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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女儿吧？”
君玟听到这句话，擦血的动作一停。
一直安安静静听从安排的原主爸爸突然发了话，说出的却是这么奇怪的问题。
君玟皱了皱眉，转眼望去。
爸爸的大半个身子隐在车内昏暗的环境里，在车子行驶过有路灯的地方时，一双满是急切的眼睛被照得分明，捂着胳膊的手垂了下来，仿若感觉不到疼痛，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个年过半百的苍老男人正等着她的答案。
君玟终于知道了她一路扶着的爸爸安静配合的原因，不是看清了眼前的局势，而是察觉了她与原主的差别。
如果是原主，在见到爸爸被人挟持，用烟头烫伤的时候，不说失去理智，至少也会手足无措，为爸爸的受伤红了眼眶，又怎么会突然变成一个冷静无情谈条件，动用武功脱险的陌生人呢。
爸爸应该早就因为女儿的性情大变感到疑惑，一直用发生意外、受到刺激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直到今天，他看到她动用武功，这才认清了事实，一言不发跟到了这里，连见到卓飞白也没有问一问女儿为什么会有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吧。
君玟心里明白自己露出的破绽，却不想去补救。她从没考虑过跟任何一个人坦白自己穿越到这里的真相，对原主的爸爸只有照顾赡养的责任感，没有其他的感情。
更何况，前头还有一个卓飞白坐着，她不能跟原主爸爸说太多的话。
“还是去医院吧。”君玟下了决定，“你都糊涂了。”
爸爸等了半天，得到她这么一个敷衍的答案，表情黯淡下去，“我没糊涂。你刚才……”
“爸。”君玟打断了原主爸爸的话，“现在不是时候。”
她的语气挺凶，爸爸一愣，前头从内后视镜里悄悄观察的卓飞白也忍不住微微侧头，瞧一瞧情况。
“……好。”爸爸是个懦弱温和的人，加上方才被吓着了，惊魂未定，并没有力气和办法去反驳拒绝她，“但我不想去医院了，直接回家。”
君玟想着去医院也是麻烦，点了点头，跟卓飞白说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们还是不去医院了。”
“没事，你们家在哪里？”
君玟看了一眼爸爸。
爸爸报出地址，“江源路3号，A单位职工大院。”
“好。”卓飞白打了打方向盘，在等待的时候顺便把戴着的口罩给整理了一下。
君玟瞧在眼里，为了卓飞白考虑一下隐瞒身份的事情，没让原主爸爸有个安静思考的机会，直接把话问清说清了，“家里有没有人？”
“惠芳去打牌了。”爸爸有气无力答着，“晓珊晚上一般都不在家。”
“哦。”君玟上下打量一遍，“你受的都是小伤，自己能处理吧？”
爸爸突然抬起了头，定定瞧她，“你不跟我回去？”
“对。”君玟不认为自己回家有好处。哪怕王晓珊和继母在家，她也懒得跟那两个阴险心狠的女人玩什么对质的游戏，只想着撇清关系，“我跟你说明白了，今天王晓珊和阿姨都想办法把我骗回家里，显然跟刚才那个男人串通好了。你要是想再害女儿一次，就继续跟她们过日子。”
她没有说“我”，说的是女儿。
原主爸爸心里早有了数，面色一变，浑身颤抖，“再……再害一次……怪不得玉佛碎了……”
君玟冷哼一声。
这个男人平日里表现得愚昧，这时候倒是聪明。
失去了，才会长记性。
君玟说完了要说的话，就懒得理陷入震惊之中一时难以平静的原主爸爸，绑好手里的塑料袋问卓飞白，“这里有带血的剪刀和手套，我应该丢在哪里？”
“先留着。”卓飞白说，“我等会儿打电话问问情况再决定。”
“好。”君玟把塑料袋放回包里。
她低下头的动作被爸爸看在眼里。爸爸犹豫片刻，小心地开了口，“玟……君玟。”
说到一半，爸爸生生把亲昵的小名换成了全名。
“什么事。”君玟平静问。
“你的这里……”爸爸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耳朵后头，“有没有一小道凸出的伤疤？”
君玟不曾留意，摸了下当真摸到了一点凹凸不平的触感，点了点头，“当然有。身体是不会变的。”
她说的话古怪，卓飞白若有所思，原主爸爸苦笑一声，连连点头，“是啊，我在医院一直守着……”
