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童话

　　第二天早上，伊森有些神神秘秘的拖我出门，前往Arthur’s Seat登山。这并不算是爱丁堡最有名的景点，但是到了以后我完全拥护伊森的选择。典型苏格兰高地风景，花了一个小时我们登上山顶，整个爱丁堡的美景尽收眼底，老天也很给力，晴空万里，能看见远方的海湾，和远处半山上的有些类似希腊神庙的古建筑。
　　“我很喜欢这儿，以前来过的时候，总是觉得站在最高点，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悠久历史和现代文明相结合的景色，让我不由得觉得人的一生在整个岁月长河中是那么的短暂不可一提。所以，我不能再犹豫，再等待。”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一段悬崖边上，因为游客并不多，山势也不是很陡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围栏。伊森牵着我的手向悬崖边上靠近了几步，想要指点给我一些远方的景色，我不经意低头望着山下，突然一种本能的恐惧让我紧紧抓住伊森的手，一边摇着头，一边拼命的向后退。
　　伊森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该死，我怎么忘了！不怕，猪，我在这儿，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不怕，不怕，乖！”他搂住我，又向后退了几步，扶我坐下。
　　我喘着粗气，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脑中充斥着杂草，岩石，灌木翻滚急速掠过的景象。好痛，痛……我想起了我坠崖时的情景，交叠在一起的，是瑞克冷漠的眼神，是瑞克抓着我的手腕将我拖出大门推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是瑞克用力的将什么东西摔在我的身边……一时间，一种绝望的情绪弥漫了我的整个胸腔，我回忆起了坠崖的瞬间，我的心中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却不是因生命受到威胁而生的恐惧，只是一种跌进永无天日的地狱的绝望。
　　伊森就这么一直抱着我，直到我渐渐平静。
　　“素，真的对不起，我欠考虑了，没想到让你想起痛苦的回忆。素，忘记那些不快乐的片段好吗，我希望从今天起，你的生活能翻开新的一页。这次来英国，我除了开会，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一套伦敦的公寓下定金。在泰晤士河畔，离我们住的酒店不是很远，不是很大，只有两个卧室，远远比不上瑞克的豪宅，不过风景很美。最近一段时间我接到的设计案的报酬，足够我支付这套公寓的价格了。”
　　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伊森，仍旧停留在那些绝望的情绪中的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伊森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素，那是给你的结婚礼物，嫁给我，好吗，我会把你捧在手心里，不让你受任何的委屈和伤害，我会用我的一切去爱你，去照顾你，做我的妻子，让我照顾你到永远，好吗？”伊森单膝跪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
　　“不，伊森，不要……”我制止他打开首饰盒，我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
　　“你是要我多给你一些时间吗？”伊森有些失望，但是仍旧期待的看着我。
　　“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想一下。”我默默起身往山下走去，伊森没有说话，紧走几步牵起我的手。山脚下有一个不大的湖，我想缓和一下紧张的精神，于是朝着湖边走去。
　　“天鹅！”我突然惊喜的叫起来，湖面上几只黑色的天鹅正悠然自得的戏着水，一如我照片里那般高雅。我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兴奋的展示给伊森。当打开相片夹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呆住了，这情这景，我见过！我电脑里的照片来自这儿！伊森不解地看着我，“怎么了？”
　　“伊森，我来过这儿，湖上的天鹅，我见过类似的照片，在我电脑里，关于黑天鹅的文件夹，我还隐隐记得我身边有其他人。”我记得到达伦敦的第一天，伊森曾说过不知道我有没有来过，那么，就算身边有其他人，肯定不是他，我突然觉得那个人对我很重要，那段天鹅交颈的话，我是和他说的，是瑞克吗
　　“猪，过去的一切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伊森，不到一个小时前，你问我能不能嫁给你，我想，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素，不要！！”
　　“我不能。”伊森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开口想要拦住我的话头，可是几乎同时，我没有给他机会。
　　长时间的沉默……还是伊森率先打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想，我爱上别人了。”
　　“是医生？”很奇怪的，伊森问出的话带着一丝侥幸。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这不是玩笑，这不是夸张，我受伤后记忆中认识的男性，真的一只手数的过来，三个医生，伊森和——瑞克。我的沉默似乎表明了一种什么态度，伊森用力扳过我的肩膀让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渐渐带了一种恐惧，“告诉我，不是瑞克！”
