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劫

　　悟性回到清音寺地宫后，对毒龙那伽恶声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去巫山和巫门转了一圈，你何时将我身上的毒解了？”

　　他在此驻守几十年，哪曾想毒龙看似衰弱不堪，实则暗地里偷偷散发出无色无味的毒雾，然后再找机会拼命抵御大阵，而他为了镇压不得不走入地牢，重新祭炼那几件压阵的法宝。

　　每次进去他都嗅进了一点点毒雾，可他却不自知，如此几十年下来，竟慢慢积少成多，最近他突破关隘时才发现自己的根骨被伤到了。

　　他跟毒龙对质时，毒龙却告诉他，只要听从安排，就一定帮他解决此事，于是才有了他借围剿控尸派一事前往巫门一趟。

　　“可探查到螣蛇的气息？”毒龙没有理会他恶劣的语气，不答反问。

　　“螣蛇都被镇压八千年了，哪还有气息？”悟性语气不善，“况且巫门重地也不是我能进入的，我哪知晓螣蛇到底被镇压在巫山哪一座峰下！”

　　说起来，螣蛇一事还是他自己说与毒龙听的。

　　毒龙刚被镇压在地宫时，隔三差五地就想挣脱压制，悟性作为这里的守护法师，不仅身心疲惫，还整日忧心忡忡，生怕哪一日真被它挣脱出去。

　　毒龙当时肆虐神州，屠戮百姓和修士时，他也曾跟随师兄悟禅去各地看过那凄惨景象，记忆尤为深刻，生怕毒龙挣脱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吞了。

　　虽然住持师兄说过，只要有法阵在，毒龙肯定逃脱不出，可他还是心下无底，于是某一日又见它闹腾时，便顺口说道：“你若是嫌这地宫不好，那我就去请巫门掌门，把你像螣蛇那样镇压在大山底下！”

　　毒龙听后眼珠一转，从此之后便有意无意地打听螣蛇之事。悟性问它为何对此感兴趣，它却说不信有比它神通更高的蛇属。

　　毒龙见悟性有些不耐烦，语气虽然未变，但话里却意有所指：“你莫要着急，既然根骨已经伤了，那你这一世肯定飞升无望了。但我既然答应过你，就肯定会助你修行的！”

　　悟性和悟禅不同，悟禅是看破红尘后进入佛门清修，而他则生在一个修真世家，因仇敌来袭，为了保命才躲进清音寺，削发为僧。他不想证得西方佛门的什么果位，只想和其他修士一样飞升上界，长生不老。

　　悟性也知道自己根骨受损，再无飞升可能了，但毒龙的话无疑是根救命稻草。他虽恨它算计自己，此时却也仰仗他搭救自己，不得不忍下怒火，问道：“你自己都如此了，还有何办法助我修行？”

　　“此路不通，再想它路便可。”毒龙慢悠悠说道，“我这躯壳是永远化不成人形了，那我就换个躯壳。你若想通，也可如此。”

　　“你让我去夺舍！”悟性猛然一惊。

　　“成道飞升，本就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众多竞争者斗。”毒龙抬起一条蛇首，眼眸在黑暗中晶莹碧绿，“修炼资源本就有限，你即便不受伤，凭你的资质和所能掌握的资源也难以飞升。”

　　悟性顿时一噎。毒龙的话虽然听起来刺耳，但却句句属实。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资质一般，家族还在时，他虽是嫡子却也无太多修炼资源，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几个兄弟得到长辈的指点和倾力扶助。来到清音寺后，起初因为辈分高还颇受敬重，可待在这地宫数十年下来，寺中认得他的竟没有几人了，更遑论给他修炼该有的资源。

　　悟性瞬间思忖了许多，但最终还是觉得夺他人躯壳，与妖邪无异，便不想与毒龙为伍，只淡声回道：“你让我查巫门和腾蛇的事，我替你办了，至于你答应为我解毒的事，你若是违了誓言，也必定没有好下场！”

　　“呵呵，我当初答应的是保证你修行顺利，可从未说要为你这具身体解毒。”毒龙眼中泛出狡诈之色。

　　“你！”悟性气得双眼通红，但随即又冷静下来，“你百般打听螣蛇一事，如今看来是想吞食它增加法力，或夺它躯壳吧？哼，想得美！你若是救不了我，那我也不会如你所愿，你就永远待在这里，直到被消磨殆尽吧！”

　　他说完气冲冲地离去，毒龙则伏在黑暗的地牢中，将眼皮一合，绿芒瞬间消失。

　　八大派围剿控尸派，虽各家都答应出力，但又都怕此时山门空虚被人算计，于是大部分战力仍是留在门中，只派了几人去参战，因此这场战役打得极为激烈。

　　没过几天就有消息传来，清音寺掌门悟真被杀，且形神俱灭。

　　此消息对悟性打击非常之大。大师兄悟禅坐化，神魂即便转世了，也不过是在世间继续轮回受苦；二师兄悟真身死魂消，从此天地间再无此人。他不想死，可他已是耄耋之年，连九重境都未达到，如今又根骨受损，结局如何可想而知。

　　苦思冥想三天后，他终是忍不住去了地宫找毒龙。

　　毒龙一见到他便抢先开口：“这几天诵经堂没了声音，想必寺内出了大事吧？今天还远远传来超度的声音，是哪位法师坐化了？”

　　悟性沉默半晌，终是沉声道：“我想飞升。”

　　毒龙定定地看他一眼，然后轻笑一声：“这有何难？”

　　悟性按照毒龙给的建议，从新入门弟子中找了位资质极佳的做徒弟，并极力扶持其在寺中占据重要职位。遇到寺中其他长老阻碍时，便使出手段将其除去。同时，虽然他身体修行受阻，但却开始努力修炼神魂，使其更加强大。

