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语兰陵

　　她睁开双眼，眼前是模模糊糊的一片，意识无法瞬间控制双手去动弹，脑门还有些疼痛发胀，甚至还昏昏沉沉的。这症状感觉像是睡了太久初醒时的情况。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到的景象逐渐清晰了。不是房间的天花板，而是一望无垠的广阔天空。天空是湛蓝的，漂浮着几朵白云。她吸了吸鼻子，觉得空气似乎都好了许多。没有了粉尘给人带来的不适感，她努力地又多吸了吸鼻子，想要多感受一下这样新鲜的空气。片刻，她才反应过来有些冷——萧瑟的寒风使劲向衣里钻去，她抽手把自己撑起来，才注意到四周十分空旷，除了一些杂草和几颗枯木，不见人影，天空突然划过两只乌鸦，最后又停在了远处的枯木上。自己坐着的这片土地是黄土，感觉有点像之前去黄土高原旅游时看到的场景……
　　她的小腿被擦破了……身体虽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由于被擦破皮的那处伤口正好在膝关节下方，她只能强忍着疼痛慢慢挪动身子站了起来。摆脱掉逐渐浮现在脑海里的古怪想法，低头一望，发现自己身上仍然穿着今天出门时的短裙，但是裙身裂开了几条口子，似乎是被树枝划破的。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到底又是哪个神经病在跟我开玩笑！还玩这么大！
　　鸢鸢嘟了下嘴，只能无力地拖动双腿，向前缓缓迈去。
　　怎么想都不应该啊，我记得我明明没有睡着的？怎么会感觉睡了一个世纪似的。
　　如果没有记错，几十分钟以前，自己还在……
　　沙发上慵懒地躺着，和朋友开心地聊着□□，然后……朋友约自己出去。
　　因为父母都是医生，基本上成天待在医院不见人影，自己肯定是没法指望他们开车送自己出去了。于是她去坐的公交车。一如既往一上车就打开音乐软件戴上耳机听歌，周围的环境在耳机戴上的那一瞬间安静下来，车子也向着目的地越驶越近。记忆开始逐渐凝固，终止在一个缓慢静止的画面：车身似乎受到了猛烈的冲撞，轮胎与地面紧急摩擦的声音响得刺痛耳膜，她隐隐约约听见了其他乘客的呐喊声……等到她缓慢回过神将目光转向前方的时候，只感觉到一股热浪从后方涌来，双眼最后定格到的画面，是一片火海……
　　是车祸吗？
　　那我为何会在这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躺着……我没有死，还穿着应该穿着的衣服……也许是我乘车听歌不小心睡着了才梦到自己出车祸吧，鸢鸢，不要多想。
　　但看向天空的时候，她一下子慌了，今天是爷爷生日，父母答应自己晚上一定会争取下班全家一起吃个晚饭的！看现在的天色几近黄昏，自己的家人肯定在着急地等自己回家吃饭！
　　她一下子来劲了，她必须快速找到电话，来联系自己的家人。
　　四周都是荒野，原本可能不算长的路途也让人疲乏无比。一直向前走，周遭的景物总像是之前看见过。因为是黄昏，她选择朝太阳落山的反方向行走。
　　就这样一个人徒步走了不知道多远，整个人感到胫骨十分酸痛，直到希望在心头慢慢湮灭之时，猛地一抬头：她看见前方有一缕烟……
　　太好了，终于有人了！
　　鸢鸢加快了步伐。
　　炊烟是从一个营帐后面冒出来的……
　　应该是有人在做饭。
　　她绕过营帐，不由感叹，有人在这荒郊野外搭个大棚子住，是有多穷啊，不过靠里头住的人指路，至少可以找到一个镇子，去镇上借手机容易很多吧！
　　那一缕炊烟是从一个简易灶台飘出的，灶台边，一个妇人守在那里。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跑了过去：“请问一下，这附近最近的镇子在哪里啊？”
　　妇人用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鸢鸢：“姑娘穿成这样不太好吧？”
　　鸢鸢这才发现妇人身着一件黄绿色的交领襦裙。
　　不止如此，妇人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绾着。
　　穿成这样，莫非是在拍戏？
　　“阿姨，您这是在拍戏吗？摄影师和导演还有其他剧组人员都到哪里去了？”鸢鸢摆出一张自己觉得超有亲和力的笑脸对着妇人。
　　妇人看着这个穿着奇怪，说话内容也很反常的姑娘，脸上写满了疑惑。迟疑了片刻后她开口：“姑娘，你说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们这里是军营，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这附近也没有镇子。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迷路了吧？不如暂时在这里待着，到时候找机会看看有没有识路的人把你带回去。”
