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江离的声音戛然而止，陆曼赶忙手足无措起了身，门被‘砰’地一声粗暴撞开。她满目惊惶地看着他余怒未消的脸，一时连呼吸都忘了。他失了理智地将她拨到一边，冲进去就收起了行李。她不敢多问，只忙帮着一同收拾。不出几分钟那满满的包就背在了江离肩上，她从他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懊恼和绝望。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可一张口连声嗓都是忍不住的颤抖：“你。。。都听见了？”
　　她伸手去抚他的手臂，尽量让自己显得乖巧：“嗯，听到了一点。”
　　江离顿了几秒，然后皱着眉缓缓拨开了她的手。那一刻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他看见了，就神色复杂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不知怎的，她从这个吻里嗅到了诀别的气息。
　　他的声音里有数不尽的疲惫和粗嘎：“我送你回去。”
　　陆曼默默地点了点头，随着他办过了手续走出了酒店。这里离N师大并不远，不过十几分钟就已到了。他的焦虑和纠结全部落在她眼里，她没有多留他，只叮嘱他到G市时给她报个平安。
　　江离到G市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满脸倦色的江妈妈开了车来接。车子一路平稳地驶上高速，车窗外闪逝而过的霓虹是陌生的璀璨。G市的繁华夜景属国内一绝，江离却把自己紧紧围在了车子的壳里，面无表情地仿佛周遭都与己无关。
　　妈妈在驾驶座上无声地开着车，一个灯光晃过，江离看到了她腮边挂着的眼泪。他逃避地别过头去，江妈妈却先他一步哽咽地开了口：“离离，妈妈想原谅他。”
　　江离的心剧烈地抽痛，紧紧咬住了下唇仰起了头，强忍着不让滚烫的泪掉下来。江妈妈打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离离，就算他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他终归是妈妈爱过的人，他现在有难，妈妈没法儿不管他。”
　　江离内心的情绪五味杂陈：“妈，所以你现在是要带我去见他么？”
　　江妈妈抽泣着点头：“对，去见你爸爸。”
　　江离的眼里全是疼痛，攥紧的拳一下一下地往胸口砸，哑着嗓子说出来是濒临癫狂的绝望：“可他妈的一天都没养过我！”
　　外头的景致愈发熟悉，那是儿时他与妈妈躲债时住的小平楼附近。站在街角的那个人像极了记忆中的模样，江离的情绪一瞬崩溃，通红着一双眼死死瞪住了那近在眼前的男人。
　　江爸爸满脸的风霜，颤抖着手想去碰碰儿子，却被江离戒备地骤然甩开。
　　江妈妈无声地泣着将额头贴上江爸爸的肩，江离却‘砰’地甩上了车门，带着满脸的泪痕咬死了牙关一字一句地恨恨道：“你他妈的离我和我妈远点，不能给我们幸福，也别妄想我们给你还赌债！”
　　江爸爸被如此指摘，脸上并无多少痛心的表情，反倒那语气里有明显的凉薄与无所谓：“江离，你是我儿子，也读了不少年的书，总不会不知道父债子偿的道理。”
　　江离攥紧了拳，眼底尽是恨意：“我绝不认贼作父。”
　　江爸爸抱臂，嘴角歪出一丝狠厉的冷笑：“这TMD不是你认不认！我欠下的赌债早已数都数不清、还也还不完。你既然生做了我儿子，要么给我还钱、要么替我杀了那群债主。”他狠毒地看了眼一旁的江妈妈，狠狠地胁迫：“要不不仅我得死，你和你妈也得跟着倒大霉。”
　　“你他妈的就是个疯子！”江离不可置信地拉住了江妈妈，第一次近乎疯狂地质问她：“妈，这就是你爱过的人？你他妈擦亮眼睛看看，这么多年了，你的爱还是就这么贱？”
　　江爸爸疯了一样地一把揪过手足寸铁的江妈妈，指向她雪白脖颈的匕首那么锋利，眼里尽是滔天的罪恶：“你他妈的别废话，今晚帮我解决了他们，咱们父子什么都好说。你个小兔崽子要敢不管你老子，我就一刀杀了她。”
　　江离死死地盯住他的脸：“我看你敢。”
　　江爸爸无赖地笑了，手也跟着抖了一抖，直迫得那刀尖就要往江妈妈脖子上割：“老子身上不缺人命。”
　　江离的脸上布满绝望，远处那长街的尽头有猩红的车灯闪烁，正飞速朝他们驶过来。江爸爸随手将那匕首往她脖上割了一个小口，开口就是个鱼死网破：“待会儿你替我挡住他们。”他幽幽笑着瞥了眼江妈妈缓缓流下的血，威胁着轻飘飘地说：“呵呵，别让我有机会杀了她！”
