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童话

　　“素，你还好吗？”瑞克似乎有些累，手肘支撑着脸颊靠在沙发上，面前的咖啡桌上放着半空了的酒瓶和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以及一支放在烟灰缸上的点燃了的雪茄，一切都还是熟悉的味道。
　　“我很好，谢谢。”只是似乎我们的关系一下子变得生疏，生疏到只能用陌生人打招呼的语气互相问候。
　　“你吃饭了吗？”我好像也想不出其他什么话可以和他聊的了，虽然知道他一定是刚从他的生日Party上离开。
　　“素，为什么不吃饭？”瑞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早上我看见你离去的背影了。”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我我是明知故问。
　　“我不是很饿，有些累，不想吃，可能还有时差吧。”
　　“不和你父亲说生日快乐吗？”
　　“生日快乐，瑞克。少喝些酒，少抽些雪茄。”父亲的生日，我却连参加Party的资格都没有，可是，我不想瑞克看出我的不快，无论他怎么做，相信都有他的理由，我根本不了解他，却爱上了他，那么，我只有自己承受心中的不快。
　　“你不太高兴怎么了，和伊森吵架了？”
　　“没有，我和他很好。”我突然发现，我和瑞克，连共同语言都没有，或者也许有过，但是我却不知道。“我可以喝一杯吗？”我指了指他的威士忌，“我以前喝酒吗？”
　　“喝。不过不喝威士忌。”瑞克站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打开，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回身取了一个玻璃杯舀了小半杯冰块，倒入酒，再加上可乐。“朗姆加可乐，是你以前爱喝的。不过你酒量并不好，只是不太容易看出你喝醉了罢了。”
　　我想我已经知道关于酒量的那一部分了。接过瑞克手中的杯子，我尝了一小口，味道真的不错。“在伦敦的酒吧里，伊森半天都不知道我喝醉了呢。你怎么知道我醉了不容易看出来？”
　　“你是我女儿。”
　　“是啊，我是你女儿。”我叹了口气。
　　“对不起，这几天我都没有回来，心情不是很好。”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会希望躲进自己熟悉的避风港，没什么好道歉的，如果有个人或者有个地方能成为你的避风港，对你来说是好事。”我想起瑞克曾说过我身上有安妮的影子，心情不好，他大约是不愿意见到我的，“如果你不希望我打扰你，我就先回房间了，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是我从伦敦带了礼物给你，可以拿给你吗？”
　　“素，别这样小心翼翼的，难道在你的记忆中我对你很严厉吗？还是你在生我的气？”
　　“不是，瑞克，我根本就没有以往的记忆怎么会觉得你严厉？我只是害怕打扰你的清静，你说过我有些像安妮，我担心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的出现只会让你更烦恼。”其实，随着记忆中一些细微片段的复活，我开始隐隐有些害怕瑞克，说不出为什么。
　　“我看见你离开的背影了，”瑞克重复了一遍，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今天早上。你没有回答我，你在生我的气吗”
　　“对不起，我……”
　　“素，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永远都不需要。我的确不是个好父亲，从来也没有学会怎么做，有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我的女儿，可笑吗？她们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她们只是尽职而已，真的没有为难我。你别为难她们，是我自己心血来潮想要去看看你，毕竟我回来好几天了。”
　　“你真的很像安妮，从来都只为别人着想，再受委屈都不会在我面前抱怨，而我又是那么粗心，从来不会去注意到你们的委屈。素，听我的话，别再让自己受委屈，无论是为了谁，都不值得，有的时候，自私一些，给别人和自己留下的遗憾便会少一些。”瑞克的话语间微微有些醉意。