　　“额，好吧……谢谢您。”此时的鸢鸢已经一头雾水了。不是拍戏，还有什么军营？这到底是谁跟我开的这么夸张的玩笑！让我知道了一定整死他不可！
　　妇人领着鸢鸢向营帐内走去，营帐内的摆设十分简陋，一个木柜，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张凳子，墙上挂着一块红布，鸢鸢对这些摆设并没有什么兴趣。
　　不过看这场景布置和人物神态都挺真实的，这跟我开玩笑的人还真给我请了个专业演员在演？别说这个阿姨长得还挺漂亮的，虽然说是个中年人了，但她要是年轻十几岁，一定是个大美人。
　　外头的风仍旧是时不时刮着，满地的黄沙顷刻间被卷起，在空气中形成一片朦胧的屏障。
　　这样的场景，使她不禁联想起了历史课本上那些战火纷飞的年代，所有的人都在苟且偷生，官场如同地狱，君王昏庸无道，贵族纸醉金迷……
　　既然是在演戏，那就不可能天衣无缝。看我问几个问题就让你穿帮。
　　“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鸢鸢问妇人。
　　“你可以叫我惠姨，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郑，名鸢鸢，叫我鸢鸢吧！”她说。
　　惠姨微微一笑，鸢鸢一下子失了神，仔细观察，才发现岁月仿佛只在这个美丽的女人身上留下了很淡的痕迹，仅仅是中年人而已，但似乎经历过世态炎凉，眸子中，是一种极度的成熟与稳重，那是一种高龄的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爷爷奶奶…今天还是爷爷的生日呢，怎么会有人跟自己在这种节骨眼玩这种把戏，实在是太过分了……而且爸爸妈妈难得回家陪我……
　　她感觉眼眶有点湿润，但她没有哭出来而是憋回去了。
　　不能哭！捉弄自己的人一定就是想弄哭自己，不能让他得逞。
　　鸢鸢换上惠姨递过来的对襟襦裙。道具准备得还是挺到位的啊……
　　“鸢鸢你会做饭吗？”惠姨问她。
　　“……不会。”这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
　　惠姨的神情中流露出少许惊讶，不过很快收敛了这种惊讶：“那你会缝补衣服吗？”
　　“不……会……”这个演员演得很好啊，要是随便晃一下神指不定真以为自己现在在古代。
　　“……”惠姨没有指责鸢鸢，她什么都没说。
　　“这儿是哪里啊？”鸢鸢准备套话。
　　惠姨站在灶台边，沉默了一会儿：“周齐边境。”
　　什么周齐边境啊！完全没有理解，周…齐……是朝代并立吗？
　　鸢鸢快速回忆，魏晋南北朝？北朝？哦……好像是东魏北齐西魏北周。把故事情节设定在这个时代了吗？
　　“这里是北齐？西边是北周？那现在南方是不是陈朝？咱们国主是高氏？”鸢鸢追问。
　　“是啊，小姑娘懂的还挺多的，我见过的普通百姓家的小女孩子基本上只知道家务事跟女红。”
　　哇塞！这剧本准备得也精确了，这台词完全挖不出一点空子啊！
　　“那您是准备做饭了？要准备几个人的饭？看这边这么大一口锅待会还会有别人来吧？有什么吃的？”鸢鸢走到灶台边。
　　惠姨微微一笑：“哪有什么吃的，待会确实将士们会回来吃饭，但我现在是在熬药呢。”
　　“哦哦，什么药？”鸢鸢继续问。将士们？还请了群演？我倒要看看等会有多少群演。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惠姨身边的药锅，这个药方，不大常见。
　　“这是止血药，你的头发似乎并不长。”惠姨突然提到鸢鸢的头发。
　　鸢鸢拉了拉自己刚刚及肩的头发：“对啊，留着长头发夏天很热的，而且也不方便清洗，我就剪短了。”不过惠姨突然提到头发……头发……对哦！头发确实可以入药，并且用作止血药有极佳的效果。这莫非是趁着过生日，爷爷在考验我的医术水平？
　　“你爹爹？他在哪里？”
　　还问起我爸？那肯定不是爷爷找来考验我的人了。况且爷爷最疼我了，怎么会让我在这黄沙便野的地方走那么远！“哎……”鸢鸢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准备随便敷衍一下她吧，“他随军队南征北战，战死沙场了……”鸢鸢装作一副十分悲伤的样子，看她这演技指不定还真的可以去当个二流演员。
　　“真可怜，你娘呢？”
　　“我娘她改嫁了，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你，怎么过来的？”
　　“我一路乞讨，慢慢的就走过来了……”
　　话说我都这样瞎扯了，她为什么明知道我是在瞎扯还要问啊！我记得应该没有这种沉浸试场景体验服务吧？这样下去，恐怕自己真的要以为自己来到了古代。
　　既然这样都套不出，那就看看你究竟有多少群演吧。我可记得我也没有哪个朋友这么土豪，可以花大价钱去请群演只是为了整我。等下你就穿帮了！
　　“惠姨，那您口中说的将士们，要什么时候回来？”鸢鸢试探性地问道。
