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

　　温室里林花葱茏，枝叶繁密，四处都是狭窄的小道回廊，弯弯绕绕，翠色掩映。

　　时间刚过一点。经过五分钟的刻意安排，季绪终于成功和大伙走散，开始一个人在温室小道中穿行。

　　在这之前，季绪几乎完全没有体验过在团体活动中单独行动，眼下突然尝试，一时难免要觉得有些怪异。

　　四周并不安静，玻璃温室外隐约可闻的嬉闹声、隔着一条盆栽架传来的窸窣谈笑，并上喷水器的微弱响动，都扰乱了季绪的听觉。

　　——不在这里吗？

　　季绪绕着温室找了半天也没能看见柳知遥的身影，最终想了想后，开始朝菊园方向前进。

　　菊园很好找，只需要沿着一路芳香向一边走，甚至不需要看路标。

　　“琳琳！是琳琳吧！？”

　　有呼喊声远远传来，季绪仔细听了听，发觉好像是江山映的声音。

　　——好么，这下就有戏了，柳知遥多半也在吧？

　　这样想着，季绪就下意识朝一旁躲了躲，想要找个更好的时机装作眼下是偶然相遇，而不是刻意的寻找。

　　于是她无声无息地上前了些，靠在一棵巨大榕树的围栏边，悄悄向江山映的方向看去。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山映的声音从小路另一侧传来：“大家可以……”

　　“你就去吧。”

　　江山映的话被打断，到这里季绪悄然笑了笑——果然是柳知遥的声音。

　　柳知遥的语调很轻柔，甚至算得上是声音微弱，隔着这样一段距离，季绪似乎并没能听太清。

　　直到柳知遥后退了几步，季绪才听清了她的声音。

　　“……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开心。”

　　“……你去吧，去吧，我现在要去温室了。”

　　“我走了哦？”

　　“没有问题的，我一个人真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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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最后一声结束、柳知遥转身朝这边走来时，季绪就赶忙绕了个弯，躲到了柳知遥看不见的方向去。

　　方才的那几句来往对话她都听了个囫囵，缘由也就都猜了个大概——想必是江山映碰见一群旧同学，而那些人柳知遥应该不认识，因此她就选择了一个人离开。

　　听起来好像真是怪落寞的，但季绪心里又觉得柳知遥此刻心里或许并没有什么不适，反而可能是开心得很。

　　可是真会有这样的人吗？在眼下这种集体活动中一个人来来去去，真的不会觉得哪里奇怪吗？

　　“哎。”季绪猜不透她，便干脆从大榕树后走了出来，追着柳知遥离开的方向，开始原路返回。

　　——她说她要去温室了。

　　还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季绪看着远处弯弯绕绕的小路，有些期待地小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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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知遥沿着小路走开后，并没有直接往温室方向去。

　　——既然是一个人，就可以去些自己想去的地方、更加随心所欲了。

　　柳知遥记得，早上的时候江山映和她说过不喜欢竹类植物园、无论怎样都不想踏足竹区半步。

　　她说是因为小时候家就住在竹林公园边，每天早上都被迫去竹园晨跑，苦不堪言成为了阴影。

　　就因为这个，柳知遥也不得不始终将竹园排在了行程之外。

　　但好在眼下，总算可以去一趟了。

　　柳知遥边走边从背包里掏出记事本来，戴上耳机后将自动铅笔按了几按，开始走走停停地抄录她没见过的植物资料。

　　缓缓走出大道后，竹园门口就是一块巨大山石，上边刻了四行墨色小字。

　　柳知遥到底是有些近视了，直到走上前去才看清那是郑燮的《竹石》。

　　或许是因为青竹平平无奇，又或许是因为翠色远没有花色斑斓娇艳，竹园相比于其他地方就显得尤其幽静少人，静谧之中回顾所来径，满目苍苍横翠微。

　　“咬定青山不放松……”柳知遥站在山石前轻声念着石上诗句，幽静之中的心情都一点点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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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柳知遥一个人优哉游哉地拿着小本子四下观览，那边季绪也干脆买了根糖，有样学样地跟着她走了起来。

　　眼下这中情况对季绪而言倒当真是一番新鲜体验。两人一前一后全然没有交流，柳知遥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眼看着柳知遥将本子抄满了一面又翻过一页，季绪看着她脸上轻松愉悦的表情，终于开始相信了她真的是乐在其中。

