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姐精分了

　　那是发生在素非烟上京扶灵后的事。

　　秋梓彤夺得斗法大会的金牌后，心中记挂师姐，便辞别同门，前往苏州。素氏一族乃百年名门，本家入口处设有结界，将秋梓彤拦在了外面。她等了几天，还不见素非烟回来，思忖师姐或许遇事耽搁，因此离开苏州，一路向北。

　　这日来到一处荒凉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见天空乌漆嘛黑，耳闻雷声隆隆作响，想是要降一场梨花暴雨。秋梓彤加快了脚步，突然听得人喊道：“小姑娘，莫要往前走咯。”

　　秋梓彤驻足，循声看去，只见一名白发樵夫神色担忧地望着她。

　　秋梓彤疑惑不解地问：“为啥？”

　　那老樵夫左手提着鱼篓，右手指向前方，道：“那里有吃人的野鬼。专挑你这种貌美的姑娘下手。前几日有几个小姑娘不听劝，非要往前跑，去树林里玩耍。消失了三四天，家人叫了几个壮丁一起进山，把她们的尸体抬了出来！”

　　他像是想起了姑娘的死状，神色不忍，连声叹道：“惨！惨！惨！太惨咯！”

　　秋梓彤自言自语：“那我是更要往前去了。”她抬头看向老樵夫，提高嗓子问：“大爷，抓了这恶鬼可以换钱吗？”

　　闻言，老樵夫狠狠瞪了她一眼，啐道：“小小年纪就掉钱眼里去了！你若是被恶鬼挖心剖腹，拿这些钱还有什么用？这恶鬼在林中为祸已有几十年！来往之人皆绕道而行，若有不听劝的，便是同一个下场——失心而死！你听老朽一句话，快乖乖回家去，以免父母牵肠挂肚！”

　　秋梓彤一脸遗憾地叹道：“我爹娘老早化成灰了，就让我这个不孝女早点去陪他们吧。”她说着便步履轻快地径自往山里去，背后的老樵夫直唉声叹气，“作孽哦，作孽哦……”

　　森林里头倒没什么古怪，树海苍茫，涛声依旧。秋梓彤手中巴掌大小的八卦罗盘指针乱转。她笑道：“老二还把你夸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给北夜云宗人手配备一份。可每次一有特殊情况，你就失灵。”她正想将罗盘塞入口袋，忽然闻得前方传来一道磁性的男低音，“这位姑娘，可是迷路了？”

　　此时，手中的罗盘指针指向正前方。

　　秋梓彤哼笑了声，在凝眉一瞬，身如闪电，逼至那人面前！她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左足踏住他的胸口，化出帘双，干脆利落地一枪戳破他的心脏。

　　噗哧——

　　鲜血迸射，那人登时毙命。

　　秋梓彤收回脚，冷冷地道：“味道这么重，还敢肆无忌惮地招摇撞骗。”

　　躺在地上的尸体散发阵阵腥臊之气。

　　秋梓彤转身欲走，但却异变阧生。只见尸体迅速褪去一层人皮，竟露出一名容貌妍秀的少女。

　　秋梓彤目光奇异地叫道：“你这还是雌雄同体？”

　　那少女胸口的创伤逐渐复原。她睁开眼睛，慢慢爬了起来，跪倒在秋梓彤面前，神情凄楚地道：“仙者，求您放我一条生路。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秋梓彤道：“刚才那男的是误入森林的迷路人吧。你引诱了他，将他的心脏挖出，自己吃了。再剥下他的皮，套在自己身上，诱一些迷路的少女，骗取她们的心脏，是不是？”

　　那少女供认不讳，声泪俱下地道：“只要取得七七四十九名女子的心脏，我便可以还阳，离开这座荒山。我只想亲手报仇，求仙者成全！”

　　“报仇？”秋梓彤道：“你要报什么仇？”

　　原来这食心少女名唤小莲，本是金陵人士。年方十六，正是如花似水大好年华。岂料少女懵懂，受学堂的教书夫子引诱，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来。

　　小莲已有婚约，对方又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倘若此事泄露，教书匠必定不能活命。两人相约私奔，小莲收拾细软，带上金银，与他北上。一路游水玩水，好不快活。

　　哪知一到京城，教书匠本性暴露。他嗜赌如命，赌输后便喝得烂醉，回家殴打小莲。家底被败光之后，他又打算将小莲卖去青楼。

　　小莲苦苦哀求，他都不为所动。

　　“我……我……我当时……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小莲抽抽噎噎地道。

　　秋梓彤早已在树荫底下寻了个舒服的位子坐着，双手拄着银枪，说：“你继续。”

