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

　　本校第四十三届体育运动节时间持续三天，头两天是各类体育比赛，最后一天是各个体育类社团的活动表演。

　　在第一天上午的四乘一百米接力赛过后，柳知遥就成为了彻头彻尾的观众，坐在人群里感受着四下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开始了漫长的观看。

　　眼下正是个人长跑赛，由于江山映出离勇猛地报了三千米长跑，她此刻也就并不在柳知遥身边，而是正和陈霜一道站在场内热身。

　　前排栏杆边蹲了一群人，目前几乎半个班的人都围聚到了离操场最近的围栏边，只剩下寥寥几个人还老实坐在观众席内。

　　柳知遥就是留守观众之一，她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上，既不想跑去前排在尖叫声中凑热闹，又不想干脆和以前一样离开运动场，最终只好做了个折中选择，留在了原位上。

　　但由于此刻比赛并未开始，前排拥挤的人就实在很多，以至于柳知遥在后面已经几乎不能看清操场上的情况。江山映在哪儿看不见，季绪又在哪儿，她更加看不见。

　　于是尝试眺望了好半天后，柳知遥最终选择了放弃寻找，而是从椅背上挂着的背包里掏出早晨准备好的硬装小说，抽出书签坐下看了起来。

　　——总之等到比赛开始时，不管怎么样，人是总能够找到的。

　　……

　　柳知遥的想法十分完美，但现实却万分残酷。

　　当高二年级四乘四百米接力赛开始时，围栏与操场边围观的人数不仅没有按照她所想的减少，反而聚拢得更多更密，许多人甚至将每班一面的大横幅舞龙一样甩了起来，伴随着尖锐的哨声疯狂摇摆。

　　尤其在学生会长从主席台上走下、参与进接力后，场面就更加像是失了控的追星现场，到处都是尖叫着喊会长名字的女高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柳知遥没想到会这样，一时捂着耳朵有些脱力。

　　——难道大家不该规规矩矩地坐在观众席上看比赛吗？这么闹腾，为什么没有老师来管管？！

　　她心里难免有些气，沉默半晌后“啪”地合上了手里的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四人四百米接力赛里，她知道季绪是第三棒。但眼看着围栏边的人越来越多，她若是还待在这群人后，到头来只会更加看不见。

　　——没有办法了，只能也去挤一挤了。

　　这样想着，柳知遥将书放回到了背包里，侧身走出了狭窄扭曲的课椅过道，朝着人山人海、尖叫迭起的围栏边靠近。

　　“柳知遥你来啦！快来快来！”

　　平时坐她后座的唐玲一看柳知遥居然凑上来了，不由得赶忙挤了挤身边的人，给她挪出了个位置。

　　见缝插针地钻进去后，柳知遥有些不适应地缩了缩肩，却仍旧没能躲开来自四面八方的挤压，还险些临头挨上一记飞捶。

　　但好在遭了这样一趟挤也不亏，她现在站在了围栏最前，能够看得见场上情况了。

　　“呐，咱们班在那儿！”唐玲扒在围栏上给柳知遥指了个方向之后，就再次掉过了头，对准学生会长的方向大喊：“——宋今！！！加油！！！我爱你——！！！啊啊啊啊！！！”

　　这吼声简直算得上痴狂，尤其那一句“我爱你”，连尾音都变了样。

　　“？？？”柳知遥被耳边突如其来的一吼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看向唐玲，问道：“给她加油做什么？她不是一班的吗？你还爱她？？？”

　　唐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然道：“哎呀，宋今长得漂亮嘛。谁不喜欢学生会长！？谁不爱漂亮女孩！？你不爱吗！？”

　　说完她也不等柳知遥回答，就继续将一张宣传单围拢在嘴边充作喇叭，又开始了呐喊。

　　“……”柳知遥想了想她说的话，倒是确实没人会不喜欢漂亮女孩。她不也挺喜欢季绪？甚至不也为了多看几眼，不惜挤进这样哄闹的人群？

　　于是最终她也无言以对，只好无奈地忍受着唐玲的尖叫声，集中注意力向场上看去。

　　眼下接力赛已经到了第二棒，还差半圈就要到季绪。柳知遥朝起跑点看去，就发现好巧不巧，那个先前见过几次的小个子女生也在等棒。

　　不知道为什么，杨蓁总是格外让柳知遥在意。她正打算再看仔细些，就忽然被身后一个人拍了拍肩。

　　“同学，你是二班的柳知遥吗？”

