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无声世界

　　01.
　　不记得是从哪天开始，我的世界中只剩下了我和他的声音。

　　“她在说什么？”

　　同学站在我面前笑着对我说些什么，但我只看得到她的嘴唇翕动，耳边一片寂静。

　　“她在邀请你去她的生日聚会。”他说，声音中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今天放学之后。”早已看出了我的答案，他补充道。

　　“抱歉，我今天晚上有事。”我冲她笑了笑。

　　她并不意外，只是笑着说了些什么就离开了。我大概也猜得到，无非是说你不来真是遗憾下次再聚之类的客套话。

　　“其实问我也只是走个形式对吗？她根本不在意我到底去不去，甚至更希望我拒绝，从而展现出她的热情大度和我的冷漠。”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嘴角有些讽刺地微微扬起，鸢色的眼眸映出我面无表情的脸庞。

　　02.
　　没有人发现，我听不到任何声音这件事。

　　因为有他在。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身影，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听得到他的话语。

　　我只有依赖于他才得以正常地生存于世，他只有依赖我才能感受到他是活着的。

　　在死一般寂静的世界里，只有我和他的声音回响。

　　“你是谁？”

　　“太宰治，我的名字。”

　　03.
　　我与每个同学都保持着恰好的距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是没有想过找一个挚友，只是我自卑又多疑的性格让我的一切行为言语都变得小心翼翼且分外敏感，不住地想去揣测他人话语背后的含义，根本无法靠近他人。

　　即便在是不需要听声音的网络上聊天，我也总是会一发言就冷场，或是聊到一半对方再无回音。

　　“我是不是很糟糕，所以大家都很讨厌我？”

　　“很在意吗？”

　　“当然会在意吧……”

　　“你不觉得这样也很好吗？”

　　我疑惑地抬头看向站在我身边的黑发男人。他嘴角带着笑意，鸢色的桃花眼漂亮地让人明知危险却移不开眼。

　　他慢悠悠道：“这些人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小姐，而小姐只需要我，这不就够了吗？”

　　我想反驳，却无言以对。

　　太宰轻笑，弯下腰凑近我道：“更何况小姐哪里会糟糕？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你而已。只有我知道。只有我喜欢着你——无论是什么样的你。”

　　“诶？”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直白的话，让我不禁脸颊发烫，再对上他那像掺了蜜糖一样的眼睛，我脱口而出：“我也只要太宰就够了！”

　　他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04.
　　“爸妈要带我去哪？”

　　一大早，父母突然说想带我出去逛逛。

　　在敷衍地逛完街，吃了午饭之后，他们带我去的是一家医院。

　　“他们已经怀疑我听不到声音了？”我见太宰抿紧嘴唇默然不语，睁大眼睛盯着他。心中又恐惧又兴奋。

　　“小姐，听我说。等会医生问你任何问题，都按我的回答来……”

　　后面的话我没听进去，因为我看到父母给我挂的科是

　　——精神心理科。

　　05.
　　“太宰，带我逃跑吧。”

　　从这个企图悄无声息地夺走我的一切的世界中逃走吧。

　　太宰毫不意外地弯起眼，笑着向我伸出手：“荣幸之至。”

　　我没有一丝犹豫地搭上他的手。虽然不知道他会带我去哪里，但只要与他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我们仿佛再普通不过的情侣一样，登上这座城市的至高点俯瞰夜景；坐在海边看日落；去路边好评如潮的店铺吃小吃……像是要把生命中的喜悦一次性全花光一样。

　　我不再掩饰太宰的存在——即使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看得到他。路人有时会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但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以前的我究竟为什么那么在意他人的目光呢？那个没有声音只有人们冷漠的眼神的世界有什么好呢？干脆把我跟太宰的世界当作现实吧。让我感到幸福的世界是现实有什么不好呢？

　　然后，就这样在最幸福的时候结束一切。

　　06.
　　再一次登上这栋楼房的天台似乎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凉爽的微风吹起我跟太宰的头发和衣角。我们结束了短暂的旅程后，心照不宣地来到了楼顶。

　　“害怕吗？”太宰牵着我的手，笑道。

　　我摇了摇头，只是眺望着灯火通明的城市。

　　“抱歉啊，”太宰温柔的声音中带着歉意，“是我把你拉进来的，这个世界。”

　　“不是！”我用力地摇头，不自觉地抓紧了太宰的手，“我在见到太宰之前，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又竭尽全力地想融入我原本的世界。但那其实是不可能的！我不属于那里，更没办法融入其中。能见到太宰，能活在现在的这个世界，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了。如果将一生的幸福值算成折线图的话，现在应该是我这一生中的至高点了吧。”

　　太宰不禁笑了起来：“那我真是太荣幸了。所以，你是想将这一刻定格吗？现在？”

　　我没说话，只是偏首看向他，看向他望着我的那双鸢色的眼睛。明明嘴角勾起露出勾人心魄的笑容，他那双漂亮的眼中却什么都没有。没有我，没有风景，没有这个世界。

　　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互相依赖的关系，只是我单方面地依赖着太宰。而他却并不需要靠我获得什么——即使这个世界中只有我看得到他。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活着。

　　虽惭愧于自己的自傲，但我还是不禁释然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太宰先生。”

　　我松开跟他握住的手，对眼前的黑发男人说道。

　　谢谢你赐予我的这个无声世界。

　　风在耳边呼啸，世间的嘈杂声似乎都涌入耳朵，但又似乎一切归于寂静，身体渐渐地变轻。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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