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苑月裴回·一

作者: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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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


      李衍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如此自怨自艾痛心疾首,难受得一整晚都未合眼。
      第二日清早,端王随意换上一套浅蓝长裙,带着眼下两抹浓重青紫便心事重重地去了洗竹苑。
      而崔家表哥一见到宜安表妹,便问她昨日回去后是否同端王商量过了、两人打算何时向太后坦白真相。
      李衍被问得心烦意乱。虽然他不愿意再撒谎,可是他骑虎难下也只能继续扯谎。故而又哄骗表哥,说是昨日回去后同端王商量过了,等到夏天太后生辰到来时,端王会大操大办玩闹一场,趁太后心情愉快时再向她坦白真相云云。
      李衍这厢支支吾吾地说着瞎话,崔渚一边听一边观察他的神貌,见这活泼表妹今日愁容倦怠沉郁异常,心下便有了猜测:许是宜安表妹已经想要坦白认错,但端王殿下并不愿意改变现状,所以宜安妹妹才会如此忧愁煎熬。
      这样想着,崔渚对端王的观感却是糟糕了几分。
      从前,他认为端王是王孙真性情。后来,他察觉端王是个只顾儿女情长、不知长远打算的愣头青。而现在,崔渚更是认定了端王既不懂得诚实可贵的道理,而且没有一点大丈夫的担当勇气。
      可怜宜安表妹无名无分无依无靠,放眼整个王府,也只有端王能够给予她庇护。
      而所谓的“庇护”,又何尝不是一种“控制”呢?
      宜安表妹就如同一株柔蔓,牢牢依附于端王这棵大树之上。大树往哪里长,柔蔓就往哪里跟。
      崔渚昨日对宜安表妹心生怀疑,但是今日看来,无论表妹身上有什么可疑之处,根源恐怕还是出在端王身上。
      就说端王身发红疹不能接待崔渚这一条,很有可能也是假话。崔渚揣测大约是端王不愿意见他,宜安表妹才随口扯谎糊弄他罢。
      至于端王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崔渚稍稍一想就能想到很多原因:或许是殿下怪罪崔渚在接风宴上扫了大家兴致,所以故意冷落他;亦或者是殿下从来不把崔渚当作自己的亲信,只因母亲要求,才勉强点头让他入住王府中。
      当然,无论幸原公子再怎么聪明绝顶心思剔透,他也想不到真实原因会是什么了。
      崔渚也暗自下定了决心,等到端王愿意接待他的那一日,他一定要同端王好好说说为人处世的道德道理,可不能再让端王随心所欲任性妄为下去了。
      那厢李衍编完了一通瞎话,便怯怯地瞧崔渚的严肃神态,问:“雁洲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崔渚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温和地说:“没什么。”
      李衍却是怕了,双手抱住崔渚的胳膊,怯生生地问:“雁洲哥哥,你究竟在想什么呢?告诉我罢,好么?”
      见李衍这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模样,李衍更是认定宜安妹妹在王府里没有任何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也难怪她会被端王引诱着误入歧途了。
      就连宜安妹妹先前嚣张跋扈颐气指使,此时看在崔渚眼里,也只是她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表现了。
      崔渚于是对宜安更生怜惜,道:“宜安妹妹,若是你以后有什么烦心事儿,都可以到洗竹苑来同哥哥说。对了,我昨日见到你在欺负端王殿下的贴身侍卫,你以后最好不要再这么做了。”
      “阿?我欺负李世荣?”李衍呆了呆,忙辩解,“我揪他耳朵只是在与他玩闹,并不是在欺负他呀。”
      崔渚好言劝导宜安妹妹:“你觉得是在玩闹,但人家未必觉得有趣。侍卫也是人,你揪他的耳朵,他也会痛、也会哭、也会伤心难过。佛曰众生平等,这句话的意思是……”
      这边,崔渚苦口婆心地劝着李衍众生平等的道理;那边,李衍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他愣愣地瞧表哥清俊的面容,只觉得在这日光与青竹映衬之中,幸原公子周身散发出了万丈佛光,令人双膝发软就要下跪参拜。
      于是,李衍拿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痴望着崔渚,眼神中透露出了万分崇拜,薄唇微分,喃喃地说:“雁洲哥哥,你竟然能喋喋不休地讲这么多大道理,真不愧是幸原公子!”
