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知一解

　　宋予初有些吃惊，手机忽然合适宜地响了起来，宋予初拿出手机，是迟景桥的大儿子迟齐家。

　　“小宋姑娘，我母亲刚刚过世了，11点47分。人走的很安详。” 沙哑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一家人会很难过，现在更多的是欣慰，希望她能和父亲早点重聚。”

　　宋予初尽量保持声音平静：“迟先生，请您节哀。”

　　江衍溪还是叹了口气，走过去搂过她，她可真矮，刚好到他的锁骨，方便他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她声音闷闷的：“我没事儿，没哭。”

　　江衍溪有点心疼：“太辛苦了，咱不干了。”好不容易有个媳妇儿，天天因为别人的事伤心难过的。

　　“小宋！” 有一个声音远远的召唤她。

　　宋予初和江衍溪循着声音望去，宋予初的眼睛蓦然睁大起来：“安老师！”

　　是安染染的父亲，他和安妈妈在商场闲逛，添置点衣服家用。没想到正巧看见宋予初在作小鸟依人状。

　　宋予初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从江衍溪的怀里挣脱出来：“安老师，安妈妈，这是我的男朋友，江衍溪。” 接着和江衍溪介绍：“ 两位是安染染的父母。”

　　安妈妈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手里抱着紫色的羽绒服顺手交给安老师，亲切地拉起宋予初的手：“期末了吧？复习的怎么样啊？你可瘦了啊，小江，你得多多照顾小宋。”

　　安老师笑眯眯的：“你懂什么，现在女孩子都减肥。小江，你们吃午饭了吗？”

　　江衍溪大大方方回答：“还没呢，安老师，正准备带她吃呢。”

　　“走走走，一起去吃火锅，安老师请客，不许客气、不许推脱、不许逃跑。”一如班主任做派。说完，安妈妈牵起宋予初的手走进这个楼层口碑很好的一个老牌火锅店。

　　安老师和江衍溪解释：“她今天特别想吃火锅，我在网上查了查说这家不错，就带她来了，没想到看见你俩了。”

　　安妈妈和宋予初坐在窗边的位置正在点菜，看见宋予初和安老师走来，赶紧询问江衍溪的口味。点好菜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安妈妈感慨说：“我们两个人特别感谢小宋，染染出事后，直到小宋出现了，日子才变得有了盼头。”

　　江衍溪站起来斟茶：“予初能够解开您们的心结就好，我很支持她做这些有意义的事。”

　　宋予初斜着眼晲江衍溪，刚才是谁说太辛苦了不干了？

　　安老师说：“小宋，前几天周怡来了，染染以前交给我一个存折，背面写着周怡，原来她是冯立铭的前妻？”

　　宋予初点头，这时鸳鸯锅底端上桌，她继续说：“前段时间我也见了她一面，染染有话和她说的，她自己带两个孩子，又没有分割到多少财产，染染对她觉得很抱歉。”

　　安老师感叹：“真不容易。”

　　安妈妈表情还是有些伤感：“染染突然去世，我本来是想跟她走的。”锅底沸腾，安妈妈招呼安老师涮肉：“直到你告诉我她在那边很好，我就想，我要替我女儿多看看这个世界的变化和发展，总有一天我们会重逢的，我要好好和她聊聊，省得她埋怨我。”

　　“冯立铭走后没几天，我听说他们已经和解了。”宋予初斟酌着说：“很惊讶您们没有曝光冯立铭的恶行。”

　　安老师摇摇头：“两个人都有错，能指责他什么呢。我的女儿做的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我没脸说人家更不对。犯错就是犯错，无可辩驳。再说人走都走了，让他们都安生吧。”

　　一餐结束，宋予初和江衍溪向这对老夫妻道谢告别。

　　安妈妈嘱托江衍溪：“ 一定要照顾小宋的身体，小宋体质特殊，千万别累着。有时间常来我家里，看见小宋像看见染染，我是欢迎你们的。”

　　江衍溪握住安妈妈的手：“我们一定会常去探望您们的。”安妈妈又说了一些嘱咐，也就搀着安老师的臂弯走了。

　　宋予初看上去心情像是好了很多，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哼歌。

　　“溪溪呀，我觉得我在做好事，不想放弃。”

