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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S城是座没有黑夜的城市。
当夕阳还摇摇欲坠地挂在地平线上时,各色霓虹便迫不及待地先后亮起。永不熄灭的光点一个个浮在水泥森林的表面,牢牢地嵌在钢铁骨架中,映得天空一片通明。
但永恒的白昼,并不能带来同样永恒的生命。
生老病死、轮回更迭,依旧是居住于这座繁华都市中的人们,必须要面对的过程。
就像现在一样——
“我说同志,这死亡证明能给开不?”
S城郊区的某派出所内,刚来没多久的民警被逼问得满头大汗。
“大哥!不是我不给你办!”年轻人面皮薄,没说几句就涨红了脸,“这不沾亲又不带故的,我怎么给你开啊?”
人家办死亡证明的都是直系旁系亲属,再远也没有出五服的。您倒好,要和死者论亲戚关系,最近的,恐怕也只能说大家五百年前是一家。
今儿要是开了证明,赶明儿路边野坟上的孤魂就该掐着自己脖子索命了。
“关键他就没亲故啊!”中年男人眼睛一瞪。
他本来就生得瘦,皮直接贴在骨头上,分外嶙峋。出事之后又好几天没怎么睡觉,更显得面色惨白。那双向外凸着的眼睛尤为可怖,眼白上布满血丝,硬生生拗出个大眼僵尸的造型,“你以为我乐意?”
“行了行了!”躲在休息室里假寐的老民警实在不愿意听这两人继续掰扯,气沉丹田地吼了一句,“给他办!让他赶快找地方烧了!”
年轻民警张嘴,想说什么,冷不防脖颈上挨了一巴掌,打得他两眼一黑。
“我说师父......”男人走后,他委屈到,“这不合规矩......”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窝回折叠床上,老民警满不在乎地翻了个身,压得那张十几年没换过的床吱呀乱响:“那死者就没亲人,从小孤儿院里长大的,你叫他上哪儿找亲戚去?”
小民警惊奇:“师父,你咋啥都知道?”
“我出的现场。”老民警吐了个烟圈,“年纪轻轻就死了,都是命哟。”
出了派出所,大眼僵尸没了先前上房揭瓦的着急,从兜里摸索出手机:“事情办妥了,您放心吧。”
挂掉电话后,站在原地思索片刻,他打开手机地图,在屏幕上戳出“殡仪馆”三个字。
甜美的女声贴心到:只需开车五分钟,为您到达生命的尽头——
“呸呸呸!”顶着逐渐升起的太阳,他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关掉了语音提示。
地图显示,他距这家天渡殡仪馆,只有五公里左右的车程。
“别吃了!谁让你吃了!你瞅瞅你能吃这玩意儿嘛!”
把车停稳,还没迈出步子,大眼僵尸就听见了里面的怒吼声。
他抬头,挑剔地打量了一下门面。
S市其他的两座公立殡仪馆他都去过,大理石的贴面、金箔银箔的装饰、摆在最中间锃光瓦亮的水晶棺。每一处都在向他们这些活着的人传达“生的渺小,死的伟大”的先进消费观念。
相比之下,眼前这家招牌掉漆,从“天渡”变成“大疒”的殡仪馆,显然在告诫人们,如果不努力赚钱,就会落得被推进不知什么年代生产的焚化炉里,一把火了事的下场。
但烧的不是自己,大眼僵尸就不那么在意了。
他抬脚,尽量神色平静地踏进天渡的大门。
一进门,他的脚步一顿。
面积尚可的“接待大厅”里,瞅不见服务台的影子。撞进眼帘的,是大小不一横七竖八堆在一起的各式棺材。幽暗的光线中,悬挂在中央巨大的白幡随着风微微摆动,俨然一副“集体灵堂”的模样。
棺材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一摞摞花圈,穿堂风一吹,纸花发出簌簌的响声,阴森森的。
大眼僵尸心里一紧。
“还哭!谁给你的胆子!”
