到你的身边，但是你也能放下这个精神包袱，继续你自己的生活。我到了纽约，找到戴维，拜托他和我一起去瑞克的婚礼，长话短说，在婚礼完成之前我叫停了整个仪式，请求瑞克给我十分钟时间。我告诉瑞克你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你别无选择，而让你别无选择的原因，正是身为今天这个婚礼新郎的他。因为对他近乎崇拜的爱，你牺牲了自己能够牺牲的一切去挽救他的自尊，他的集团，他的事业。而你唯一的要求，是什么都不要让他知道，希望他能恨你，能安心的继续他的快乐。我告诉瑞克，我和他之间的这个对话，除了我和他，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如果他选择完成婚礼继续自己的生活，将你永远排斥于他的世界之外，我也会理解他，我会马上返回中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会陪在你身边，无论多久都要帮你走出阴霾，因为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善良，更懂得爱的真谛的女孩。但是我求他，如果他还有一丝良心，看在你替他做了那么大的牺牲的份上，至少让你知道他原谅了你，这样你也许才不会自暴自弃，这样也许你才能有理由继续你的生活而不是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戴维证实了我的话，而肖恩就在婚礼现场，瑞克和肖恩大约谈了一个小时，接着他连礼服都没来得及换，丢下新娘和众多的宾客，头也不回的直奔机场，和我一起搭上了返回中国的航班。”
　　我傻傻的问了一句，“他是回来找我的吗？”
　　“那你觉得他是无聊的紧了在一堆媒体面前做了落跑新郎只是想到中国透透气？说你是猪，你还真是啊！”明祺抢白了我一句，“其实那老东西也挺可怜的，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口东西都没有吃，也拒绝躺下睡一会儿，就那么傻坐在那儿，我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你知道他那张扑克脸看不出情绪，也不知道是悲哀，心疼，气愤还是还是急不可待要见到你，但我知道肯定是好的结局，所以我也没理他，自己倒是好好的吃了一顿睡了一觉，以为终于为你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推开房子大门的那一刻，我还在开心，我想你的付出终于有回报了，不管结局如何，你的生活都能继续了。我之前就感觉到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可能已经到了你能承受的极限，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平日看上去柔弱的你会那么狠心抛下所有的人。”
　　明祺停了一会儿，“你的车在车库里，所以我们想你应该在家，找了一圈，瑞克进了卧室，看见你的遗书和手表及结婚戒指，他看不懂你写了些什么，但是是人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冲出卧室将信纸递给我问我你留的字条上面写了什么，你去了哪里。我记得他的声音因为恐惧都有些变调，眼神中却透着一点点的期望，希望你只是暂时出门旅行去了。我匆匆看完，刹那间，那种感觉像是腊月里穿着单衣又被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冷彻心扉。我没有办法把它翻译给瑞克，事实上，我都没有办法再看第二遍那张纸，日期是三天以前，我想无论如何都太迟了。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我恨极了瑞克，如果不是他，你这样阳光的女孩怎么可能承受这么多的苦难而选择走上绝路，如果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扔下信纸就扑了上去，没头没脑的挥拳相向，把他的鼻血都打出来了，瑞克已经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拾起你的遗书攥在手中，弓着腰趴在地上一直都在木然的忍受我的拳打脚踢，从未见过那样的瑞克，他连躲都不躲一下。我打累了，蹲坐下来靠着墙流泪，他爬到我面前不停的求我告诉他，求我告诉他你写了什么，去了哪里，求我告诉他怎么能找到你。”
　　我捂住嘴，无法想象那时的瑞克，一阵揪心的疼痛。
　　“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一些，曾经以为我把他带回来你会高兴，没想到我还是迟了，我怎么都没有想象到你对瑞克的爱和依恋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这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瑞克，你们俩都是倔性子，都觉得为了对方好，打落门牙和血吞，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瑞克那是你的遗书，落款的时间是三天以前的。我告诉他一切都太迟了，你已经不在了，我也不知道你选择哪里结束你的生命。