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童话

　　我和伊森的航班是晚上的，我却早早起了床。瑞克在书房里办公，厨房里的咖啡机提示咖啡已经准备好了，我端起杯子，很自然地加了脱脂奶，端进书房。
　　“谢谢!早上好！”瑞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有些惊奇的放下杯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白瑞克的惊奇，“很自然地我就知道你的一些生活习惯，咖啡不加糖，加少量脱脂奶。大概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吧，以前我肯定替你煮过咖啡。”我没有说的是，我永远也不记得伊森的咖啡到底加不加奶和糖，加多少……
　　“要早餐吗？吃什么？”
　　瑞克犹豫了一下，“不用了，谢谢，他们会在飞机上替我准备。”
　　“记得到洛杉矶告诉我一下。”我转身走出了他的书房，时间还早，回到房间，我决定把那篇关于北极熊的文章收尾发给杂志社。电子档案里有足够的信息，我只是额外做些剪贴的工作再把文字进行润色，昨天本来就已经接近完成，今天没费多少时间便收了尾，发送给杂志社。
　　我随手打开档案中的其他文档，为自己的下一篇文章寻找题材。有企鹅，海鸥，火烈鸟，热带雨林中的昆虫，食肉植物，非洲草原上的猛兽……突然一个名为黑天鹅的档案吸引了我，打开文档，里面的内容也和其他题材一样详细的进行了分门别类，习性，觅食，求偶，繁殖……点击开名为求偶的文档，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图片让我略有些惊讶，大概我真的很喜欢这种动物吧，才会谋杀了这么多的胶片在它们身上，其中有一张天鹅交颈。我单独点开这一张，应该是傍晚的夕阳下，一波碧水之中，两只黑天鹅正低颔着鲜红的吻，将自己的头部轻轻靠在一起，颈部曲线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心形。
　　“交颈成心，何须问情为何物；生死相许，用一生相亲缠绵……”脑中突然闪过这一段话，我对谁说的，我记得我说过这句话，似乎，就在拍摄黑天鹅的这个地方……是谁呢？我向来独自旅行，难道是我的自言自语？我不记得了，天，这个片段好接近，似乎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想起来了，再要努力去回忆，讨厌的头疼又开始烦扰我，我只好放弃，算了，好在我也不是那种好奇心重到要拼命钻牛角尖的地步，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我站起身去床头柜上拿止疼片，回身却看到瑞克正抬手准备敲卧室敞开的大门。
　　“素，我差不多要走了，来和你打个招呼。到伦敦玩的开心，自己要多注意，别乱跑，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OK，瑞克，你也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倒出药片。
　　“怎么了，头疼？”
　　“是的，刚才准备寻找新的写作题材，看见电脑里的黑天鹅照片，突然脑子里冒出几句中文，似乎我对一个我认为很重要的人说过，试着想了想，却想不起来了，倒是引发了头疼。”
　　“什么中文？”瑞克好奇地问我。
　　“你会中文吗”我突然想起安妮是中国人，瑞克也许会中文。
　　瑞克犹豫了一下，“会一点，但不是很好，你们的语言是象形文字，而英语是拉丁文字，我是认识安妮以后才开始接触的，对我来说很难。”
　　“哦，我想起的那段话是关于天鹅交颈的，交颈成心，何须问情为何物，生死相许，用一生相亲缠绵。”
　　瑞克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我。
　　“说的是天鹅一心一意从一而终。”我简单和他解释了一下，“我想，在我受伤之前，我应该很深的爱着某个人的。”
　　“是的，你一直都很爱伊森，你只是需要时间去回忆起一切。我喜欢天鹅，纯洁，气质高雅出众，下一篇就写它们吧。”瑞克若有所思的望着我屏幕上的照片，“你和我说过不少天鹅的习性，等你开始写，记不清的地方也许我可以帮你。”
　　“好的。”笑着点了点头。瑞克的回答似乎有很大敷衍的成分，让我心里突然有种隐隐的不安，我也说不出来的不安。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离开了，一路平安!”