不远处,摞得有两人高的棺材后面,突然传来训斥的声音。
“有人吗?”大眼僵尸松了口气,“我要火化尸体。”
棺材后面突然没声儿了。
两秒钟后,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探出来。
用乱蓬蓬形容已经算的上客气,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从早上起来就没梳头,四处炸开的发型活像顶了一头蒺藜。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棺材旁长出一丛草。
但定睛打量几秒,大眼僵尸发现这丛草的长相倒是很端正,和放荡不羁的发型完全不同。即使室内光线昏暗,也能看清这个年轻人清秀的五官。眉目像是用尺子比划好一样,每一毫米都透着种不容调整的精致感。
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着光微微往上一挑,摄得大眼僵尸心里一颤。
“我们......” 在他愣神之际,对方伸手捋了捋炸起的呆毛,“最近不做生意,您去别处吧。”
大眼僵尸手都伸到裤兜里,准备把钱包摸出来,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似乎觉得他有些烦,年轻人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最近我们不做生意,您要是送人,去其他地方送好了。”
???
活了这么多年,大眼僵尸第一次见到把客人往外赶的。何况——他难以置信地往周围看了两眼,是这么破烂,白天都舍不得开灯的穷店家?
“叫你们老板过来谈。”今天他一定得把事办妥。
闻言,年轻人一愣。
接着,大眼僵尸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伸出爪子,饿虎扑食般狠狠在头上刨了几下,愣是把冥顽不化的头发全部刨平:“我就是老板。”
“......”
大眼僵尸的人生观一时受到了冲击。
“你......”像是经年不见天日的老僵突然被扔到了烈日下,他的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弯,“这家殡仪馆是你开的?”
“是啊。”年轻人点头,在腰侧摸了半天,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了过来。
几乎被揉成一团的纸上,毫无审美地用各种常人不能容忍的字体印满了横七竖八的字。饶是大眼僵尸眼睛大,一眼扫过去,也只勉强辨认出了“从游”“香烛骨灰”“灵水符纸”“全市最低价”这几个字眼。
“从馆长,”看得眼睛疼,他索性把手一团,将废纸塞入腰包,“我加钱。”
这三个字一出,大眼僵尸注意到,这个叫做从游的小馆长明显一怔。
不待他开口继续谈价格,棺材后面突然伸出一只小手,攥住了对方的裤腿。
“馆长馆长,加钱诶。”当着他的面,小手的主人滚了出来,是个大腿没他胳膊粗的孩子,瘦得活像根芦苇杆,脸上还带着被训斥时留下的泪花,“收了吧。”
“不行......”从馆长面色尴尬,犹犹豫豫地看了他一眼。
“我加钱。”大眼僵尸会意,很爽快地掏出了钱包。
虽然现在快捷支付方便,但到了这种需要拿钱压人的场合,冷冰冰的几个数字远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刺激。
果不其然,对方吞了吞口水,然后义正辞严地拒绝到:“真的不行。”
“按着你们的流程,”留意到从馆长喉头的动静,大眼僵尸微微一笑,“翻三倍。”
昏暗的大堂里,他看见那个小孩的眼神唰地亮了。
但能做主的人并没有说话,反而低下头,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三倍够我们交罚款了。”还不等他着急,小孩摇了摇从游的裤腿,“馆长你忘了我们还欠......”
“五倍!”原来还欠着外债啊,大眼僵尸暗自欣喜,那就更好办了。
可对方还是低着头,没有抬头的意思。
搞什么?一连翻了好几倍,都不见这位从馆长松口。大眼僵尸有些急,讹人也不能这么讹吧:“七倍!不能再多了!”
“诶?”从馆长抬起头,似乎没反应过来,但下一秒,马上拍了巴掌,“成交!”
“运尸费五百接尸费三百进炉费两千五,这两天普通炉坏了您就将就着用豪华炉给您加五百,库房里还剩个紫檀的盒子便宜卖您一千二!全套下来翻七倍三万五!”大眼僵尸还没数好钞票,钱包就被一把夺走。
“您看......”他还在愣神,对方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还差六千,您是微信?网银?还是支付宝?”
“......”大眼僵尸自认为还算见过世面,然而,被面前的年轻人一连串念叨下来,只觉得脑浆都被抽干,也懒得去纠正对方话里的不恭敬。
多掏点钱就掏吧,权当给自己买个平安。
很快,他的同伴就把要火化的尸体送了过来。有死亡证明,手续齐全。三个小时后,大眼僵尸就拿到了一个沉甸甸的骨灰盒。
“有空再来啊!”临走时,从馆长热情地招呼他,“需要护身符灵水什么的,我这儿都能买!假一赔十!”