      崔渚愣了一愣,接着哭笑不得地说:“原来我讲了这么多话,在你耳中竟是喋喋不休。”
      崔渚虽然脾气温柔,但若是被人说了一句“喋喋不休”,搁在平时他也不会再纠缠下去了。但是对上这宜安表妹,他却无法轻易放过她。
      见表妹仰着一张清丽小脸,崇拜又仰慕地看着自己,崔渚心中一动,忽道:“人们都说身体力行,既然讲道理对你没用,那么我就用行动来教你罢。”
      说罢,崔渚便抬手拨开李衍颊边乌发,接着两指捏住李衍的耳垂,再用指腹轻轻揉了揉那处嫩/肉,口中还说:“妹妹,请你为那名侍卫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你这样被人欺负了,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羞臊?你还觉得这是在玩闹么?”
      而李衍哪里还听得到崔渚在说什么!
      崔渚的手一碰上李衍的耳垂,李衍就浑身一颤,全身气血都急速涌上了被崔渚揉弄的柔软之处。
      原来被金刚罗汉收服的感觉竟会如此玄妙,短短一瞬竟如同一生般漫长,李衍只觉魂魄离体飞入了虚空,飘飘然不知所踪……
      崔渚信手揉弄着李衍的耳垂,忽见李衍的耳朵、脸颊、脖子全都红透了。
      洗竹苑内清净无人,远方云海漫漫,近处竹影摇摇,而宜安一袭蓝裙垂首默立。
      她平时明明活泼又娇蛮,崔渚如此欺负她,按照她原本的性格肯定是要愠怒或反抗的,但此时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脸红如霞顺服承受。
      平常总是暴躁娇蛮的女子若是偶然露出了温顺神态,倒是更让人欲罢不能。
      幸原公子愣愣地望着自家表妹,只觉得一颗玲珑心如同春水般温柔融化,胸中那副小妹居室图更是灵动活现,梦中虚影眼看着就要与眼前真人重合在一起……
      这时,一阵清风莫名吹过,吹得竹林细枝簌簌作响,如同一记警钟,恍然将崔渚拉回了现实。
      崔渚回过神来,再看自己放在表妹耳朵上的手,只觉悚然一惊!
      饶是端王再怎么对宜安轻慢随意,她到底也是端王屋里的人,我怎么能一时犯楞摸了端王的情人?
      于是崔渚猛地抽回手,轻咳几声,道:“雁洲失礼了,还请妹妹莫怪。”
      李衍脸红羞臊地低下了头,一边儿用细嫩指尖绞着发梢儿,一边粗声粗气地说:“你、你……”
      不管宜安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崔渚都是不敢听的。
      只怕自己再多听她说一句,或者再多看她一眼,事态就再也无法控制了。
      崔渚忙打断李衍的话,急匆匆地说:“对了,妹妹不是来取账簿的么?我已经查完了总账,还写了十条经营节约开源节流的法子,这就给你取去。”
      接着不待李衍说话,崔渚便转身回了屋里,脚步略显急促,显然是心已经乱了。
      李衍只好压下被表哥摸了耳朵后产生的那种玄妙情动,暗道崔表哥好生奇怪,明明是他动手摸我的,为什么反而是他落荒而逃,搞得像是我在调戏他?
      如果说小妖精被金刚罗汉碰了身体以后脸红心跳还属正常,那么,金刚罗汉碰了小妖精以后也会如此慌乱吗?
      他和表哥两个人究竟是谁收服了谁呢?
      那崔渚很快就取了王府总账和经营文章,夹在一起交给了李衍。
      于是李衍也不再纠缠这小小事故,忙查验“左膀右臂”的作业。
      端王先翻开总账,接着惊喜地发现,账簿中疏漏差错或语焉不详的地方都被崔渚用朱笔圈画了出来,一目了然十分清楚。
      端王再翻开文章一读,此文条理清晰,字迹优美。虽主题被框定在经营之道的范围之内,但崔渚也引用了君子养德、简朴廉洁的道理。通篇读下来,叫人觉得心胸开阔气度平缓。不愧是幸原公子的文章,实属于上乘佳作。
      李衍爱不释手地捧着幸原公子的墨宝,道:“雁洲哥哥,你的字写得真好看,我都舍不得把这几张纸交出去了。”
      崔渚叹了口气,道:“你本也不该将这几张纸交出去。”
      李衍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崔渚无奈地说:“宜安妹妹,这检查账簿的活儿应该不是端王交给我做的,而是端王交给你做的罢?若是你将这篇文章原封不动地交上去,端王看出了字迹不同,岂不就知道了你借花献佛假手于人的事情?”