　　“你也一路平安！”
　　瑞克走后，我觉得一个人呆在家里有些闷，于是换上运动装到房子后面的沙滩上跑步。这一阵子似乎疏于锻炼，才跑了半个多小时便气喘吁吁，不得不放慢脚步走了一阵子后，干脆坐在沙滩上发起呆来。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开始一遍一遍问自己，我怎么会爱上自己的父亲？不管他是不是我的养父，这都是不可接受的禁忌啊，可是，我明确的知道自己不爱伊森，我又该怎么处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他对我那么好，那么宠溺，我知道他深爱着我，我真的不忍心让他失望。但是瑞克又那么希望我和伊森在一起，他认为这样我会幸福，他也就会放心，我到底该怎么做？瑞克不可能接受我，我又不爱伊森……唉，头疼头疼还是头疼！手机突然响起来。
　　“素，你在哪儿”是伊森。
　　“我在沙滩上跑步，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打个电话提醒你一下，航班是晚上十点多的，考虑到下班的高峰，我们最迟五点就得出发去机场了，我的建议是四点半。我两点左右带些吃的过去找你，你别乱跑啊，小心有吹风着凉了！”
　　“知道了啦，我的保姆先生！我再跑一会儿就回家！”我挂了电话，看看表快十点了，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跑回了家。洗完澡，又确认了一遍该带的东西都带了，我拿过一本小说坐在露台上，一边听音乐一边看书打发时间，等着伊森。
　　不到两点，伊森来了。我们一起吃了饭，又坐在厅里聊了一阵子，但是我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厨房里传来我的手机铃声。我猛地站起身，是瑞克！我跑进厨房微微有些气喘的接起电话。
　　“素，是我，刚刚在洛杉矶降落了，正在去会场的路上，打个电话告诉你我到了，一切都好，你和伊森也快出发了吧干什么跑得这么急，气喘吁吁的！”
　　“手机忘在厨房里了……没那么快出发，还有一会儿，伊森已经来了，我们刚吃完饭，计划4点半出发去机场，我和泰瑞说了。”泰瑞是瑞克的司机。
　　“OK，我还有几份报告要看完，不和你多聊了，自己一路上多加小心！”
　　瑞克很快挂了电话，我拿着手机回到厅里。
　　“是瑞克？”
　　“嗯，他告诉我他平安到洛杉矶了。”我淡淡带过。
　　伊森的脸上似乎有些许不快，但是没有说什么，我们又聊了些伦敦值得玩的地方，四点半，泰瑞把车开出来，送我们前往机场。路上有些堵，七点多我们才到机场。不过幸亏留够了时间，过了安检离登机还有好一阵子，我又有些饿了，伊森是航空公司的白金客户，于是我们来到贵宾厅，那儿有些简餐。找了个座位，伊森拉着我来到自助餐区域，我看了一圈，决定盛碗意式蔬菜汤配鸡肉三文治。伊森则离开我去冰箱附近拿啤酒。
　　“天哪，远远看，你真有些像若依！”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和我说话吗说的是中文，我看了看周围，附近只有我一个中国人。“若依？”我回过头。
　　“我的偶像，我超级喜欢她的，她的戏我都看过，你的神情动作都挺像她，不过你们长得是有点不一样。”是一个看上去比我小一些的追星族男生，“但是真的很像!”他又补充了一句。
　　“哦，对不起，我不是……没撒谎。”我知道明星在外好像都挺怕人认出。
　　“我知道，你大概长期住在国外吧，看来你真的不追星的，若依已经去世有一阵子了。”男生叹了口气，少年老成的感慨，“红颜薄命……”
　　“素，你们认识？”伊森回到我身边。
　　“不，不认识，他说我有些像一个电影明星。”
　　那个男生和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嗯，还算有眼光，不过找这种借口搭讪我漂亮的老婆，无聊！”
　　“好了，看你像只鸟妈妈！才说了几句话而已，这么小气！看得这么紧，不怕我透不过气来啊！而且，他不太像借口搭讪的，应该真的只是认错人了。”

　　到达伦敦是上午，我们直奔酒店。趁着伊森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间，我打开手机，拨通了瑞克的号码，铃声响了一小会儿，瑞克接起了电话，声音有些含糊，像是从睡梦中醒来，“素，你到伦敦了？住哪儿？”
　　我突然反应过来时差，洛杉矶应该是凌晨一两点钟！“是的，酒店好像叫Savoy，伊森订的，看上去挺符合我心中伦敦的感觉。不好意思，瑞克，我忘记了时差，打扰你睡觉了。
　　“没事，知道你安全到达我就放心了，伊森选的不错，我也喜欢那家酒店，餐厅的牛排味道还行，不过比我们这儿的差一些……你那儿应该是中午，吃饭了吗？”
　　“还没有，刚刚到酒店，伊森正在办理入住。瑞克，你赶紧睡吧，你的睡眠本来就不是很好……”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为什么我知道他的睡眠不好，很容易被吵醒，然后又不容易再次入睡？