　　我摇了摇头，“瑞克，你又喝多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觉得委屈，是我冒冒失失的去你办公室找你，没有预约，又说不出自己是谁。前台的女士只是尽了她的职责而已，真的没有故意为难我。对了，瑞克，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你的问题永远问不完的，”瑞克笑了笑，“我有耐心！”
　　我喝了一大口杯中的酒，想到在爱丁堡山上脑中闪过的那些片段，“我和安妮之间有什么不快吗？我是否伤害过安妮？你其实很讨厌我，是吗？”
　　瑞克脸上的笑容凝住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从我在医院里醒来，你就不太愿意接近我，回到家里，也只有伯内特夫人和泰瑞，你难得回来，就算偶尔回来，也是来去匆匆，像是不得不回来履行做父亲的职责而已。你说是因为我像安妮，会勾起你痛苦的回忆，可是如果我真的像安妮，你又知道我除了你和伊森以外，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你应该会是更疼我，而非尽一切可能躲着我。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伤害你和安妮的事情以前的我很坏吗？”
　　“素，别胡思乱想，你能做什么伤害我和安妮的事情！我和安妮之间的事和你没有关系，而那些事，错在于我，伤害她的人也是我。小东西，你怎么了？”
　　“不知道，其实，我隐隐约约想起来一些事。如你早先曾告诉我的，不是那么快乐的。”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我主动转移了话题，“生日Party玩的开心吗？”
　　“还行，我近年来似乎不那么爱凑热闹，不知道是不是老了。公司里的员工们替我举办的，不去不好。”我想是安妮的缘故，让他有些排斥热闹的社交场合，否则瑞克一定该是社交场上的宠儿才对，我不喜欢看着他封闭自己。“素，你到底想起什么了？”瑞克又开口追问。
　　记忆中闪过的那绝情冷漠的瑞克带给我的感觉太过伤心绝望，令我觉得十分恐惧。我不想提，刻意没有回答，转换了话题，“她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喜欢吗？”既然他看到我离开的背影，那么，也应该收到了那个包裹。
　　“什么？”瑞克没反应过来。
　　“哦，我帮那个叫海伦的女人拿了一幅看上去像是画的东西，她和前台说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哦，她喜欢到处乱买艺术品，那幅画是莫奈的，不算是有什么太大名气，应该是莫奈早期的作品，她在一个慈善晚宴上拍下来的。素，告诉我，你究竟想起什么令你不开心的事了？”瑞克似乎很急于知道我的记忆碎片。
　　莫奈的作品，再不济也得成百上千万美金，能随手买下来给瑞克当生日礼物……我的心中有些酸酸的，想到我给他买的围巾，算了，如果他不提，就忘了吧。瑞克能有那样的女友其实也挺登对的，他们才是般配的王子和公主。希望那个女人能带给他快乐，这样挺好。我无意识的将自己和海伦放在了竞争对手的位置上，可是和她相比，我只是只丑小鸭。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些让我有些难受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没事，过去了，不提也罢。”
　　见我不愿意说，瑞克也就不再追问，“我累了，喝完这杯我就回房睡了，你也早点睡吧。对了，你给我的礼物呢？”瑞克有些期待的望着我。我只好回到房间，取出那条围巾。
　　“只是条普通的围巾，天渐渐有些冷了，你常去纽约，我……我觉得暗红色的很配你的深色西装和肤色，我喜欢围巾，因为，因为它可以带给人温暖。”突然觉得送他围巾有些唐突，却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我的父亲，而并非我可以暗恋的男人。
　　瑞克看着那条围巾发了一会儿愣，就在我以为他不喜欢，尴尬的想要收回手的时候，他如梦初醒般接过围巾放在沙发上，“谢谢你的礼物，我非常喜欢！”瑞克伸出手臂，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回去睡吧，晚安，做个好梦。”
　　回到房间，阳光房里的灯光已经熄了，看来瑞克的确是累了。我喝了那杯酒，也隐隐有了些睡意，便早早的关灯上床了。
　　早上六点不到我就醒了，奇怪的是没有听到瑞克在楼下的动静，不知为何，我的心中有些不安，匆匆忙忙跑下楼。瑞克的卧室整整齐齐，完全没有他在里面睡过觉的痕迹。我将咖啡机打开，又从客厅壁炉边的躺椅上拿起毯子然后直奔花园里的阳光房。