　　“嗯？”马上就要到三棒了，柳知遥有些无暇顾及，只敷衍地问了一句：“是我，什么事？”

　　“白老师在那边找你。”

　　“现在？”

　　“嗯，现在。”

　　“……”柳知遥心下不悦，甚至可以说是极其不悦。她最后看了一眼正开始起步、向后伸着手准备接棒的季绪，就扁了扁嘴走出了人群。

　　到底是什么事？柳知遥心里有些着急，但甫一离开人群她就再看不见操场上哪怕一点情况了，满眼都只是围栏边的人山人海。

　　“哎。”回了几次头一无所获后，她最终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老师。”走到班主任近前后，柳知遥才收起了失落的神情，尽量面色如常地问道：“您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别看最近几周我们活动频繁，但是其实期中考试马上就要到了。你是知道的吧？上次在办公室里我和你说过，就在十一月。”四周有些吵，班主任朝柳知遥招了招手，示意她再过来点，不要站得那么远：“刚才我和几个老师聊了一下，决定从下周开始，把周五的那节自习改成数学课。你是学习委员，我先告诉你一声，你在这个运动会期间告诉大家，让她们别在下周的时候反应太激烈。”

　　“……”这可真是个刁钻要求。柳知遥可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大家对自习课被占表现得毫无反应，但她毕竟也不能回绝，就只好点了点头。应道：“好。”

　　或许是认定了以柳知遥的性子本来就不会喜欢看运动会，之后班主任就又拉着她交代了些有的没的，谈学习谈班级，居然足足聊了将近十分钟。

　　其实若是从前，这倒是对柳知遥而言并没有什么，总归她从前也并不爱凑热闹看比赛。但这件事摆到今天，就让柳知遥心里又无奈又气恼。

　　接力赛早已经结束了，下一场赛事又已经开始，柳知遥几次悄悄往操场方向看，却也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班主任搬了把椅子让柳知遥坐她身边，左右又来了几个年级里还算得力的老师，这场普通的师生谈话就变成了几个老师围绕柳知遥的一场天南地北大闲谈。

　　“你就是柳知遥啊？我去年就听昌老师说过好多次，说你像她女儿，嘿今天仔细一看，还真是好像。”

　　“哈哈哈，你别说，是不是亲戚啊？小姑娘，你家里和昌老师家里有关系不？”

　　“还真别说，眉眼那个调调真是如出一辙。但今天仔细一瞧，我都有点想那丫头了。”

　　“那丫头是去了哪儿？北外……？我记得……”

　　“……”

　　听到这里，柳知遥已经完全无奈了。她“嗯嗯啊啊”地附和，时不时无奈地笑着朝几位老师点头。一场教师间的闲聊，居然留了她将近四十分钟才结束。

　　等到柳知遥终于拖开椅子打着招呼离去，操场上的赛事就已经进行到了柳知遥不知道的环节。

　　校内广播里女播音员的声音慷慨激昂，正挨个儿念着各班投稿的小纸条，柳知遥回到本班观众席，正想回到唐玲身边那个原位，却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没看到唐玲的人影。

　　说到底按着眼下这个人山人海的仗势，如果没有人帮忙挤出一个位置，柳知遥自觉根本不可能挤进去哪怕一步。

　　“……”于是她站在座位上观望许久，最终还是只能心烦意乱地坐了下去。

　　眼下想在操场旁看到什么，是可能性不大了。柳知遥心里有些气恼，甚至简直想要立刻起身，去和年级主任反应一下这个毫无秩序的情况。

　　但沉默了半晌，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打消了这个偏激的想法。

　　——还是上楼吧，或许楼上能看到的，都比在这儿看到的东西要多。

　　于是一路垂着头默默思索，柳知遥就爬上了空荡荡的教学楼，回到被搬空了椅子的教室。

　　直到站定在窗边开始眺望，柳知遥才彻底记起来了自己有多近视，眼前的操场对她而言不过是一片朦朦胧胧的大草地，从四楼看过去，根本别想看清任何人。

　　于是看了半晌后，柳知遥终于有些沮丧地离开了窗口，转身从自己的抽屉里翻出了几本地理笔记。

　　——眼下已经是十月，既然期中考试要到了，那就干脆……复习吧。

　　看什么比赛呢？总归从前也一向不看这比赛，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这样劝慰着自己，柳知遥就把小说放回了课桌，随后挑了几页笔记纸，抱起本子和水杯开始往教室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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