　　电话那边也是一阵沉默。
　　“瑞克，晚安，试着睡觉，喝杯热牛奶什么的，我不打扰你了。”我有些慌张的挂了电话。为什么我的记忆中全都是瑞克的点点滴滴？难道，不是现在，而是在受伤之前我就爱上瑞克了？
　　伊森办完手续将行李交给服务生，领着我进到我的房间里，“我特意订了这间伦敦最富盛名的酒店，你能看到整个泰晤士河，你一定会喜欢这儿的风景的。”
　　“是的，很美。”我有些心不在焉。伊森只以为是时差的原因，替我拉开床上的被单，“你休息一会儿吧，我也回房间去处理一些事情，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有事打电话给我或者直接敲门都行。”
　　我乖乖上了床，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几天和瑞克相对的时候，心中偶尔会有一种不安，我想我终于明白了这种不安是什么，我怕瑞克看出我的心思，可是也许，瑞克早就明白了我的心思，这才是他极力促成我的伊森的原因，他知道我爱他？他知道自己的养女爱上了自己？多尴尬的局面！我该怎么办？顺从他的意愿嫁给伊森来化解这种尴尬？我觉得自己做不到，我只是拿伊森当自己的哥哥而已……
　　睡不着，我起身洗了个澡，望着窗外繁忙的泰晤士河决定出去走走。本意并不想打扰伊森，但是想到如果他发现我不在房间里估计又要恐慌一阵子，我走到隔壁，敲了敲他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和伊森年龄相仿的西方人，我愣了一下，赶紧道歉以为自己敲错了门。那个人却用一种惊愕的眼光盯着我，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你是素吧，听伊森提起过，真没想到，终于见到你了。伊森在洗手间。进来吗”
　　我迟疑了一下，伊森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把我拉进房间，“素，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戴维，他是华尔街的天才股票经纪人，刚好这几天他也在伦敦出差。他对伦敦非常熟悉，以前在这儿念的书。在美国的时候我们倒是没有什么时间碰面，到这儿来，可以好好放纵一下了，晚上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哦，伊森，我是想和你说，我能出去转转吗？现在还早，我也不知道在房间里能干什么，你们有事先聊着，我自己出去就可以了。”
　　“你想去哪儿，问我吧，我给你指路！”戴维倒是当仁不让。
　　“我想去大英博物馆。”
　　“走路大概15分钟左右，出了酒店往西北方向，朝着Covent Garden方向，那儿有一片博物馆区Film Museum, Transport Museum什么的，在那儿往东北沿着Russell Street走到和Drury Lane交叉路口，再往西北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大英博物馆就在你右手边的路上了。”
　　我开始还很努力的想记住方向，很快就放弃了。
　　“戴维，算了，就她记路的水平，按照你的指点，明天咱们弄不好得去爱尔兰找她。你应该这么和她说，出了酒店大门，往背对着泰晤士河——就是那条巨大的河流的方向走。第一个路口，往右手拐，路名是Drury Lane，顺着路一直走，一定要保持在这条路上，路往哪边拐你就跟着拐，走到这条路终止，路的尽头右手边就是大英博物馆。”
　　还是伊森了解我，简单明了！我兴高采烈的道了谢，又转头看着戴维，“对不起，我大脑受过伤，记忆不是很好，有些笨，东南西北不分，路名顶多记住两个……”
　　戴维用有些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我，“真是个快乐单纯的小孩子！”
　　“我才不是小孩子，你比我大不了多少！”也许是因为瑞克，我挺排斥被人称作孩子。
　　“少来了，我比伊森还大6岁！”戴维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
　　“看来外国帅哥的年龄真不是我们能猜得出来的！”我真没想到这个娃娃脸居然34岁了，不过想想瑞克我便释然了，那张脸，说30岁出头绝对有人相信。
　　“我的确有些事情要和戴维谈，否则我就陪你去了。你六点半能回到酒店大堂吗，酒店里的几个餐厅和酒吧就很有特色，是伦敦数一数二的，晚上我们就在酒店吃饭。”伊森给了我大概的时间安排，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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