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宇宙

　　第三十九章

　　四百米第一场比赛结束，加上其他项目正在开展，足球场停留不少人。
　　何易泽完全不在意其他人投来的视线，整个人趴在徐知夕身上，丝毫没有一米八几大高个欺负小姑娘的廉耻，反而还委屈巴巴地“撒娇”，压低声线，用撩人至极的语气在小姑娘耳边说：
　　“跑完四百米没力气，本来可以不用赢得这么累的，我现在浑身没力气，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徐知夕一点儿也不敢往他的方向看，屏住呼吸，尽量平缓心跳。
　　惜字如金地答道：“不想知道。”
　　何易泽直起身子。

　　他对早恋不早恋没什么所谓，只是担心小姑娘不乐意，所以打算这两年温水煮青蛙，然后在高考结束那一晚表白。
　　毕竟他俩同班，什么狂蜂浪蝶不能被他挡下来？！
　　包括这一只。

　　——正好与梁骁目光对上。

　　收回视线，垂眸看着快同手同脚而且脸蛋张红的小姑娘。
　　他也没料到，她一句加油，竟然让他忘记“温水煮青蛙”的计划，迫不及待地想靠近她，抱她，亲她.....
　　最终没忍住，他掐着那张少女感满满的肉脸，内心叹息：唉，真是个招蜂引蝶的小家伙。

　　小家伙吃痛着瞪大眼睛，一字一顿地喊：“何易泽！”
　　“怎么，徐矮柱？”少年的手掌朝着小家伙的后脑勺呼过去，用力道压着她抬不起脑袋。
　　小家伙反击，掐他的腰，下一秒，少年松开手，“徐矮柱你没听说男人的腰不能碰吗？”
　　徐知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蹦蹦跳跳，冷漠地摇头，并且说道：“那你没听说女生的头不能碰吗？”

　　“碰了就要负责。”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走在前面的章宇星叹气，“都是同龄人，怎么他俩这么幼稚。”
　　她转头看向魏子昂，结果对方看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章宇星挑眉，心中存疑。

　　最近昂昂怎么回事？
　　自从从道馆回来就莫名其妙，首当其冲就是当天晚上拒绝掌勺，搁在平时他都是自动自觉地担任起衣食父母的角色的呀！再者，这周话少得很，比平时还少。明明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刚才却当起她们的人墙......
　　不对劲，不对劲。

　　她看魏子昂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同时后面传来熟悉的互骂声，突然间心里咯噔一下。

　　小卖部一如既往地热闹，汗水与洗衣粉交杂在一起的味道充斥鼻尖，空气压抑又烦闷，十一二度的气温，大叔打开风扇对着自己直吹。风扇吹乱他的头发，他抬手一弄顺着姿势指向后面，“小朋友别找了，那个没货，明天再来。”

　　章宇星一路上心不在焉，比何易泽和徐知夕走得还慢，好不容易挤进去小卖部保温柜，正好从人群缝隙中看见魏子昂抬手隔空挡住被人流挤到别处去的徐知夕。
　　她心中的答案更加确定。

　　走近看见，魏子昂从保温柜里取下一盒维他奶递给徐知夕。
　　章宇星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交接的动作，快速扫了一眼何易泽，后者把手臂压在徐知夕的脑袋，眼睛往旁边无人问津的冰柜架子看。
　　“......”
　　而她心中早已摆出与百年名画《呐喊》一模一样的姿势。

　　虽然他们总爱打闹，毕竟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该团结一致对外的时候也从不落下，卖队友也不在话下。面对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情景，章宇星紧皱眉头。

　　沉思片刻，她朝何易泽投去内疚的眼光。

　　何易泽回头时，正好抓住她转瞬即逝的眼神，感到莫名，但没多想。

　　-

　　徐知夕跳远检录的时候正好是四百米决赛。
　　知道何易泽实力不错，也不用担心排名，但心总往田径场飘去，心不在焉地活动筋骨，连自己十分钟后参加人生中第一次的运动会都不在乎。
　　三级跳远检录处离田径场不远，普通人踮起脚总能看见一星半点儿的赛况，至于徐知夕嘛。

　　徐知夕推着章宇星的手臂，“何易泽开始比赛了吗？”
　　“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说着，就拎着她纤细的胳膊像摆弄人偶一样摆来摆去，“快点做好热身运动，不然拉伤就不好了。昂昂，你来教教她怎么热身。”下一秒就把魏子昂推前去。