“别说了，快到了。”君玟看到了不远处的街道，给卓飞白报了详细的走法，“从这里拐进去……一直向下，对，看到大榕树就停下来。”
原主爸爸一声不吭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试着活动腿脚，确认无碍就开门下车。
君玟只随意瞥了一眼，而后就淡定从容转回了头，端坐在后座等待车门再次关上，连一句“再见”也不想说。
“君玟。”原主爸爸却没有急着走，“我解决完了晓珊和惠芳的事情，会给你打电话的。”
“哦。”君玟无所谓地点头。
原主爸爸再次看了她一眼，叹口气，关上车门离开了。
——
原主爸爸离去的背影并不是一瘸一拐，尽是心酸的无力模样，反而腰杆挺直有精神，大步大步走着，垂在身侧的手莫名握成了拳。
君玟看了两眼，知道原主爸爸在气什么。
继母和王晓珊刻薄难相处，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原主受了不少委屈，试着跟爸爸倾诉过的。爸爸总会说，“晓珊不懂事”、“阿姨的脾气就是这样”之类的可笑理由，许诺将来会给原主补偿。
原主来不及得到一点补偿，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没有死亡证明，没有亲人告别，更没有能让人哀悼怀念的墓碑和遗照。
别人不知道身体已经换了个里子，以为原主还好好活着。
爸爸却比谁都清楚，女儿不在了。
君玟想过将做了不少错事的原主爸爸骂醒，也想过以后飞黄腾达也只给这么一点足够生活的钱，一旦发现爸爸补贴继母就彻底弃之不理，给个惩罚。
现在，她看到爸爸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才知道没什么比痛失独女更痛苦。
君玟感觉心口积着一股郁气，轻轻叹了出来。
然后她感觉自己舒服多了，揉揉眉心，恢复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冰块脸。
“君玟。”卓飞白看她抬了头，不忙开车，提出了一个要求，“你坐到前面来，方便点。”
君玟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照做了。
她习惯坐后面，不知道要系安全带，坐稳了一会儿发现卓飞白微笑看自己，“怎么了？”
卓飞白指了指安全带，“前座必须系安全带。”
“哦。”君玟记得卓飞白挪到驾驶座时的动作，转头找着，扯来安全带要给自己系上。
这辆车比较破旧，安全带并不方便，系扣有些钝。
君玟弄了半天反而卡住了，无奈求助，“这怎么弄？”
“我来吧。”卓飞白帮了忙，把卡住的部分扯出来重新扣上去，手就在她身侧。
君玟没察觉，一抬眼，因近在咫尺的距离顿了一顿：她的动作要是再大一些，恐怕已经碰到卓飞白的下巴了。
卓飞白倒是没在意，坐回位置上，“好了。”
“谢谢。”君玟看着卓飞白启动车子，“我们要去哪里？”
“跟我的朋友会合。”卓飞白说，“就是刚才你见到的那个人。”
君玟点了点头，“他会怎么处理？”
“私了。”卓飞白看了一眼，注意到她不知不觉抿紧的唇角，骤然放轻了声音温柔安慰，“你不用担心，朱永艮自己身上有一堆麻烦，算都算不清，不敢闹出警局的。”
君玟听到警局愣了一下，在脑内自动替换成官府，“他之后还会找来吗？”
卓飞白显然也无法回答，给了她其他方面的确定答案，“不用怕，我会帮你的。”
君玟听着卓飞白理所当然的语气，抿了抿唇，凝视着卓飞白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我做什么。”卓飞白轻笑，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点古怪，“要不要我把口罩摘了？”
“不用。”君玟轻叹，“我知道你长什么样。”
“因为你是我的粉丝吗？”
君玟下意识摇了头。
卓飞白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了，“那是因为什么？”
君玟没来得及答，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从口袋里翻出手机，见到来电显示是原主保存的“爸爸”，迟疑片刻，默数十来秒接通了，“喂？”