　　“嗯？”然后想起了被安老师夫妇打断的对话，他反应过来：“喜欢就去做，大不了我陪着你。”什么时候起名叫溪溪的，这么娘炮，好喜欢。

　　宋予初是真的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张晨不再为父亲的事耿耿于怀，安染染父母没有因为悲痛跟着孩子离开人世，遗憾不再刺痛着她们心里不愿意向人坦诚的角落，满怀希望地等待着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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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连睡觉都充满了仪式感。

　　她陪着迟景桥在桥边等着，老人焦急地远眺着时而来回踱步，时而唉声叹气。

　　忽然灰蒙蒙的水面上缓缓驶过来一条大船，白帆高扬，船上影影绰绰，好像有人在招手，虽然在水岸边，却寂静无声。没有波涛拍打的哗哗声，也没有人们的呐喊声，仿佛一切静止不动，却真切地看见大船由远及近。

　　尽管画面十分怪诞诡奇，但是看着迟景桥期待万分的眼神，她忽然安下心来，也紧张地盯着渐渐接近的船，因为白胖子说，沐如兰会乘坐这条船渡河。

　　阔别三十年的夫妻终于结束了等待和煎熬。

　　终于抵达岸边，船舷开始缓缓下降，吃水越来越深，最终和水面齐平。

　　船上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走到岸上，地上没有一个带水的脚印。只是人们有的表情悲痛沮丧，有的毫无表情，有的如释重负。迟景桥在面孔中仔细分辨着、寻找着，生怕错过已经衰老的妻子。

　　他忽然眼神奕奕，朝着一个方向小跑而去，高声呼叫：“如兰！”

　　沐如兰穿着暗红色旗袍，银发挽起，十分婉约动人。面对迟景桥的呼喊并未理睬，只如同梦游的人，毫无反应，随着人流亦步亦趋，不知要去向何方。

　　迟景桥有些魂不守舍，撸起袖子，指着牙印，声音都有些哭腔：“如兰！我是哥哥，你忘啦？”

　　沐如兰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迟景桥，忽然听她嗔怒着怨说：“咬你咬的还是轻，把我一个人丢在人间三十年，你还好意思叫我名字，我都不想理你！让我赶紧去投胎了算了，真的是气死人了！”

　　迟景桥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家如兰不会不记得我的，我也乖乖在这边等你了三十年嘛。我也不舍得你一个人在那边，去看过你很多次，越看越舍不得，这么惦记你，到头来还是要被你骂，真的冤枉死了。” 这表情她在江衍溪脸上见过太多次。她有些生气的时候，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是能几句话就逗得她开心起来。

　　沐如兰果然笑了出来：“盼着我早死，谁给你带孙子，谁给你看着重孙子。你撒手走了，我呢？被你儿子闺女用各种营养品堆起来，生怕我有个三长两短，结果一不小心活到九十多岁，很辛苦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没良心你！”

　　迟景桥笑嘻嘻的：“我没良心，没良心，打我吧，别气了。”他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如兰，我很是想你。日思夜想就盼着这一天。”他终于想到旁边被忽略已久的宋予初：“这位是予初小姐，我拜托她去过你的病房。”

　　沐如兰转过身看着她，有些面红耳赤：“呀！”举动不像垂暮的老人，反倒像是娇俏的少女。

　　“小宋，我晓得你的，孩子们读信的时候我都听见了，真的感谢你，要不是你，我肯定把这个糟老头子给忘了。”她点着他的额头：“我以为他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宋予初笑着，真的太好了。灰暗的诡异地带都变得可爱起来。“沐奶奶，您子孙们都非常优秀。”

　　迟景桥得意洋洋：“予初小姐，是因为我的基因好，才生出这么多懂事的孩子们。”

　　沐如兰怒极反笑：“在这边呆这么多年，某些人的脸皮倒是十分见长。孩子都是我带大的，当然是我教育的好呀。你管过什么，小宋，你评评理，那时候齐家还小，月琴生病，我在家带齐家，他骑单车带月琴去医院。结果骑车回来，孩子没回来，急的我穿上鞋就去找，结果呢，我家月琴就被他放在单车后座上，孩子什么时候掉了都不晓得，还好有好心人在路边等着。没见过这种不负责任的爸爸。”

　　“这件事念叨了几十年，又过了几十年还记得，我倒是没见过你这么记仇的人。”

　　两个人你来我往，丝毫不让，却牵着手向着远方走去，渐渐消匿于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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