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劫

　　杜若是何时进入巫门的？师红药边走边回想。

　　三十年前，师红药在万灵岛开放选拔时找到了楚轻寒，她想收楚轻寒为徒，楚轻寒却拒绝了。从那时开始，便有许多人通过自荐或长辈推荐想要进入巫门，做神女的亲传弟子。

　　师红药全都拒绝了，因为这些人全都不符合巫门的收徒标准。且不说她已有了弟子，不能再收新弟子，就算替秦纠收徒，也要看对方的资质，年龄和出身。

　　巫门收徒，资质不是绝佳的不要，年龄超过十六的不要，出身其他门派的不要。楚轻寒因为是秦纠转世，所以师红药才放宽了条件，结果还没收成。

　　杜若就是想要拜师中的一个。她当时年仅十五岁，声称自己是父母早亡的散修，在巫门山门前跪了一月之久。

　　师红药通过阵法看着她，一面感动于她的执着，一面却惋惜她资质不佳，否则一定将她收为徒孙。

　　眼见那柔弱的少女即将支撑不住，师红药走出山门，柔声道：“你的资质只能算中上等，我不可能坏了巫门规矩，让你成为巫门弟子。你还是赶紧下山吧，不要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少女跪在地上，仰起白皙却没有血色的小脸，哀求道：“小女凤馨不求能做神女的亲传弟子，只求神女恩典，能收小女做巫门的外门弟子！”

　　“巫门弟子每代向来只有一个，不分内门外门。”师红药虽心下怜悯，却仍然拒绝道，“你还是快走吧！”

　　自称凤馨的少女跪着往前挪动几步，轻轻抓住师红药的一角裙摆，继续低低哀求：“小女父母双亡已无处可去，求神女开恩，让小女留在巫门吧！哪怕是做您的侍女，小女也心甘情愿！”

　　若不是真无去处，谁又会自贱身份给别人做侍女呢？师红药暗自叹息一声，觉着让这样一个柔弱少女独自飘零在这修真世界确实有些残忍，于是回道：“巫门规矩虽规定每代只收一个徒弟，却未曾规定不许招收仆役。凤馨，你真的愿意做我的贴身侍女吗？”

　　“凤馨愿意！”凤馨急忙磕头，“多谢神女收留！”

　　“好，”师红药满意地点头，“既然是我巫门中人，自然要以草药为名，以后你便名唤杜若吧！”

　　“杜若谢掌门赐名！”少女再次恭敬拜谢。

　　师红药带着杜若走进巫山大阵，杜若望着眼前忽然变换的景物，惊叹连连：“原来阵内和阵外是不同的风景！阵外已是秋季，草木枯黄，阵内却是春夏，百花盛开，这也太美太神奇了！”

　　师红药看着她喜形于色的模样，愈加觉得她单纯可爱，于是笑道：“巫山大阵不仅可以阻挡外界侵扰，还可以积蓄灵力反哺万物，使得阵内始终充满勃勃生机。”

　　杜若听闻此言略微思索后，突来一句：“听闻万灵岛以前几近荒废，是神女用护岛大阵将其封锁，岛内生物这才得以重新繁衍，现如今已是一片繁荣景象了！”

　　“修士们为了长生和飞升，只知进岛大肆掠夺和疯狂索取，却不知缘法规则与循环发展，”师红药感叹道，“若再不加以节制，万灵岛最终会变成一片没有生灵的荒漠。”

　　“神女说的极是！”杜若重重点头道，“神女心系天下苍生，没有飞升乃是神州最大的福祉！”

　　见她理解自己的想法，师红药更加欣慰，觉得多一知己，总比每日与那条螣蛇斗智斗勇好。

　　此时二人已行至峰顶住处，师红药指了指偏殿，说：“以后你就住这吧。”

　　“是！”杜若恭敬领命，随即又道，“掌门，您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会做的我一定尽力做好，不会的我也一定努力学好！”

　　师红药看了看四周，心说：巫门从未收过仆役，所有事情都是我们自己做，如今突然来了个侍女，该让她做些什么呢？

　　她扫视一圈，最后用手一指不远处的花丛，说：“别的不需要你做，那些花是我徒弟秦纠最喜欢的，以后就交由你照料吧！”

　　那是一丛火红的芍药，花朵艳丽，馥郁芬芳，是秦纠上山后亲手种植，也是他一直照料的。他死那年，师红药痛苦不已，不想再睹物思人，便任由这些花枯败萎靡了。直到找到楚轻寒，邀他来做客，师红药才大施法术，让这些花起死回生，重新娇艳起来。