答她话的是一声尖锐的叫喊，“你说话啊！什么意思！”
这声叫喊隔得比较远，没掩盖住爸爸急促的呼吸声。
君玟认出那是继母的声音，感到烦躁，“什么事？”
“我……把她们的东西全部扔出去了。”爸爸说，“邻居看到了，给惠芳打电话。惠芳就在小区的朋友家里打麻将，赶了回来。”
“哦。”君玟听到继母歇斯底里拍门喊叫的声音，爽归爽，耳朵却受不住这么难听的声音，“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我找了住在单位的朋友，去办公室看看。”爸爸一一给她交代着，“他说那两个人已经走了，办公室收拾干净，关好了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吗。”君玟看了看卓飞白，点了外放，“收拾干净了？”
“对，他开门进去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痕迹了。”
卓飞白点了点头表示听到。
“还有……”爸爸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君玟，我决定请个长假回乡下，躲一躲惠芳和晓珊，顺便整理下你妈妈失踪以后的资料。”
君玟愕然，切掉了外放将手机贴到耳朵边，“你要干什么？”
“我想去找她。”
君玟不赞同，“没头没脑地找？不上班了吗？”
“我可以提前办理退休。”爸爸平时唯唯诺诺，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这回倒是很有主见了，“退休金不多，但我省着点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慢慢找，能把一半打给你当生活费。”
君玟顾忌卓飞白在场，说了一句模糊却又让爸爸能听懂的话，“你确定给我这个女儿吗？”
“确定。”爸爸的声音在继母疯狂拍门骂咧的背景里依然坚定有力量，“你妈妈失踪以后，我什么办法都试过，算命，卜卦，求签……全都试过。我很明白现在的状况。”
君玟听到现在，对爸爸有了一点期待，却也不会太多。
毕竟，这个男人被继母和王晓珊吸血十几年，让原主受了这么多委屈。
“行，你看着办吧。”君玟无意听下去，“我还有事，不说了。”
“玟玟。”爸爸不愿意她挂电话，急急叫了声。
君玟本来不想理会，却听到了赶回来的王晓珊的喊叫，“叔叔，你不要听君玟乱说话。我们是一家人，你开门……”
“闭嘴！”爸爸竟然硬气了一次，大声吼了回去，“我的家人只有玟玟和晓玉！”
通话背景吵吵嚷嚷的杂声就这么消失了。
君玟弯起唇角，为继母和王晓珊被赶出家门而感到喜悦。可是，她的心里莫名又泛起酸涩疲惫的感觉，有种经历万千终于得到却不敢相信是事实的恍惚。
她知道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又开始发挥作用，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眼角的泪就这么滑落了。
湿润温热的感觉在脸颊蔓延，君玟愕然，抬手摸到了泪水，怎么都抹不干净。
像是看到母亲留下的娃娃被毁时一样。
君玟深呼吸，屏住气，想办法停下哭泣，甚至无暇去管车子什么时候停下的。
卓飞白停下车，找到半包纸巾递了过来，“怎么了？”
君玟听到这话，感到鼻子更酸了，哭得更凶，直接把半包纸巾给用完了。
“对不起。”她控制不住眼泪，哽咽着向卓飞白道歉。
卓飞白摇头说没关系，摘下口罩，帮着她与电话另一头的爸爸说声再见。
君玟静静看卓飞白接受，将打湿的纸巾揉成了团。
“应该还有。”卓飞白翻找手套箱，“你等一下。”
君玟搞不清原主的身体在哭什么，摆摆手，“不用，等会儿就好。”
她的声音哭哑了，说起话来细细弱弱的。
卓飞白动作一顿，转眼看她。
那张脸与皇夫太相似，连关心的眼神都重合了。
君玟愣了愣神，眨眨眼落了一滴泪，正要抬手擦去，被卓飞白的指尖抢了先。
卓飞白替她擦着眼泪，指尖轻巧，动作极尽温柔，有着小心翼翼呵护哄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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