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你的眼睛？”

　　他师父的声音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似没有丝毫起伏，可这句却问的迟疑。

　　「这是一场赌博，你去赌你的未来。这亦是一场交易，你需要付出代价。」

　　风离抚上自己的双眼，自他醒来，眼之所见竟是一片漆黑，那是完全的漆黑。他以为这是谁的局，甚至是东家主的局。

　　可后来他感知到很多人的气息，他已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辨谁是谁。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置于大庭广众之下。

　　而他，一个人都看不见。

　　他想知道他师父在不在，若不在，他就算拼得一身伤痛，也绝不能就此殒命，若在……

　　风离心里叹了一句。

　　他终于明白为何他会在此受刑。按他之前的性子，若他师父在，任打任罚，绝不反抗。

　　“多谢师父，风离无碍。”

　　风离很痛，但他努力跪的笔直端正，他不想在他师父面前失了礼数。

　　东家主道，“小公子何必隐瞒，凭小公子刚才的身手根本不是外界所传的虚弱无力。小公子想必是自视甚高，偷入海上明月楼时不甚受伤所致。”

　　潜入海上明月楼不是个小罪名，审风离的人该到的都到了。风离一直沉默，然后又忽得认罪，之后又突然奋起反抗，还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他们都是明眼人，风离的样子分明就是失明了。

　　而风离刚才所展示的本领完全印证了东家主刚才的话，让这句解释显然如此合情合理。

　　风离用了炎术，动了离剑，他知道这罪他再无法撇清。

　　啪！

　　猛地一鞭，似要打上风离，却因愤怒失了准头，只鞭梢扫上了风离的脸颊，破了皮，渗出了血丝，火辣辣的疼。

　　可风离连抬手去摸一下的勇气的都没有。

　　“故意的？”

　　他的师父夹着盛怒的声音再次砸了过来。

　　风离瞬的绷紧了皮肉，跪的规规矩矩。

　　东家主不知道，在场的众人也许不知道，但他师父一定知道。他动用离剑，展现实力，本就是为大闹一场。

　　风离绷紧的姿态几乎是一种默认，那愤怒的鞭梢再次扬起。

　　破空声响起，一鞭，直接从风离的肩膀扫到风离另一只手的小拇指。

　　十指连心，风离疼的一颤。

　　可也只是一颤，风离跪的笔直，跪得端正，不说话，不反抗，破空一鞭甩下去不见任何回应，沉默的像块木头。

　　破空声再次响起，这一鞭之后，可能还有第三鞭，第四鞭……

　　“师父…”沉默的木头终于说话。

　　风离抬眸，他双眼无神，可他眉峰拧着，纠结着，他有些微尝试的开口。

　　因为若是从前他不会在他师父面前辩解任何一句。但若是再打下去，他心里一定会心生怨怼，一切又和前世一样。

　　“请…师父…谅解……风离………只是想确认师父所在，才……出此下策。”

　　一句解释被他说的磕磕绊绊，语气是纠结，是尝试，是试探。

　　前世今生他从未试过解释什么，道明什么，他不知道这一句辩解于师父意味着什么，是否会被认为是他的懦弱，他的骄气，甚至是他的放肆……

　　他败了一次，这次只能冒着再来一鞭的风险，用这血肉之躯去尝试，去换来一个机会。

　　他终究还是有些害怕的，像等待审判一样…………可他的师父半天没有回应。

　　风离垂了眼睛，想要完完全全了解一个人太慢，他又看不见，失了最好的决断依据………

　　他只能，再换一种方式——

　　“师父，此事”

　　“白一，带他回去。”

　　风离开口的话被堵在喉咙。

　　白一是他师父的贴身护卫，来无影去无踪。可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回去接着教训？

　　风离翻着大大的没有焦距的赤眸看着他师父，自己的身子就被人抱了起来，还是打横抱着。

　　风离耳尖一红，挣扎着就要起身，“等！”

　　“闭嘴。”

　　他师父一开口，风离瞬间噤了声，僵在了白一怀里。

　　他似乎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窃笑。是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此举挺没用，挺可笑的。

　　风离思绪未停，白一已然带着他飘出了刑堂，耳边只剩下呼呼风声，以及他师父那句未完的话。

　　风离是我的弟子，东家主不问自取尚且不说……

　　想来他师父似乎不准备接着教训他了。

　　“小公子且放心，掌门会处理好此事。”

　　白一是个温柔的人男人，他相貌极美，为人极善，人缘极好…………但依旧改变不了他是个娘娘腔的事实。

　　风离感觉身后热热的，血似乎也不流了，他知道白一在给他疗伤，“多谢白叔。”

　　“嘿小公子，你若真想致谢，就该叫一声白大哥来听听。”白一并不是个正经人，说话带着几分风月的痞样。

　　自风离入东方世家伊始，白一便致力于白大哥之称谓，勤耕不辍。而风离听到这样的言语不是一日一次，也得三日一次。

　　他向来没兴趣纠结此等小事。

　　但转念一想，自己连“求饶”此等丢人之事都干了，一个称呼却也没什么。

　　“……白大哥。”

　　咻的一声，风离只感觉自己尚在高空瞬间失了支撑，直直的下坠。

　　白一只不过随口一说，怎料风离今日嘴巴如此之甜。这把他给吓的……

　　白一赶忙飞下去接住风离。

　　风离老实的窝在白一怀里，“大叔尚有自知之明十分难能可贵，知道名不副实，这般惊讶想必是自己难以接受。”

　　风离很白，诚然，他切开了，定是黑的。

　　白一讪讪一笑，“瞧小公子这话说的……”简直滴水不漏………

　　风离受得只是外伤，加上医师的治疗，不出五天便已经恢复如初。

　　世家兴跪坐之礼，三纲五常礼节甚重。

　　风离跪坐在自己房间的小桌，旁边温着茶水，热气缥缈而出。

　　温茶、温杯，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且礼度从容。

　　五天过去，足够风离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毕竟在黑色的世界里，时间总是越发的漫长。

　　那个拿着竹伞的人当真没有骗他，将他送回了过去。

　　“十五岁……”风离轻叹了一句，嘴角勾起无力的笑。

　　十五岁时的东方世家一切都安然无恙，师父师姐师兄，一切都很好，但这时候自己的实力……

　　风离无奈，这着实弱了些，再加上眼睛又失明了……这下可真的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小公子。”白一从门外探头。

　　风离按地起身，点头示意，“白叔。”

　　白一容颜极俊，且肤色极白，三十多岁看着也不过二十几岁。白一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脸，略显委屈，“小公子当真是记仇。”

　　“白叔可是有事？”

　　其实即便白一不来，风离也想出去看看，若他记得不错，今天似乎是个重要的日子。

　　一个当年改变了一切的日子。

　　白一躬身行了一礼，“奉掌门之令，请风公子前往武殿参与族内大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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