　　“杜若一定尽力照顾好这些花，不负掌门所托！”杜若郑重承诺。

　　从这天起，山上就多了一个人。师红药白天待在大殿内，实则进入阳环小世界和百里长渊讨论或争吵各种事情；黄昏后则走出大殿，和杜若简单交流一下，或指点一下她的修行。

　　三十年时间转眼而过，主仆情深是假，反目成仇倒是真。

　　师红药来到山顶殿前广场，环视周围，发现自己离开俩月神殿依然未变，只是广场旁边那一大丛芍药花全都谢了。

　　看来，杜若一直盼着红药凋谢呢。

　　师红药走至殿前，伸手推开大殿之门。

　　“谁？！”一个女声瞬间响起，下一刻便有一道身影闪至门前。

　　“杜若，好久不见！”师红药冲来人微微一笑。

　　“掌门？！”杜若杏眼圆睁，惊恐万分。

　　师红药绕开她直接往殿中走去，语气随意道：“我法豆用完了，回来取一些。”

　　“不知掌门回归，杜若有失远迎，还望掌门责罚！”杜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深深叩首。

　　“你都演了三十年了，如今事情败露还在演，不累么？”师红药一边嘲讽，一边朝殿内的寝室走去。

　　杜若没敢跟上去，跪在原地眼珠乱转，显然在想对策。

　　“掌门，杜若从未想过要害您，之前是误听谗言，才开了护山大阵！”

　　“哦？听了谁的谗言？”师红药虽佯装随意，却早已锁定了杜若的气息，见她没有妄动，便继续找自己的东西。

　　杜若脑筋飞转，故作镇定辩解道：“世人都说您并非真神，否则不会留在下界，您之所以能活千年，全靠……”

　　师红药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只发簪戴到头上。这发簪既是法器也是储物空间，里边有她常用的法豆等小物件，之前那支发簪在逃出空桐木棺材时废了，这次回来正好补上。

　　“全靠什么？”找到发簪后她正好也接上杜若的话，“师徒双修，夺魂续命，还是天材地宝？”

　　杜若被这句反问噎了一下，只好小声回道：“他们说您全靠活人炉鼎……”

　　师红药从寝室走回大殿，远远地瞥了杜若一眼，轻笑道：“所以，你是怕我把你做成炉鼎，所以才想着先下手为强？”

　　“奴婢错了！”杜若再次磕头求饶，“奴婢不该轻信这些流言，更不该和他们沆瀣一气与您为敌……”

　　师红药走到大殿上方的宝座前，闻到这座位上有杜若的脂粉味，便随手施了个除尘决，然后不慌不忙地坐下。

　　杜若趁机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说道：“幸好您法力强大，神体无敌，现如今回归巫门，奴婢也不再独木难支了……”

　　“你倒是很孝顺。”师红药突然说道。

　　“杜若不敢忘记掌门的收留之情和教导之恩，自然……”

　　“起假名字还不忘用母亲的姓氏，”师红药打断她，微笑道，“凤馨，你原名是叫叶文馨吧？”

　　杜若猛然一愣，仰起脸怔怔地看向师红药。

　　“你接到你母亲的讯息了吗？”师红药饶有兴致地问道。

　　本来，她以为杜若肯定接到了凤飞天的传讯符，得知父亲死讯杜若一定会赶回神药宗祭奠，可谁曾想，杜若依然留在山上，而且见到她不仅没有半点愤怒，还妄图让她饶自己一命。

　　“什么讯息？”杜若再次一愣。

　　师红药感叹道：“看来你母亲是怕你乱了分寸，守不住巫门和这新掌门之位，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杜若不敢直接问有关父母和神药宗的事，只好继续装傻。

　　“叶满天死了，莫云天杀的。”师红药直接回了十个字。

　　“什么？！”杜若睁大双眼，震惊不已。

　　“你父亲一死，你母亲为了登上掌门之位，恐怕要忙上一段时间，”师红药再次感叹一声，“估计等她忙完了，才会将此事告诉你。”

　　杜若已经顾不上伪装了，呆呆地回了句：“怎么可能……父亲他怎么会死？莫师叔怎么可能杀他……”

　　“你师叔和你父亲恩爱得很，常背着你母亲偷情，怎么可能杀他，爱他还来不及呢！”

　　“你胡说！”杜若终于撕下楚楚可怜的伪装，恼羞成怒瞪向师红药。

　　“你虽是凤飞天生的，但叶满天倒确实很疼爱你，连着莫云天也爱屋及乌，一直担心你的安危。”师红药继续微笑着叙述，“你们这一家四口可真是恩爱和谐啊！”

　　“师红药，我不许你侮辱他们！”杜若噌的一下站起来，朝师红药怒吼道。

　　“你这样比假惺惺地跪在地上强多了，”师红药也板起脸来，“至少不会让我过于恶心。”

　　“你猜得没错，我就是来巫门卧底的，你欠我们神药宗的，欠我们整个神州的，你该死！”杜若破罐子破摔，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劲头。

　　“就算我该死，你们也得杀得了我才行。”师红药轻蔑一笑，“叶满天是我杀的，莫云天缺失的魂魄是我抽的，你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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