我告诉他其实你并不再恨他，只是痛了，累了，绝望了……我只知道难过，瑞克还是比我理智许多，他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将近一个小时，可能哭了吧，好好发泄了自己的情绪，再出来的时候，他暂时平静了一些，马上动用他的各方关系，开始了漫长的寻找。我们猜测过你会回老家，瑞克当天就要去，但是我不知道你老家的具体位置，瑞克虽然去过，却只知道机场，后面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他不知道。再后来打听到了，也托人去问过，可是没有任何信息。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以你的性格，肯定会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安安静静离开，不打扰到任何人，劝瑞克接受这个事实，但瑞克始终没有放弃，后来的故事你差不多都知道了，几个月的时间，瑞克动用了一切关系，以他那时的实力，他甚至让政府部门都介入了，最终有个支边的医生传过来的消息，在你家乡镇上的卫生所里似乎见过一个女性重伤员，年龄时间什么的都对得上，但是脸部毁容，也没有任何身份证件，一直昏迷不醒，确切的说都不知道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是否还活着。瑞克确信那便是你，当即带着医疗专机和一堆的医生直奔那儿立刻接你回了美国。你的身体素质还可以，也或许是老天不忍心带走那么善良的你，那么艰难的医疗条件你居然硬是留住一口气挺了过来，但是面部的伤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通过普通的整容没有办法再恢复，于是瑞克请了最好的整形外科医生为你重塑了一张脸。而且，因为药物使用不当，你的免疫系统受到很大的损伤，很容易感染上一些疾病，所以那晚你发高烧，瑞克才会那么紧张，一旦感染到你的重要脏器，对你来说会是灾难。”
　　“我就是那时和瑞克一起来美国的，一是继续深造，一是照顾你。医生说，你有很大的可能不会再醒来，瑞克一如既往的坚持不放弃，请了全世界最好的脑神经专科医生替你治疗，他一直相信会有奇迹出现。你知道他是个工作狂，这事发生后，他更是近乎封闭了自己，把时间都花在了集团，都花在了工作上。那成为了他发泄自己情绪的一种方式，他告诉过我，只有拼命工作才能暂时让他忘记你，而拼命工作，也是为了不辜负你用生命成就的他的辉煌。你知道他本不是那么高调的人，却因为你买了私人飞机，他几乎天天都要回来看你，有时甚至是半夜三更，民航的飞机时刻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除了工作和不得不去的应酬，他最放松的时刻便是坐在你身边和你聊天，告诉你他有多后悔，他有多爱你，这成为很长一段时间他唯一的消遣。”
　　听完这段故事，一时间我过去所有的委屈和心碎都烟消云散了，我的王子没有食言，真的找回了他的小美人鱼，对于我，其他的已经不再重要。
　　“你醒来前的一个多礼拜，医生告诉我们，对大脑神经反射的监控显示了一些迹象，你可能会醒来，醒来的时候就算有失忆现象，也应该是暂时性的，你会恢复正常。听到这个消息瑞克激动的发疯，我还记得那天菲利普医生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半夜匆匆从西岸赶到医院，握着你的手哭了许久，可是天亮的时候，他突然间害怕了，害怕因为奶奶的事你无法原谅他，害怕他带给你的伤害会让你无法面对自己，面对他，于是他很郑重的约我出门和我谈关于你的未来。他告诉我，你像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水晶娃娃，他好怕再次失手打碎了你。因为太爱了，太害怕再次伤害你，所以他觉得，对你最好的未来是没有他，你才会忘记一切不快乐的事，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你的瑞克有时候挺固执的，你们俩真般配。我没法说服他，只好答应他在未来的日子里替他照顾你，替他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本来不让他在你醒后出现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又是我坏了事。我不忍心看着你醒来的日子变成你们俩分离的日子，不忍心那个已经承受了太多自责的真心爱着你的可怜男人再痛苦，于是我以于清的经历加上我的想象，自欺欺人的编出了一个拙劣的故事，让瑞克有时间慢慢适应我介入你的生活和你的离去，我们编排了一个他是你养父的身份。哎，早知道这么失败，我们真该找个瑞克旗下的好莱坞金牌编剧替我们执笔……”
　　我摇了摇头，“你知道你们这出戏最糟糕的部分是什么吗，不是剧本，而是，瑞克不是个好父亲，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个父亲，你怎么能安排他做我的父亲？你知道他的演技有多生硬吗？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失败的。”
　　“不然我还能编排什么？那个老家伙大了你15、6岁，颜色也和你长得不一样，当不了你哥哥。”明祺没好气地说。
　　“父亲……”我忍俊不禁，“可怜的瑞克。”
　　“若依，既然你已经想起一切了，我还是叫回你的本名，好吗？”
　　“随便，名字其实不过就是个符号，不过如果你问我的选择，我宁愿我是素，既然老天都给我机会重新开始，那么就让我重新开始好了。”