　　惠姨叹了口气：“今日军队去行军演练了，他们日落前会回来的，哎……”
　　日落前？现在已经是黄昏了，等到太阳完全下山也没多久了，也就是自己不需要等多久就能看到那堆群演回来了。反正马上就要穿帮了，不如现在再多问这个演员一些内容玩玩。
　　“您为什么不回去？硬要等在这里荒无人烟的地方啊？”鸢鸢不解地问。
　　“为了看到我儿子啊……”惠姨朝着天边慈爱地笑了，“我十几年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十几年……这剧本够惨的。
　　“惠姨您……”
　　“我今年也差不多四十了……”惠姨笑笑，十几年，一个年轻姑娘都变成中年妇女喽……
　　那么按照这个剧本，她儿子在这个军中，既然十几年没说话，估计不是闹矛盾就是因为接触不到。更大的可能性是接触不到，说明她儿子是稍微有些地位的。这是什么剧本？儿子当了官不要贫穷老娘了？这完全不符合主流价值观嘛！
　　空中的红日渐渐隐去，马上就要天黑了。
　　惠姨温婉一笑：“待会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待会？惠姨您儿子也在其中吗？”鸢鸢问。
　　“在，”惠姨轻声说，“不过我与他不常见，而且，恐怕他也不记得我了……”不认识，更加贴切……
　　“那……那惠姨您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军中需要有人做饭，我就以这个理由跟过来了。我天天看着他，但他应该不会在意我这个下人，可能他根本没看见过我……”看见过都未必放在心上。惠姨的语气中透露出哀伤。
　　“他，是什么大人物吗？”鸢鸢问。看来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对了。不是大人物怎么可能这样。
　　“他啊，是……”惠姨摇了摇头。
　　看她这个样子，是因为剧本没有这个内容编不出了吧。暗自窃喜了一下：“算了，惠姨您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比起了解这个荒诞的故事剧情，鸢鸢现在更加在意怎么回去。
　　等待的这段时间，显得有点漫长。鸢鸢第一次无聊到玩起了手指头……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他们回来了！”鸢鸢大叫。
　　“嗯。”惠姨朝远处望去，哪个姑娘家家这么不注意形象……
　　“在这里扎营吧！”领头的马上的那个人喊道。
　　“是，王爷。”部下回答。
　　然后鸢鸢亲眼看着几个营帐被架了起来。
　　“什么啊，还有马？还要扎营？这些人的服装……还都是古装战袍。”鸢鸢嘟嘟嘴巴。
　　该不会是哪个星探看中我了，然后把我抓过来拍戏，导演需要的就是这种穿越少女的自然反应？鸢鸢坐在草丛里，思索着这个问题，当她不愿意再想时，发现已经扎起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营帐……他们这样，也太麻烦了吧！
　　最大的那个，应该就是之前那个什么王爷的营帐……
　　他，不会就是惠姨的儿子吧……
　　可如果是，那惠姨应该是宫里的妃子啊……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鸢鸢越想越乱，干脆不想啦！
　　“开饭了！”天空发黑时，有一些士兵在喊。
　　天黑了？！糟了！爷爷的生日！要和家人一起吃晚饭的。如果是拍戏，不可能给这么大一个场景，刚刚特意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任何一架摄像机。虽然基本上没有看过小说和电视剧，但是难免让人想到万一自己是穿越了呢……她拍了拍脑袋。哈哈，什么嘛，怎么可能！别胡思乱想。现在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就顺其自然吧。
　　回来的将士估摸着也有几百个吧，那惠姨她一个人要准备这么多份饭……
　　鸢鸢还是坐在草丛中……应该要等那些士兵吃完后惠姨才会让自己吃饭吧……
　　“嘿！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士兵不知道怎么发现了坐在草地上的鸢鸢，“不和大家一起吃饭吗？”
　　鸢鸢看了看那群狼吞虎咽的士兵摇了摇头：“算了，你们吃吧！”
　　“那怎么行！”这个士兵说，“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挨饿吧！我叫黄琼，敢问姑娘芳名。”
　　“我啊，郑鸢鸢。你…还是去吃饭吧……我比较喜欢饿了再吃。”鸢鸢把头撇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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