　　我很想告诉他不是，但是面对伊森，我无法撒谎。
　　“对不起，伊森，你真的很好，我不是找借口安慰你，能被你爱上的女孩，我想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忘不了瑞克提起安妮时的绝望孤单和恐惧，我心疼他。”
　　“素，你不能，全世界其他人都可以，我都能接受并且祝福你们，唯有瑞克不可以！”
　　“我知道，虽然只是养父，可是道德上，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从没想过能光明正大的像恋人一样站在他的身边，甚至都不知道那到底真的算不算是正常的爱，可是我的心里都被那种感情占满着，再也不想接纳其他。我只希望可以在他孤单的时候陪陪他，让他慢慢的走出那种痛苦，也许直到他找到能帮他将生活继续下去的女人，我才可以解脱出来。”
　　“然后呢？然后你再带着一身的伤痛躲起来？你真无私！”伊森的话语中并无讽刺，只有深深的心疼。
　　“伊森，这是我心中能理解的爱，也是我想追寻的爱，哪怕只能是我单方面的付出。”既然话匣子已经打开，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看见瑞克的第一眼，就觉得我对他的感情是不一样的。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我的养父，得知后，我以为我对他的亲近感来源于亲情，于是一直放纵着这份感情滋生。直到后来那个晚上你们在花园里的阳光房起了争执。你走后，我和瑞克有过短暂的谈话，是关于安妮的，他对安妮的爱感染了我，而失去心爱的女人给他造成的伤害不知为何却让我的心像撕裂般疼痛。那晚我一时冲动把他搂在我的怀里，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爱上瑞克了，因为我知道，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来让他快乐，他的快乐，才是我的快乐。”
　　“素，你有什么能让他快乐？他有整个传媒帝国，寂寞的时候，只要他点头，无数的女人会排长队投入他的怀抱，他可以请无数的佣人来打理他的生活，他不需要你，不需要你的感情。你这么做，只会让他难堪，除了伤害你自己以外，并没有其他好处。而且，看看他怎么对待安妮的，他不值得你心疼！
　　“我要什么好处呢？我不奢望得到他，只要看到他能放下心结重新开始生活，能够快乐，哪怕在别的女人怀里，我想，我也会是开心的。”我坚定的望着伊森，“伊森，不要再试图说服我，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坚持。”
　　“你真是个白痴，你真的是猪！受了这么重的伤，命差点赔进去都不能改变你这只笨猪的本性！”伊森咬了咬牙，“谁叫我也同样疯狂的爱上了你呢，猪，好吧，我不拦着你，如果你坚持要等瑞克找到幸福，那么，我也坚持我等你，等你再弄得自己一身伤的时候，至少你还有我。”
　　“不要，伊森，不可以。我对我自己的选择负责，但是我不能拖累你，你真的是个完美的男人，我不要你为了我而耽误你自己。再说了，瑞克收养了我，给了我也许那时在孤儿院的我永远都无法想象的生活，又从那个偏远的山区把我救回来，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份情我怎么才能报答？就算我把命还给他都不过分，是吗？”
　　伊森欲言又止，平息了一下他的情绪，“素，能回答我一句话吗，如果没有瑞克，你会爱上我吗？”
　　我想了想，“我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个假设不成立，瑞克已经在我的生活中了。”
　　“素，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选择自己的爱，我也有。只要你还没有结婚，我就会等你，至少让你知道，如果全世界都抛弃你，你还有我。”
　　回到酒店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我给自己倒了杯茶，关上灯，静静的靠在窗边的墙上。想得最多的，是瑞克，我的养父，我的父亲。这段时间以来的许多事情，我慢慢把它们在我的大脑中过了一遍……
　　“……怎么样，和伊森还顺利吗？他是个好男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你答应过会好好照顾她的，你让我怎么放心！”
　　“……你最好离她远点，别忘了你给她带去过怎样的伤害！我会尽快带她离开你的……”
　　“……把你交到他的手中，我很放心。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伊森真的对你很好，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瑞克似乎很急着把我嫁出去，而伊森似乎也很急着把我带离瑞克的身边，但为什么伊森又指责瑞克伤害我呢？难道，真的如我之前猜测的，受伤以前我就爱上瑞克了？而瑞克已经知道我的这段禁忌之爱，委婉拒绝了我，并希望我嫁给伊森以此彻底断绝我的念头？没道理啊，这样的话，瑞克并不算是伤害我，他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都应该做的事情啊？我又想起了安妮，那么安妮呢？我爱上瑞克的事，安妮知道吗？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呢？瑞克那个世纪婚礼的新娘又是谁？我想起下午在山上脑中闪过的那些瑞克冷漠的对待我的场景，难道，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我就是那个新娘，和安妮争夺瑞克，并让瑞克误会了安妮，又不知为何决定娶我，而婚礼上瑞克明白了一切，拒绝和我完成婚礼，并赶我出家门，我才心情不好出走，结果遭遇意外丧失记忆力这也是我早上在山顶回忆起的那种绝望的缘由？
