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包子做皇帝

　　一日无他。

　　巡视完毕后，已是傍晚时分，江辰毓、沈辞一行原路返回晏府。

　　府里上下早已经都候在了门外，加上避让不及的一些行人，晏府门口浩浩荡荡地跪倒了一大片。

　　金蛟出海辇稳稳停靠于街边，众人齐齐拜倒，山呼“恭迎太子殿下”。

　　拉辇的御马放松得打个响鼻，前蹄轻轻扒了扒地，悠闲地甩着马尾驱赶蚊虫。

　　江辰毓率先走下轿辇，站在一旁亲手撩起轿帘等着车里的另一个人。

　　沈辞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半躬着身子，一低头从车厢里出来，走下轿辇，站到了江辰毓面前。恭恭敬敬低头行礼道：“有劳太子殿下。”

　　“何需如此客气？”江辰毓蹙眉道，“小辞，你我从小青梅竹马，你只需像幼时一般，唤我‘毓哥哥’便好。如此生分，倒不怕我心中不悦吗？”

　　“沈辞不敢。”那人又福了福，“彼时年幼，不懂规矩，才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如今……”她颔首道，“沈辞不敢冒犯……”

　　“小辞……”

　　“啊啊啊！！！”一阵尖锐的惊叫声，将江辰毓要出口的劝说之词打断。

　　“嘶咴咴咴！！！”惊天的嘶鸣，拉辇的御马被突然冲过来的妇人给惊着了，双前蹄腾空而起，几乎将背上驮着的车厢整个掀翻。

　　江辰毓眼疾手快，已一把将沈辞护到了身后。再一看，轿夫虽已尽力地拉住了受惊的马儿，但那妇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马蹄踩到了，唇角不停往外渗着血，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惊异、议论之声哗然而起。

　　江辰毓身边已经迅速地围起来一圈人。

　　沈辞惊道“不好！”，冲出包围，大步跑去查看妇人伤势。那些人关心的是太子殿下江辰毓，倒也没人多拦她。

　　包围圈中的江辰毓急欲跟随上前，刚刚将围着的人瞪回去，还没等迈开步子呢，就又被闻讯起身的李生贵给拦住了。

　　“太子殿下，这妇人是卫城出了名的疯婆子，犯病时见人就咬，为防您玉体有损，太子殿下您还是随草民等在此处为妥。”

　　江辰毓将信将疑看他一眼，暗暗在心里一考量，停下了脚步。转而将担忧的目光投向了沈辞。

　　议论声已越来越大，沈辞轻轻地摇着那妇人，几番尝试唤醒无果。

　　片刻后，一脸失落地跌坐在地上。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又坐了起来，朝着那妇人的口鼻之间缓缓伸出手去。

　　“二夫人小心！”

　　蓦地一声断喝，一阵清风拂过，沈辞就觉自己的手，被他人拿在了掌中。

　　来人缓缓蹲下身，不寒不燥，微微笑着道：“恐她突然醒来，误伤了二夫人，出手急了一些，二夫人莫怪……”

　　沈辞这才恍然回神，匆忙将手抽回，稳了稳自己乱了拍的心跳，正色问道：“柏大夫，此人，可还有救？”

　　那人勾唇一笑，将指尖残存的一点温度握到掌心，转头看向地上的妇人道：“待柏某看过之后，再来告知二夫人。”

　　漆黑深邃的目光在话毕之后重新投向了沈辞。

　　后者被他看得双颊一阵阵发烫，低头躲避着他的目光，“那就，有劳柏大夫了……”

　　起身，退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小辞，你没事吧？”江辰毓立刻便冲了过来，对着沈辞上上下下好一通查看。

　　沈辞摇头，一脸担忧地望着地上的妇人。

　　青黛不知何时也已到了柏子仁身边，半蹲着身子在旁边打下手，不时地从地上放着的药箱里拿出来各种各样诊病要用的东西递给他。

　　只是，脸上那略带嗔怪的表情，让她本就冷淡的脸庞，看起来更加的不近人情。她似乎，对柏子仁出手救助这妇人的事十分不满。

　　可是，救死扶伤，不正是他们身为医者本就应该要做的吗？

　　为何，要如此？

　　沈辞不解。

　　反观柏子仁，倒是与青黛的态度截然不同，正尽心竭力地医治着那妇人。

　　双目微阖，仔细地感受着妇人的脉息。

　　片刻后，眉头渐渐锁起。

　　情况似乎不太乐观，沈辞不自觉向前迈进一步。

　　柏子仁抬眼，眸中映入一只漂亮的绣花鞋。

　　看样子，她似乎很担心这妇人。

　　微微低头一沉吟，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柏子仁朝旁边的青黛耳语几句。

　　后者眉头一皱，看着十分不情愿般。

　　但又碍于自家主子眼色，不得已，起身往医馆走去。

　　片刻后，手拿一只小小的青色长颈圆腹瓷瓶返回。

　　走近了，半跪到妇人身前，拔出瓶塞，在掌心倒出一粒深紫色的小药丸，两指捏着拿到柏子仁眼前。

　　“主子，这药，一年也才只能凝炼出一颗，若遇上天灾，便连这一颗都没了，你确定……”