　　数年后，巫山处突然传来异状。悟性在巫山附近布下的眼线传来消息，说是看到了接引之光，然后一阵巨响和震颤，又隐约看见天空中有巨大的身影闪现了一下。

　　悟性将此事告知毒龙，毒龙立即判断出巫山现任掌门道行圆满飞升上界了，而那道巨大的身影，加之响动和震颤，恐怕是螣蛇摆脱阵法，逃了出来。

　　悟性本还怀疑毒龙的猜测，结果没过多久，秦纠便来到清音寺找他。

　　“不知秦施主找贫僧所为何事？”悟性为了探查巫门发生的事情，对他极为礼遇。

　　秦纠恭敬开口道：“晚辈来此，是想向法师求助！”

　　“秦施主遇到难处了？尽管说来。”

　　秦纠直言道：“还望法师能将那镇伏毒龙的阵法教给我！”

　　悟性惊诧道：“师掌门有巫门传承想必也是阵道高手，为何秦施主要来我这里学习阵法？”

　　秦纠纠结了片刻，终于说道：“螣蛇出世了，我师父虽然放弃飞升并暂时将他压制，但恐其早晚会挣脱束缚，我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悟性微微一怔，但随即又冷静回道：“地宫中的降妖伏魔大阵乃是我师兄所设，那时我修为粗浅，加之对阵道并不上心，是以并不清楚具体步骤如何。”他顿了顿，又假装思索道，“不过，我可以去藏书阁里翻一翻典籍，看是否有相关记载！”

　　“那就劳烦法师了！”秦纠立即朝他深深一揖。

　　“秦施主请在此处等候，贫僧这就去查。”

　　悟性离开禅房后，立即跑去地宫见了毒龙，并将此事全部说与它听。

　　“果然被我猜中了。”毒龙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佛门有天人五衰一说，你们神州的大神通者也有千年一劫和万年一劫之说。当年螣蛇之所以能被压制，想必是应了千年之劫，所以气运不济。但以他上古大妖的身份，想必不会就这么容易死去，如今果然是闯出来了。”

　　“他现在被师红药暂时镇压住了，但听秦纠的意思，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当年几个大巫祝联手才将其镇压，师红药不过刚成神而已，虽然现在趁螣蛇修为没有恢复还可以暂时压制，但等他法力恢复后，她又哪里能压制得住？”

　　“那你想怎么做？”悟性紧紧盯着毒龙最中间的那条蛇首，“你不是想要螣蛇的躯壳吗？”

　　“我现在既不是师红药的对手，也不是螣蛇的对手，”毒龙不由一笑道，“只能智取了。”

　　“如何智取？”

　　毒龙忽然抬起另一条蛇首，然后一张嘴从里面吐出一颗蛋黄大小的珠子来。

　　“此珠，乃是魇魔额上的那只眼睛，”毒龙解释道，“当年，我随佛主征伐魔族时，部下众多弟子曾被魇魔用此眼拖入沉睡中，而我因为长有七首，因此逃过这种法术。绞杀魇魔后，我将此珠挖了下来留作战利品。如今，就把这珠子送给巫门吧！”

　　悟性拾起那颗透明的珠子，好奇问道：“如何使用？”

　　“先用鲜血和魂魄献祭，然后再将此珠击出便可。”

　　“那岂不是使用此珠的人也会没命？”

　　“魇魔珠如今没了魔体滋养，自然是要靠鲜血和魂魄提供力量。”毒龙不以为意道。

　　“那他们师徒会使用此珠吗？”

　　“巫门不是一向号称心系苍生吗？若是螣蛇作乱，而他们又没别的办法镇压，一定会用的。”

　　“好，我这就把此珠送去！”悟性点点头后，转身离去。

　　秦纠正在禅房焦急等待，就见悟性托着一个锦盒走了回来。

　　“法师，可有眉目了？”

　　“阵法的布置方法没有找到，”悟性边说边打开盒子，“但找到了一件可以镇压任何妖物的法宝。”

　　秦纠往盒中一看，只见是一颗透明的琉璃宝珠。“此宝……”秦纠张了张嘴，却又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此宝可以送你，”悟性严肃道，“但秦施主可要想好是否要用。”

　　“还请法师明言！”秦纠朝他郑重施礼道。

　　“使用此宝珠时，需要血液做引，生魂献祭，”悟性望着他严肃说道，“换言之，是要付出性命的！”

　　秦纠一怔，但只纠结了片刻，便起身拜谢道：“多谢法师相赠！”

　　悟性怕对方引起怀疑，再次补充道：“你先不要急着使用此宝，若是找到其它方法，就当此珠只是颗普通宝珠吧！毒龙作恶时，是巫门掌门出手制服；螣蛇现世，又是巫门掌门出手降服。巫门一脉，心系苍生，却门人稀少，希望不要再有所损伤了！”

　　“晚辈替恩师谢过法师的称赞和挂怀！”秦纠再施一礼。

　　秦纠正要告辞，悟性却突然拉住他，仔细看了他眉心一眼后，忍不住说道：“秦施主，上一次贫僧提醒过，可能秦施主并未在意，你这心魂……”

　　秦纠不由一怔。他知道悟性指的是心魔一事，也知道心魔最近愈发猖狂，有时甚至趁他休息时控制他的身体。他虽怕此事暴露，但师红药白日都在秘境中压制螣蛇，夜间出来后又直接在殿中休息，并不常见到他，是以尚还瞒得住。

　　“秦施主，还是早做打算吧，以免误了修行。”悟性不禁提醒一句。

　　秦纠没有多说，点点头后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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