　　“素，虽然如果你问我，我会告诉你说最理想的选择是你嫁给我，我们离开美国，重新开始一切，但是理想和现实不一样，你放不下瑞克。你自己考虑吧，瑞克其实是个好男人，我恨他将你逼上绝路，可他也是无心的，而我相信你们仍旧爱着彼此。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重新找回属于彼此的快乐，我希望你们别浪费。”
　　“我不能，明祺，我不能回到他身边。和你在一起，没什么人会去追查我的过去，素就是素，一切都可以是新的开始，但和瑞克就不一样了。突然出现的一个和若依那么相似的东方女性，以他今日的地位，多少人会去深挖我的过去。不用多久，我便会被曝光到人前。我无所谓，可是瑞克不行，我不愿意让媒体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渡过那段危机的，过去的日子让我领教了媒体颠倒黑白的能耐，我怕小报编排出来的故事会伤害到他。而且，其实明祺，瑞克心底对我的过往是介意的。”我想起从医院离开那个晚上瑞克给我的那个吻，以及他之后的反应，他不让我碰他，并告诉我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是啊，无论出自什么理由，都没有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躺在别的男人床上，而且是被自己亲眼目睹那那难堪的一幕。“总之他原谅了我，又救回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已经满足了，我想我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你有的时候也是太过固执，明明相爱，却硬是要分开，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瑞克的感受。我很意外自己会有一天帮我的情敌瑞克说话，但是我真的不认为他会在乎那段过去。”
　　我咬了咬嘴唇。我知道黑暗里明祺看不见我有些悲哀的表情，还是不要告诉他瑞克是介意的吧。“大概我还是太在乎他了，不想让他的名声被我玷污。而且，如果让外界知道我帮了他，而他离开了我，不管后面是如何发展的，对他总不是件好事，太复杂了，经历了过去的一切，我怕了，不想瑞克也被风言风语伤害。”
　　“猪，其实瑞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他知道怎么处理你所担心的一切，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不说这个了，我不想，再世为人允许我自私一回好吗，我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
　　“好吧，那下一步你该怎么办？”
　　“不是刚好有了工作吗，让我先开始新的生活吧，至少，得先养活自己。”
　　告别了我的家乡，告别了许枫亚平这些新的好朋友，我和明祺返回美国。
　　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瑞克，心中的渴望是如此的强烈，可是我又是如此的害怕，回到家，柏奈特夫人告诉我瑞克去了旧金山，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我无端的松了口气，想必我们都有意在避开彼此会面的尴尬。休息了两天，我如约去公司报道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同时，我在公司不远的地方给自己租了一间小公寓，简简单单地收拾了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便搬了家。我没有理由再待在瑞克的房子里了，他不是我的父亲，不是我的爱人，对于他，我什么都不是。除了那些衣服和日常简单的用品，我只拿走了瑞克给我买的手机，我想潜意识里，我不希望断了我和瑞克的联系，我渴望能在电话的那一头再听见瑞克的声音。
　　就这么过了两三个月，我慢慢熟悉了自己的工作，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新生活。我没有打过电话给瑞克，瑞克也没有联系过我。找回了一切失去的记忆，我才理解若依对瑞克的爱有多深，我告诉明祺我放下了，我走出来了，但其实瑞克对我来说仍旧是是一种压抑不了的折磨，我也曾试图说服自己忘记瑞克，去爱明祺，爱那个客观上的正确选择，但是感情真的无法勉强，努力了很久，晚上躺在床上无法入睡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唯一身形，仍是瑞克。生活又陷入了一种无法名状的烦恼之中，心底的渴望是如此让我痛苦，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在瑞克面前大大方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若依了，也没有了在父亲面前任性撒娇的女儿素的身份，我想，我是害怕瑞克的再次拒绝，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他的拒绝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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