　　柏子仁不耐烦地皱眉斜睨她一眼。

　　青黛立刻识趣地闭嘴，转过身，捏住妇人双颊迫使她把嘴张开，将药送了进去。

　　周围众人霎时间都安静下来，都想看看这长得美如冠玉的大夫，是否真有能耐，可以妙手回春。

　　好半天过去，妇人却是毫无反应。

　　人群便开始不安分了。

　　“这妇人，不会是死了吧？”一中年男子躲在人群中央，借着人群的遮挡小声质疑道，“这柏大夫刚才给人吃得是什么药啊？怎么刚才还喘气呢，这会儿却一动不动了？”

　　“是啊！哎，她也没个家人，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全靠乡亲们救济才活到现在。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横尸街头了，哎，可怜啊可怜……”

　　“柏大夫，这……”沈辞略显焦急地出声询问道。

　　柏子仁侧目，用余光扫她一眼，却并未答话。转头，依旧将目光望向那妇人。

　　“都别瞎猜了。柏大夫医术精湛，他说能治，就一定能治！上次我婆婆生病，问了好几家医馆都说没救了，最后就是被柏大夫给治好的。”一少妇模样的女子对众人道。

　　话音未落，就见地上的妇人如有神助般，悠悠然醒转过来。

　　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怕她的病还未好，突然起来咬人。沈辞刚想上前，也被江辰毓拉住。

　　却见那妇人一脸迷蒙地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已起身的柏子仁身上。

　　“恩公，是你救了我吗？”

　　一旁的青黛冷冷的，没好气地接话道：“是啊，是我家主子救了你，用那金贵的要命的紫凝丸！”

　　闻言，妇人缓缓挪着身子，最后双膝跪到地上，叩头不止，“恩公，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人群哗然。

　　看来，这柏大夫不仅救了她的命，还治好了她的疯病！

　　“想不到，这柏大夫年纪轻轻，竟有此等医术，居然能叫死人起死回生？！实在是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议论声已变成了一片赞誉，方才出言质疑的人早已不见了去向。

　　一直在旁观望的郭三神色一变，片刻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眼神有意无意瞟向晏府方向。

　　柏子仁伸手将妇人扶起，礼貌地笑道：“您不必如此客气，救死扶伤，本就是小生应该做的。”

　　“话虽如此，可……”妇人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公子大恩大德，老妇人无以为报，唯愿当牛做马，报答公子一二！”

　　“我救人，并非为了得到什么报答。”柏子仁陡然变得严肃，再度将她扶起，“听你口音，似乎并非卫城人士。你在此处无亲无故，无牵也无挂，若家乡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的话，不如，尽早回去吧。这样，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好！医者父母心，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宅心仁厚之人。柏大夫果然可谓是医者之楷模！”

　　“可是……”妇人还欲说些什么。

　　沈辞上前一步，劝道：“既然柏大夫都已经这么说了，大婶您也就不必再介怀，放心归家去吧。”

　　“那……好吧。”妇人回身又行了一礼，这才千恩万谢地告辞而去。

　　沈辞目送妇人离开，心情颇好地笑着，正欲转身，目光不经意间却撞上了两眼深泉，脚步不自觉一顿。

　　那幽邃深沉的泉眼里，投射出两道炙热浓烈的暖光，将她团团笼住。

　　某人面上一热。

　　尴尬地冲他笑笑，颔首示意之后，转身走向江辰毓。

　　“太子殿下……”面朝晏府，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江辰毓点点头道，提步进府。

　　临走，不忘撇一个复杂的眼神送给那始终淡笑着的男子。

　　二人进门之后，柏子仁也跟着转身回了医馆。

　　人群渐渐散去。

　　是夜。

　　医馆后堂。

　　青黛将一碗清茶放到柏子仁面前的桌上后，垂手立于一旁。

　　踟蹰半天，最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将心中疑惑尽数问出。

　　“主子，您可知今日那位是谁？那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太子，江辰毓！您这样贸然在他面前露面，万一……”

　　柏子仁刚刚饮过一口茶，轻轻将茶碗盖上，放回桌上，面色略显不耐。为她不知分寸的说话态度。

　　青黛亦发觉自己有点失态，后面的话便说得没那么戾气十足，但依然满怀怨怼。

　　“还有那个老妇人，您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要将如此贵重的紫凝丸喂她服下？您如此招摇，就不怕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吗？万一让江辰毓或者沈辞起了疑心，查出些什么来……这与您往日行事作风，实在是太不相像。主子您，怕不是心里有了什么人了吧？所以关心则乱……”话里话外，不无酸意。

　　“住口！”柏子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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