　　我越分析，越觉得也许这就是最接近真相的大概，瑞克恨我，但是我却是他和安妮的唯一结晶，虽然不是亲生，所以他又不忍心伤害我，才要把我送离他的身边难道这也是伊森在伦敦买公寓的原因，让我远远的离开瑞克？天哪，难道我失去记忆以前竟是如此的一个女人？是我伤害了瑞克？
　　这些念头像毒草一般疯狂的在我的脑海中生根发芽成长壮大，变成一团乱麻。我很害怕，我不希望这是真的，如果是那样，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面对瑞克？我起身敲开了伊森的门。
　　“伊森，我有些对我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拜托你老实回答我好吗，真的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走到沙发边坐下。
　　迟疑了好一阵，伊森点了点头，“问吧，能回答的我一定会回答你。”
　　“我受伤之前就爱上了瑞克，对吗？瑞克知道我爱他，对吗？是我伤害了安妮，让瑞克误解了她，对吗？我是不是那个没有和瑞克结成婚的新娘我是不是伤害了瑞克，他恨我却因为和他的手表一样，我的身上也有太多他关于安妮的记忆，因为这些原因他不得不照顾我？”
　　“素，你没喝酒吧？”伊森皱了皱眉头，却不知为何有些放松的感觉，“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你认为瑞克会疯到和自己的妻子离婚娶自己的女儿？关于安妮的故事，应该是瑞克告诉你而不是我，但是我能和你说的是，你绝对从来都没有伤害过瑞克，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别瞎想了，你没有伤害过安妮，伤害安妮的人，是瑞克。如果一定要追究你和瑞克之间谁欠谁，我本不该说这么多，不过，我不希望你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如果非要追究，那么，是瑞克欠你的。”
　　“欠我的，父爱吗，真可笑，我宁愿他别欠我，”我无奈的笑了笑，“伊森，不过至少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我不记得过去的事，但是我觉得你不会。”
　　“如果真的会呢，你能原谅我吗？”我点了点头。
　　“素，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我们都不是上帝，什么也改变不了。不过，你不该爱上瑞克。之前就不该，现在，更不应该。”
　　“那么我之前的确是爱着瑞克的，而你并不是我的未婚夫？”
　　“没错，我不是。事实是你六岁那年我转学到你念书的小学，认识了你，从此，我们的生命便被一根无形的绳索连在了一起，从来都不曾分开。我们曾经有过机会在一起，却因为彼此的羞涩而错过，上帝的安排就是这么绝妙，一旦错过，便永远不再有机会回头。但是我们还是好朋友，你一直都把我当哥哥，当男闺蜜，什么委屈都和我说，什么开心的事都和我分享，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不过，我必须和你说对不起，因为关于你的过去，我不能再和你说更多，我答应过瑞克。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们不愿意让你知道，真的只是为了你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对于你的未来并不是坏事。”
　　“你们不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
　　“素，上帝对你是公平的，我们差点失去了你，可是最终上帝没有带走你，而是带走了你的记忆，这世上有多少人能有机会一切重新开始？一切向前看好吗，往前走下去，我会在你的身后扶着你的。”
　　“我只是想知道我和瑞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今天早上在悬崖边，我想起一些事情，以前，瑞克似乎很厌恶我……也许知道了，我才能更好的继续走下去。”
　　“那你还义无反顾的再次爱上了他？”伊森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很晚了，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就当我第一次正式约会你吧，现在你了解了一部分故事的真相，我并不是你的未婚夫，只是一个一直爱着你却不敢开口的男人，或者你的男闺蜜，让我们像过去一样无拘无束的相处好吗，在你伤心的时候我的肩膀给你靠，我的衬衫给你当手帕，我的耳朵给你当树洞……”伊森笑了笑，“没准有一天，你会真的发现我的好，我这个备胎就可以升级了。”
　　我张开手臂抱了抱伊森，“伊森，你永远都不要当我的备胎，你这么出色的男人，不要做任何人的备胎，有你这个好闺蜜，真的是上帝给我的最好礼物。就算你以前做了什么伤害我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我都原谅你。答应我，别误了你的幸福，我希望瑞克幸福，但是同时，我也希望你幸福，真心的。”
　　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伊森带我来到街角一间卖炸鱼薯条的小店，一人买了一份，浇上果醋和细盐，用油纸捧着坐在街边。和伊森的心结解开了大半，胃口似乎也好了起来，狼吞虎咽的吃完了这顿简单却令我开心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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