　　不出我所料，和上回一样，瑞克高大的身材蜷缩着抱成一团挤在长沙发上，紧紧的贴着沙发的靠背，这回没有我替他盖上毯子打开壁炉，阳光房里冷得让人有些受不了，唯一让他能稍微抵挡一些寒意的，是他围在颈间那条围巾。雪茄燃尽，酒瓶也已经空了……
　　我弯下腰看着他紧闭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却因为泪痕而显得有些凌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一片冰凉，他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我赶紧打开壁炉。
　　“瑞克，醒醒！”我将毯子盖在瑞克身上，掖好毯子的边。瑞克睁开眼睛。
　　“你先别急着起来，我去给你拿热咖啡。”我跑进厨房，把脱脂奶加进咖啡里，趁热又一路小跑回到阳光房，瑞克披着毯子慢慢的坐起来，我将咖啡递到他的手中，他的双手捂着咖啡杯，我再捂着他那双冰冷修长的大手的手背，极力地想要把身体里的热量转给他，“瑞克，你有什么不舒服吗？你的手好冰！”
　　“没什么，我没事。”瑞克抽出一只手，在我握住他的手上拍了拍，“别担心，我身体好，只是有些冷，喝些咖啡，洗个热水澡就好了。昨晚后来有些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我没有接话，有些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不愿意我陪着他，怕我看见灯亮着会回来，所以在我离开后关了灯，不知道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多久又醉倒在这里。
　　瑞克的脸色有些苍白，喝完了手中的咖啡，站起身，身体略微晃了晃，扶了扶沙发的靠背，他揉着额头，“我回房去洗个澡。”
　　我担忧地看着他离开，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进厨房又煮了红糖姜汤。瑞克再次出现的时候，因为热水澡的原因脸色好了一些，我把姜汤端到他面前，“喝了这个。”
　　瑞克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
　　“生姜和红糖熬的水，我知道你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但是这个能帮你去除你身体里的寒气。听话，喝一点吧。”
　　瑞克喝了小半碗，为难的看着我，“素，我真的不是很喜欢甜食……”我默默的接过杯子。
　　7点了，泰瑞在门外等着接他，他快步走进书房收拾好东西，“瑞克，你能在家休息一天吗？我有些担心你。”不敢爱，我纯粹只是心疼。
　　“日程计划上有好几个会要开，最近时间都排满了，很难改期的，”瑞克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我晚上会早些回来。放心，我没事，玩意有不舒服我会让人送我去医院。”瑞克的脚步稍微顿了一下，“另外，下回再去找我，到门口直接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接你的电话，我保证。”
　　我点了点头。
　　瑞克的所谓早些回来，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我坐在厅里的沙发上边看书边等他，一进门，瑞克一脸的疲惫，“素，帮我倒杯温水到我房间里好吗？”
　　我端着水走进瑞克的卧室，瑞克已经躺下了，“再帮我去洗手间的柜子里拿两粒Advil PM吧，我有些头疼，可能是昨晚受了些凉，感冒了。”
　　看着瑞克吃了药，我有些担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微发热，倒是并不厉害。我把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瑞克，你晚上有什么不舒服，或者需要什么，打电话给我。”
　　“放心吧，Kiddo，我没事，只是普通的感冒。”我留了一个装满温水的保温杯在他床头，“口渴了自己从保温杯里倒水喝，别喝凉水，对你的身体不好。”
　　我怎么会放心。整个晚上我并没有睡好，偷偷溜进他的卧室两次，可能是药物的作用，他睡得很熟，额头的温度也略有所下降。早上六点多，我起床为他煮了麦片粥。他略起的有些晚，七点出头才出现在厨房，基本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他匆匆吃完饭，又去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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