　　债主飞快闪身下了车，四个精壮男人腰间都别了枪。江爸爸冷森森地制着满是泪痕的江妈妈不住地后退，恶狠狠地一手指向江离命令道：“你去掩护我，我带着你妈先走一步。”
　　那债主觑了眼江离，似看着乳臭未干的毛孩一样地嗤笑了声：“你就是他儿子？小伙子长得不错。”他并不需要江离的答案，只缓缓掏出了腰间的枪指向了江爸爸，立即变了脸色厉声道：“可惜他妈的倒霉投错了胎！”他步步逼近，江爸爸就制着她步步后退，整个背都贴上了墙角还不给个话，直把那债主逼得没了耐心，一把枪就抵在了脑袋上：“别他妈的废话！你今儿要么拿钱，要么拿命，别拉个屁事不懂的小孩下水！”
　　江爸爸死死攥住了那匕首不肯就范，债主照着江爸爸的手臂就是一枪，一声巨响震得江妈妈当时就放声大哭起来：“老江，你到底欠了多少钱？你说啊，你说出来我和离离一定会变卖所有家产，借遍所有亲戚的给你筹的！你说话啊，你不惜我的命，也不惜你自己的命吗！”
　　江爸爸被她吵得暴躁异常，手又狠狠一抖直逼着她突出的血管，开口全是混账：“你他妈的闭嘴！老子连本带利欠了五个亿。你卖了江离和你自己都他妈的不够，你想活受罪，老子受不起那个活罪！”他带着一脸的狰狞看了眼站在了债主身后的江离，梗着脖子笑了：“呵呵，你们不是要一条命么？谁的命不是命啊，父债子偿，他是我带到这个世上来的。如今为了我叫他再离开这个世上，天经地义哇。”
　　江离的眼里尽是漠然，他甚至没有看这所谓的父亲一眼，只空洞着一双眼盯着江妈妈脖上还在汨汨而出的血液：“哥，你杀了他吧。”
　　债主并不意外，反倒露出了了然的微笑：“果然，最后该死的还是你。”他给手枪上了发子弹，好整以暇地随意笑道：“不过你欠了这么多债，一死百了也真是便宜你了。”
　　江爸爸怒极便开始狗急跳墙，竟鱼死网破地狠狠一刀就插入了江妈妈的胸口，登时就是一声凄厉的痛叫，喷薄而出的血尽数溅在了江离脸上：“妈！！！”他崩溃地将这个字喊道嘶哑，然后失了理智地去夺债主手里的枪。那要债的当然是个练家子，只一脚就将他踢倒在地：“你小子他妈的疯了！等我解决了他，再来收拾你！”
　　他挣扎着还要爬起来，另几人又齐齐涌上前来把他团团围住。带着满脸的脏污和血，他颤抖着手要去掏口袋里的手机。却被他们一早发现地狠狠夺过手机来扔得老远，要债绝不可能容许他报警，登时就揪起了衣领来对他拳打脚踢。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地在地上蜷缩着不能起身，寂静凄迷的夜色里只听又一声响彻云霄的枪响，江爸爸也倒在了地上。
　　事情处理完了，那几人当然又上车开离了这鬼地方。而殴打致昏迷的江离被发现时，已是次日的中午。有人路过见这一地的狼藉报了警，带了两尸一人上了警车。
　　江离身上都是外伤，除了短期的疼痛并无大碍。但案发现场只有他一人生还，警方理所当然地扣下了他提供证据来办案。在全方位的看管之下，他失去了与外界联系的一切媒介。每日只在警局里问话，一场接一场的问话，没有时间、没有日夜，更没有人替他辩护。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绝望。他知道江爸爸惹上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杀伐果断地几乎有通天的权利。呈上的证据对自己愈发不利，虽知道自己绝没杀人，但他深深明白的是：一个黑白通吃的组织绝不会因这两条人命土崩瓦解，他们需要一个替死鬼。
　　警方还未有全然的证据证明此事是他所为，在警局里待的第八天后，有一个男人出来保释了他。
　　坐在郊区隐秘的咖啡厅里，那男人淡淡笑着抽了口烟：“听说你还有个女朋友，在N市念书。”
　　江离的眼里一瞬浸满激愤，瞪着他一字一句地怒道：“你别想打她的主意，她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唇角的笑意满不在意，抖了抖烟灰缓缓道：“我们想办了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可我们要是不想办她，也没什么损失。”他好整以暇地正了正衣领，面带微笑：“她能不能活，可就看你了。”
　　江离死死咬住了下唇，有滚烫的泪在眼里打转，却毫不犹豫地开了口：“我要她活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