　　两人四目相对，氛围如同空气一样冷寂。
　　虽说他们总是在一起玩，但绝大部分都是四个人在一起，而他们俩一个认生慢热，一个沉默寡言，平时交流仅限于作业，而且还是在何易泽不在场或者是她跟何易泽闹别扭的时候。总的来说，他们还不熟。
　　最后还是魏子昂示范几个动作，让徐知夕参考。

　　比赛开始不久，毫无悬念，徐知夕以最后一名的成绩遗憾出局。
　　她拂去身上的沙子，如释重负地离开比赛场地。

　　接过魏子昂递来的水，“谢谢，星星去哪里了？”
　　魏子昂把手揣回兜里，回答言简意赅，“不清楚。”
　　又一阵沉默。

　　没过多久，章宇星便回来了，“我刚上洗手间，你比完了吗？”
　　徐知夕：“......”

　　果然是真朋友，连比赛进展什么程度都不问，直接跳到比完了吗。
　　这是预料到她早早败北吗？！

　　她无奈中夹杂着不甘的表情出卖自己。
　　章宇星比她高，而且常年运动，体魄看上去比徐知夕魁梧多。她一把搂住徐知夕瘦小的肩膀，“凡事都有第一次，下一次拿个好名次不就得了？”
　　徐知夕掰开她的手指头，冷漠地说：“没有下一次了。”

　　他们去到田径场的时候，正好轮到何易泽那组比赛，估计是知道章宇星和魏子昂都去看徐知夕比赛，他收敛起平时的嘚瑟劲，恢复成各位一中女生心中的校草模样。

　　各位选手还在白线内放松肌肉的时候，喇叭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紧接着是念一天广播稿声音显然沙哑许多的主持人的声音，语气分明是拒绝这篇通稿，念出来也许是因为已经接近今天运动会尾声，广播稿越老越少，迫不得已才捡起这份稿件。

　　“下面是来自高二一班的投稿。感谢跑道上选手艰辛步伐、辛勤汗水烙印、挥洒在砖红色的塑胶跑道，胜利是属于何易泽的。感谢场外为5号跑道欢呼呐喊的漂亮妹妹们，他是属于高二一班的。”

　　所有人听完脑袋里都装满了问号。
　　什么玩意？不是，他是一班的，我懂，可是为什么还要强调？

　　主持人秉着专业的态度，咬紧牙关念完，话音刚落，场外高二一班已经聚集起来喊起口号。

　　“何大神放心飞，高二一班永相随！Everybody say his name——何易泽！何易泽！何易泽！”

　　徐知夕差点又一次因为他们而失去耳鼓膜。

　　而在口号喊出来的那一刻，何易泽已经看向他们，捕捉到举着手机的小家伙，于是捡起来的校草包袱再次被丢到西伯利亚，完全没有要顾及全校人眼光的意思，设定好姿势。

　　徐知夕按下快门，“......妈的智障。”
　　......喜欢他的我也是。

　　一场比赛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何易泽轻松拿下小组冠军，以微妙秒数之差输给14班的体育生，取得年级四百米第二名的成绩。

　　徐知夕他们跟着一班的同学一起蜂拥过去。

　　何易泽刚跟负责登记成绩的老师确认，就看见一群人涌向自己，其中班长和体育委员加上隔壁班凑热闹的孙景同试图包围他，将他抬起来抛向天空。
　　出生以来就没有不嚣张的何易泽，头一回跟大家说自己是第二名，犯不着如此激动。
　　另一方面，他不动声色地挪到徐知夕身边，顺手牵羊地把她手里的水顺过来喝个清光。

　　顿时，四面八方投来暧昧的眼神，夹带一两句小小的起哄声。

　　徐知夕的脸像熟透的小番茄，习惯性地举手糊在他的胳膊，说着说着还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小，“喂！这是我的。”
　　何易泽抬头仰天，灌了一口，“渴死了，喝你的怎么了？你没喝过我买......”

