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千年

　　守门的下人看着稀罕，公子可是从来没有带过年轻姑娘回家啊，也许是他的眼神太奇怪，秋叶咳嗽一声，“这是曲家花铺老板的女儿，帮我送花回来。”

　　下人傻傻地点头，秋叶带着红花进门，心说，自己光明磊落，干嘛要跟个下人解释。

　　书童文墨早就跑回了公子的院子，此刻正嗑着瓜子靠在院门口，等公子回来。秋叶回来，看见这么逍遥的书童，不由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倒会躲清闲，也不说你家公子我如何端这一盆花回来。”

　　“让花铺的伙计送一下呗！咱家离得这么近，能送的。公子干嘛怪我！”文墨嘟起嘴。

　　“谁家书童这么懒！都是我把你惯坏了！”秋叶无奈地说。

　　红花笑吟吟地把花放在地上，“没关系的。又不远，我来送一趟不费事的。况且，爹一再吩咐，这盆白牡丹，是给公子留的，谁都不卖呢。”

　　文墨高兴了，“看人家曲家姑娘多大方，多能干！难怪人家铺子生意好。”

　　“叫曲小姐。”秋叶纠正道，在他看来，红花是上铺老板的女儿，又知书达理，还培育出珍品牡丹，当得起小姐的称呼。文墨跟他没大没小也就罢了，但是不可以不敬着红花。

　　秋叶正色起来，文墨也不敢造次，老实地行礼，“曲小姐。”

　　“不用客气，叫我红花就好了。”

　　秋叶纠正说，“礼不可废，姑娘不必太自谦。”

　　红花走后，文墨高兴地围着那白牡丹看，“玉楼春，公子取的，真是好名字。花好，名字也好。不过，公子，你好像对那曲小姐格外另眼相看啊。以前多少大户人家的小姐讨好您，公子都不假辞色。可是对那红花姑娘却十分客气，这是为何？”

　　“曲小姐。”秋叶再次纠正。

　　文墨只得改口，“哦，曲小姐。”

　　“曲小姐虽然是女子，可是却有勇气，有担当。那天赏花诗会，最初的白牡丹是有些不好，王爷盛怒，管事的推诿责任。我当时都担心，花铺的老板会不会被责罚。后来，曲小姐跟着父亲一道捧着一盆刚刚绽放的白牡丹来了。而且，王爷问话，都是她主动出面回话。我看得出，她是来保护父亲的。这小女子看着安静柔弱，内里却是傲骨嶙峋。她当得起我的敬重。”

　　“原来是这样啊。”文墨点头，“那天不许下人进，诗会的情况我都不知。原来还有这样一番凶险啊。得罪了王爷，哪怕只是得罪了王爷家的下人，普通人家都承担不起的。幸好他家平安无事，不然咱们还得不了这么好的花。不过，公子，不怕您生气，这花得赶紧搬到老爷院子里。可不能在咱这儿放着。”

　　秋叶说，“那是自然，这花本来就是孝顺父亲的。”

　　“咳咳咳，公子……我是说，什么花到了公子身边，那都要败了。您看看咱们院子里，甭管丁香、月季、秋海棠，到了咱这儿，最后都成了万年青。光长叶子，不开花。可是，只要挪个地儿，就开花开得好着呢！公子与花无缘。”

　　“你！”秋叶语塞，“懒得理你。”

　　文墨又说，“公子不光与花无缘，与红花只怕也无缘！”

　　“你什么意思？”秋叶皱着眉问书童。

　　文墨大着胆子，硬着头皮说，“公子，您对这红花姑娘，呃不，曲小姐，是不是太上心了些？从那天回来到现在，提起来好几次了，说她有风骨什么的。可是，小人不得不提醒公子。您之所以一直未婚，那是老爷指望您中了进士，跟高门大户的小姐结亲，对您将来仕途有利。老爷连县令家的小姐都瞧不上，这卖花人家的姑娘，……就更不可能了。”

　　秋叶有些尴尬，训斥书童，“你一口一个老爷，是替我爹管教我吗？我不过是敬佩那姑娘的人品和本事。一个女子，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养家糊口，安身立命，多少男人都做不好呢，她一个女子做到了，就是值得赞许。不过随口说了几句，你就想了这么多出来，真多余！还有，别在人家姑娘面前瞎说，坏了人家清白！”

　　“最好是这样。公子，姻缘讲究门当户对……”

　　不等文墨说完，秋叶就把他推出门，“不是给老爷送花过去吗？赶紧走吧，你抱上花，别偷懒！”

　　“走就走，你别推我。”

　　……

　　秋家正院。

　　秋老爷把白牡丹细细看过，轻轻地捻着胡子，点头赞许，“好啊，洁白无瑕，花瓣重重堆起，如云赛雪。你做的那首诗恰如其分，评你为魁首，公道！”

　　秋叶想起那天的情景，跟父亲说起来，“起初是没有请赵举人的，他不擅长作诗，可是后来他也去了，还第一个交了诗作，得了赏赐。儿子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赵举人啊，你那个同窗？他的叔父赵恒是本地教谕，虽然只是个七品，但是却管着督学一事，家中子弟读书的，都不会得罪他。他想要个请帖，也不是难事。至于，赵举人不擅作诗，很多人都知道。不过，你们提前三日收到了请柬，又知道是为了白牡丹，提前准备也是有可能的。”

　　“非也。”秋叶再仔细想一回，也还是觉得蹊跷，“那赵举人我知道，便是给他三日，他也做不不出那样一首好诗。那些诗作一开始是匿名的，可是后来被各人认回，当众诵读。他的诗虽不如孩儿，但也算上佳。那诗中通透的灵性，不是赵举人那个酸腐文人做得出的，我怀疑他请人捉刀代笔。”

　　秋老爷抬手制止他，“就算是又如何，京城里有名的文人，也有人传是请了代笔之人。当年顺义王七岁成诗，宫中的贵妃也曾经怀疑皇后请了代笔之人。后来是被皇上训斥，这谣言才平息了。这种事情你不要管，管了，于他人无益，于你却有大害。”

　　“难道就任由他这样欺世盗名？”秋叶不服。

　　“我说了，你不要再理会这件事。”

　　秋叶再要说什么，秋老爷就严厉地告诫，“你的功名才是最重要的！日后，心无旁骛，专心读书做文章才是！”

　　“是。”秋叶低头答应。

　　“年轻人，到底气盛。日后你就知道了，虽然书上说，心底无私天地宽，虽然先生也会教公道正气的道理，可是世上很多事，让人身不由己。我们自己问心无愧，至于其他，有余力便管管，没有余力，就独善其身。”

　　秋叶走出父亲的院子，回头留恋地看一眼“玉楼春”，多美的花，可惜，与自己无缘。若是能放在自己身边，时常观赏一番，多好。但是，自己这天生的与花相克，实在让人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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