　　小莲因心中气愤，颠三倒四地说：“他喝醉了……打得我好疼……我被他推在地上……我好恨……如果不是他骗我，我现在已经是少奶奶！”她抬起头，眼神愤恨，嗓音嘶哑地说：“我杀了他……他睡着了……醉酒没有力气……任我宰割！”

　　秋梓彤道：“你既然已经杀了他，为何还耿耿于怀。”

　　小莲对她咆哮道：“我好恨！”

　　原来小莲一怒之下用枕头闷死教书匠后，怕被官府追究，于是连夜收拾行李赶路。她乘船南下，却不料又遇非人。

　　这人是个土匪，将小莲诱到山上，腻了之后，再将她杀死，抛尸荒野。小莲冤魂不散，日夜吸取天精地华，逐渐修得人身。

　　秋梓彤道：“看来你悟性不错，短短几十年便可修得人身。长此以往，便可以还阳了。你为什么要做自毁修行的事？”

　　小莲哽咽道：“我修百年，千年……罪魁祸首早已死了！我这辈子都无法手刃仇人，我修得人身又有什么意义？！”

　　原来小莲这几十年只修得一个人形，无法踏出这片树林，一旦被太阳暴晒，将会魂飞魄散。若要加快修行进度，那便只能走旁门左道。

　　秋梓彤道：“他负你的确是他的不对。但是做人该恩怨分明，你怎么可以妄害无辜？”

　　小莲双目通红，怒视她问：“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被这似海深仇，蒙蔽双目的滋味？”

　　秋梓彤道：“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与你遇到的伪君子、土匪有何不同？他们欺你年少懵懂，你欺这些少女涉世未深。你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已经一模一样了。”

　　她注视小莲的双眼，缓缓道：“你已经变成了你自己最反感，最仇恨的人。”

　　小莲恶狠狠地冲她嘶吼：“你懂个屁！你什么都不懂！你如果是我，你会怎么做？你会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快活吗！”

　　秋梓彤道：“我会修百年，千年，修到世上无人能敌，无人可阻，再去报仇雪恨。他如果死了，我就挖坟鞭尸。之后，再去找他的转世，挫骨扬灰。”

　　她站了起来，银枪直指小莲，道：“我不会阻止你报仇，但是你欠下的累累血债，也该还来。”

　　小莲不住地磕头哀求：“只要让我亲手挖出他的心脏，我愿意为仙者做一切事！”

　　秋梓彤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或许是念在她年幼，又或许是因为她身上穿着的绸缎上的芙蓉刺绣，像极了素非烟道袍上的纹饰。

　　……

　　哔啵——细木枝燃烧发出清脆的声音。

　　秋梓彤捏着铁条拨弄药炉底座的火苗，笑着说：“一时心软，险些酿成大祸。”

　　素素道：“你带她出了那片树林？”

　　秋梓彤点点头，道：“我收殓她的尸骸，让她寄附在骨灰盒上，将她带出树林。她大仇得报之后，我打算把她送回金陵，让她的家人做道场，超度她和冤魂。但途中借宿酒楼的时候，发生一件不愉快的事……我将她的魂魄打散了。”

　　素素问：“什么事？”

　　秋梓彤道：“她在林中选择对弱小无辜下手时，便已泯灭良知。我以为替她报仇雪恨，可以消除她的怨气。哪知她却变本加厉，想走另一条还阳更快的捷径——借尸还魂。”

　　素非烟道：“她想夺你的舍？”

　　秋梓彤道：“是。”

　　素素伸手抚摸她无意间皱起的眉头，嗓音轻柔地说：“这是她自己的因果，你无需介怀。”

　　秋梓彤心想：“倘若是师姐，此时此刻一定会说，众生皆苦。”

　　素素道：“众生皆苦，不知因果。唯愿众生，闻上乘法，生生世世，不落邪见。”

　　秋梓彤转头看她，见其眉目温柔，浅笑盈盈，端庄圣洁得像一座菩萨。

　　秋梓彤低声笑了笑，说：“如果是师姐遇到小莲，会不会心甘情愿剖心，助她走出树林，一如释迦摩尼割肉喂鹰？”

　　素素道：“我不是你师姐，不知她的选择。但若是我遇到小莲，绝对不会为她剖心。”

　　秋梓彤眉梢微挑，不解笑问：“为什么？”

　　素素用那双紫海般澄澈醉人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秋梓彤瞧，轻轻柔柔地说： “因为我的心已经拴在你身上，又要如何给她？”

　　她说完后抿嘴一笑，眉间眼角皆是无限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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