　　后半句还没说完，忽然出现不明物体夺去水瓶，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水因为快速移动淌出来不少，一半落在何易泽的手臂，另一半洒在草坪。

　　章宇星握住剩下不多的矿泉水，夺过瓶盖，拧上，投向附近的垃圾桶。
　　同时说，“要喝自己买去。”

　　何易泽：“......？”

　　接下来的日子，他发现章宇星并不只是这一次两次抽风失常，而是持续不断地捣乱。
　　智力超群的何天才在某天追溯起源时，脑海里闪过某个瞬间回眸一闪而过的奇怪眼神，这件事直到何易泽和徐知夕在一起以后，黑切黑的何易泽时不时还拿出来鞭尸——某位章姓女子的尸。

　　俨然，现在的何天才并没有意识到，只当章宇星这位直女看不惯自己“欺负”徐知夕。
　　所以在去饭堂的路上章宇星挤在他们中间，吃饭的时候让他坐在徐知夕斜对角，晚上看演出将他们隔开，虽然他倍感莫名，但也没多管。

　　文艺汇演结束后，时间已经快结束十点，整所学校的学生开始搬椅子回教室，拖拖拉拉地也弄到十点多才能放学，天色比以往要暗多了。

　　何易泽看见章宇星又打算挤到他们中间来，忍无可忍地抬起手拎着徐知夕书包后面的带子，把人带到自己身边，“大姐，我们都住城东，而您住城西，您不会想今晚到我们家里住上一宿吧？”
　　章宇星：“......我、我住我家，我只是要、要跟夕夕说悄悄话，关你屁事。”
　　他这才松手。

　　徐知夕：“你要跟我说什么呀？”
　　章宇星：“......你、你离他远点。”
　　徐知夕：“.......？”
　　为什么我觉得这句话如此熟悉？

　　她不明所以然，黑夜里眼睛碌碌地看向章宇星，欲问，还没说出口，就吃了闭门羹。

　　“别问，以后你就懂。”
　　她又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全天下父母排行第一位金句？

　　可是，坠入爱河的少女怎么会听她的话，在分别以后，徐知夕和何易泽手臂间的距离只能塞得下一个拳头。
　　何易泽摊开手，“手机。”
　　徐知夕“哦”了一声，把手机递到他的手上，她握着觉得刚好合适的手机，在何易泽手中显得尤其的小。

　　“拍的怎么样？”徐知夕借着路灯看他的表情，只看见他扬起嘴角，低头，用嚣张的语气说着狂妄自大的话。

　　“当然模特好，怎么拍都好看。”

　　徐知夕露出嫌弃的表情，接过手机，“这些照片怎么传给你？”
　　因为网瘾少年没有微信也没有企鹅，总不能她传彩信吧？这得花多少钱......

　　“周末去看宇宙的时候，我顺便带上手提电脑，直接拉到电脑里面就好了。”
　　“......哦。”她努力绷着脸，绝不露出半点笑容。
　　“你看上去不开心？”
　　“有吗？还好。”她悄悄放松点。

　　从后门走的学生不是很多，在冬天的夜里显得更加冷清。

　　徐知夕看见熟悉的背影，习惯性地垂着头，肩膀向下滑，一眼就看出来是姜敏敏，原本看上去不太自信的身影此时此刻略显得有些不自在。而站在姜敏敏对面的是之前有一面之缘的姜母，她不知道说着什么，然后就拉着姜敏敏的手进到小巷子里。

　　她连忙停住脚步，何易泽走了几步没看见她，回来，“怎么不走？”
　　她指向小巷子，那边根本没有路灯，漆黑黑一片。
　　仰头，暗黄的灯光剪影落在她半张脸上，担忧表露在外，“姜敏敏被她妈妈拉进去了。”

　　她拉着何易泽的袖子，“要不我们去看看她吧？我担心她又被、被她妈妈打。”
　　可能姜敏敏不愿意被自己同班同学看见，可能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何易泽不愿意插脚这种事情，她不想强求。

　　很快，徐知夕松开手，“那我自己......”

　　骨节分明的手反握她的手腕，“走。”

　　只有一个字的回答，却让她感觉到久违的安全感。

　　曾几何时，她也是在父母的保护伞底下长大，他们的掌上明珠，可是这些东西在一年前说没就没，甚至在父母每一次争吵她的抚养权时，一次又一次地践踏在泥泞里，而她一遍遍绝望过、失望过、怀疑过自己存在的理由，从卧室窗户俯身向下看时，“跳下去吧”的声音环绕脑海。有一次，她真的着了魔，半个身子已经在半空中，若不是宇宙狂叫，引起外面吵架的父母注意，也许现在她已经不存在。

　　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与此同时，巷子里传来一道粗狂男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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