      李衍惊道:“你怎么知道这活儿不是端王叫你做的,而是我推给你的?”
      崔渚摇了摇头,笑而不答。
      李衍一时间脸红心臊,对以德报怨的幸原公子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若是没有崔渚提醒,他真的就要把这几张纸交给陈宛太后了。
      于是,李衍向崔渚告罪,迫不及待地回了听泉阁。
      他先唤人取来笔墨纸砚,再以崔渚的文章为模板,按照自己平日说话的语气改写了一遍,这才大功告成。接着,李衍如获至宝地将崔渚的手迹收到了书柜中,然后就拿着新文章和王府总账来清心观邀功。
      陈宛太后本来给了李衍五天时间,没想到端王只用两天时间就完成了任务。
      李崔氏先翻开总账,这本总账她早已看过,哪里有问题她都了若指掌。眼下她细细地检查朱笔圈画,发现竟无一处缺漏,便知李衍一定是耍了手段。
      因为她当初查账都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而李衍才短短两天就交出了作业。知子莫若母,要说傻衍儿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如此谨慎细心,李崔氏是第一个不信的。
      所以,真正的查账人肯定不是她的呆儿子。
      李崔氏放下账簿,再一读文章,便更加肯定李衍是耍手段了。
      虽然李衍已经修改过一遍崔渚的文章,两人的遣词造句说话语气都截然不同,但这篇文章的立意构思仍然透露出作者那仁厚温润的君子胸怀。而衍儿这小笨蛋自然不是什么仁义君子,他哪里写得出这种水准的文章呢?
      陈宛太后心思聪颖,看过总账和文章,再将文字中透露出的种种品质合到一处,便凑出了答案——衍儿一定是去找幸原公子崔雁洲帮忙了。
      而李衍还懵懂无知地仰着脑袋,乖巧地正跪在席间,等待着母亲的夸赞表扬。
      好在陈宛太后的本意就是想让李衍和崔渚多加亲近,因此,她也没有戳穿李衍作弊的事情。
      她表扬了李衍几句,弄得李衍欢呼雀跃好不高兴。接着,将文章和账簿一并交给王府管事,嘱咐全府上下都按照文章中列出的十条方法依次照做。
      李衍才松了口气,还没高兴多久,李崔氏又唤人取来王府田地的佃户契约,给李衍安排了新的任务。
      端王府田地广袤佃户众多,察验契约可比翻阅账簿麻烦多了。这一次,李崔氏一样不许外人给李衍帮忙。
      但李衍有表哥在手俨然无所畏惧,便在母亲面前拍胸脯打包票,然后昂首挺胸地出了清心观。
      接着,他便一路狂奔直冲听泉阁,又从男装换回女装,再马不停蹄地奔向洗竹苑。
      一见到崔渚,李衍立即拱手作揖,低声下气地求他再帮一次忙。
      这一回,李衍也不再哄骗崔渚,而是直接跟他说,端王把这些活儿都交给了宜安妹妹,宜安妹妹力所不及,所以再来求崔渚帮忙。
      崔渚仔细一问,才知宜安妹妹是将王府的佃户契约都拿来了。
      宜安姑娘做的这些活儿不是王府账簿就是佃户契约,每一件都是关乎王府经营生存的关键。崔渚心想端王竟然把这些东西交给表妹,看来是十分看重她,说不定还有心要培养她将来掌管王府。
      于是,崔渚心中对端王殿下有所改观,口中自然于是答应要给李衍帮忙。
      不过这一回,崔渚不再一味包办。他将李衍唤到身边,一边翻看佃户契约,一边指着陈宛府地图图纸,细心教导表妹如何辨认王府封地的疆域范围和佃户所在。
      要说这端王建府也有些日子了,但他建府以来成日里只知道惹猫逗狗玩闹作乐。要不是崔渚,李衍还搞不清楚陈宛府是个什么地貌形状。
      他真没想到崔渚对端王封地的大情小状如此了然于胸,简直比本王还要了如指掌,看来幸原公子来陈宛之前肯定做过一番功课。
      惊叹之余,端王又觉得心酸难受。
      表哥这么贤惠能干,他却因为男扮女装这种愚蠢的理由要把他送回幸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待佃户契约一事完成之后,李衍一样去清心观邀功,陈宛太后也一样不拆穿他,收下佃户契约,再给了他一项更难的任务。于是,李衍再去找表哥帮忙,崔渚再是悉心教导耐心指点。接着下一次又是更难的任务……
      如是重复五六回之后,崔渚进府已经两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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