　　究竟还该不该出去陪柳知遥？到这里季绪就开始怀疑了——这时候若是出去，与其说是她陪柳知遥，不如说是让柳知遥陪自己。

　　毕竟眼下怎么看，柳知遥都不像是要人陪的样子，如果贸然上前，总难说会不会打扰到她。

　　这样想着，季绪就前前后后和柳知遥一道走过了三条小路、五个商铺，到头来也还是没能上去打一声招呼。

　　这一路下来，季绪也发觉了柳知遥的路线相当随心所欲，

　　直到最终柳知遥兜兜转转进了商铺，季绪眼看着她给自己买了副极度幼稚的玩具墨镜戴在脸上，才终于忍不住“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她和柳知遥之间隔的距离并不远，站的位置也并没有刻意掩藏，于是这一声笑后，柳知遥就立刻回过了身，看向了后方。

　　这一个回头过后，那张戴着厚边圆墨镜的正脸就彻底将季绪逗笑。

　　“？”柳知遥有些茫然地用一根手指将墨镜挑下了些，从镜片上方看向季绪。

　　“怎么了？”看清来人是季绪后，她就彻底将墨镜从脸上摘了下来，心下感到突然的同时勉强抿唇笑了笑。

　　随后她看着季绪沉默了一会儿，发觉对方好像并没有带地图，便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迷路了吗？”

　　季绪听她这样说，原本打算只打个招呼就跑开的想法也顿时烟消云散，潜意识里的冲动让她愣了愣后干脆顺水推舟：“是呀，和大伙儿走散了，走到竹园来居然一个熟人都没有。幸好碰见你了。”

　　她说完就笑着走到了柳知遥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了刚刚买的另一根棒棒糖：“给你。”

　　糖是菠萝味的，柳知遥接过来后看了叼着糖的季绪一眼，想了想后最终还是剥开糖纸塞进了嘴里：

　　“你想去哪儿？我这里有地图，需要带你去大路上吗？”

　　柳知遥的态度很平淡，仿佛真的就认为此刻和季绪只是偶遇。

　　季绪听她这样说，出于下意识的想法立刻摇了摇头，随后咬牙咬牙开口要求道：“可以……和你一起吗？”

　　柳知遥正合上笔记本翻开了地图，打算看看大路怎么去，闻言不由得抬起头：“嗯？”

　　她心下刚开始盘算着究竟该怎么回答，就忽然间想起了方才半路上季绪帮自己拿了手袋的事。

　　——况且纵使一个人逍遥自在，她却也并不排斥和季绪一起走走。

　　于是沉默数息，她最终点了点头答道：“好啊。”

　　季绪不知道柳知遥此刻的回答究竟是不是出于真心，毕竟她看得出此前柳知遥一个人相当自得其乐。

　　——如果她并不愿意呢？如果她依旧只是出于礼貌呢？

　　想到这里，季绪就抬眸看了柳知遥一眼，半真半假地笑着朝她问道：“你想去哪里？我会不会很碍事？”

　　柳知遥无法确切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却又能隐约猜出个端倪，闻言就笑着摇了摇头，回道：“怎么会碍事呢？一起去温室吧。”

　　说着她就朝季绪招了招手，走出商铺后撑开了伞，两人一道向温室方向前进。

　　虽说竹园人少，但一旦离开竹园走向通往温室的路，人就开始多了起来。

　　“怎么忽然这么多人。”季绪看了眼人头攒动的温室方向，顺手接过了柳知遥手里的伞替她撑着。

　　柳知遥下意识想把伞要回来，但她看了眼季绪脸上无比自然的表情后，还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渐渐也走到了温室门口。

　　“哎，季绪？”

　　“你跑哪儿去了嘛！”

　　班长和体育委员恰好也刚从温室出来，见到季绪就立刻笑着挥起了手：“干什么呢！”

　　三人凑在了一块儿，你一来我一往地打起了招呼。

　　柳知遥和班长并不熟，两周以来私下交流的时间绝不超过十分钟，于是她见状看了眼班长，又回头看向季绪，下意识又想开口：

　　“那你……”

　　“你们要去哪儿？我现在要和她一块儿进去看看。”季绪却没等她说完，就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伞开口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已经看完温室了？可以再去那边的菊园看看，挺漂亮的。”

　　“哎？是吗？”班长倒是没所谓，听她说完后就拉了拉体育委员：“要不我们先走吧？”

　　于是话还没说上几句，四个人就已经两两分开。柳知遥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再回过神时身边就又已经只剩下了季绪。

　　“进去吧？”季绪已经收起了手里的遮阳伞，束紧之后勾着伞绳转了个圈。

　　“……嗯。”柳知遥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然点了点头。

　　光线穿过玻璃顶棚，斑驳落在错落生长着的绿植上。一时季绪在前推开了温室侧门，和柳知遥一道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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