办完事,大眼僵尸才懒得搭理这个穷兮兮的馆长。怪不得这家殡仪馆没什么人,前前后后就看对方一个人忙活了,凭这寒碜劲儿,能把生意做起来才有鬼。
于是,他半句话没多说,驾车离开了这家神经病一般把大堂当仓库使,四处乱放棺材花圈的殡仪馆。
“跑的可真快。”汽车尾气中,从游一边数着钱,一边啧啧感叹。
“馆长......”盯着他手上的钱,芦苇杆吞了吞口水,“晚饭......”
“不行!”忙活了半天,又赚了一笔意外之财,从游本来都不记得这档子事,此刻一提,火开始往上蹿,“说了多少遍!你不能吃人类的食物!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你是不是以为现在符纸很便宜,随便可以给你入药喝!”越想越窝火,他一把揪上芦苇杆的耳朵,“欠的钱还没还清,哪里有多余的钱天天给你买符纸!”
“刚才不是赚钱了么——”耳朵被揪得生疼,肚子也疼,芦苇杆哭丧着脸,“——之前尸体跑出去也不怪我啊,还不是馆长你没看住才被罚......”
闻言,从游的脸黑了。
“如果不是你们捣乱它们能跑?!”一想到被罚走的钱,他的心直滴血,“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省点心!烧一具赚两千跑一具罚一万!这笔账不会算吗!”
吃坏了东西,芦苇杆本来就不舒服,此刻被这么一训,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地下砸。
“行了行了,别哭,等会喝完药你去睡一觉。”训归训,从游见不得它掉眼泪,摸摸对方的小肚皮,然后一把将芦苇杆抱起来,朝里面走去。
天渡殡仪馆的构造简单,前面是用来接待客人和火化的场所,隔了一个院子,则是冷冻柜放置的地方。
面积不小的院子里种满了槐树,寻常办丧事的地方不喜欢这树种,嫌它晦气,从游倒是没什么顾虑。院里的槐树长势都不错,郁郁葱葱,几乎遮蔽了半片天空。
走进冷冻室,他顺手拉开最近的一个柜子,然后把芦苇杆放了进去。
转过身来,从游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摸出一叠纸钱和几张符纸。
与寻常的纸钱不同,这叠纸钱上缀满了细细密密的花纹,跟方才他递给大眼僵尸的名片仿佛出自一人之手,都让人看得眼睛疼。
“纸钱两张......符纸三张......”依旧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从游一弹指尖,被挑出来的纸钱和符纸自动燃烧,不一会儿,就成了细碎的灰烬。
“起来喝药!”他把灰烬倒入碗里,添水搅拌几下,恶声恶气地拉开冷冻柜的门。
芦苇杆苦着小脸,接过碗,心一横,仰头一饮而尽。
“以后不许再吃人类的食物!”瞧着对方眼泪汪汪的模样,从游丝毫不心软,“被我抓到一次,你就去睡焚化炉!”
这惨无人道的威胁吓得芦苇杆一哆嗦,马上把头摇成拨浪鼓。
“行了,睡吧。”惦记着还要去交罚款,从游懒得计较,抬手准备把柜子推进去。
“哦对了,”一抬手,他想起点什么,“如果到晚上我还没回来,你出来看一下前面有没有动静。”
从游朝焚化炉的方向扬扬下巴。
“今天那个......”芦苇杆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也会跑出来?”
“不好说。”从游耸耸肩。
那具男尸和他年纪差不多大,死亡证明上写的是高坠身亡。
但从对方身上随处可见的防御伤来看,恐怕远不止高坠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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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安利自己新文:《总有邪祟撞我手上》
入职执行局前,戚九的人生理想是降妖除魔揍邪祟,升职加薪买房子。
然后他被分到了局里人人避而远之的六处。
处长除了一张漂亮脸蛋外一无是处:好吃懒做业务不精,丝毫没有上进心。成天蜗居在员工宿舍里混吃等死,没钱吃饭还不忘跟他借钱买彩票妄想一夜暴富。
更可怕的是,每晚都想爬上他的床。
于是他只能自力更生,一边兢兢业业地捉鬼打怪刷业绩,一边辛辛苦苦地拉扯着处长乖乖攒钱存老婆本。
后来,好不容易刷满业绩点的戚九在同事们羡慕的眼神中敲开局长办公室的门,却发现里面坐了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家伙。
陆时杉:我的老婆本已经攒够了,小九我们去换一张大床吧\^O^/~
戚九:日哦:)
十分能打武力值爆表纯情受
大隐隐于市惯装低调腹黑攻
轻松剧情流,相处模式插科打诨鸡飞狗跳,有恐怖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