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京兆尹大人递刀

　　前世孤独衡唯一的闺中密友，高知微，其父为中庶子，早先闻孝帝未迁都洛阳时，两家关系甚睦，知微时常随父来家中做客，时日长了，两人热络起来，在三年前，随着迁都，才举家来的洛阳定居。

　　两人几年未见，原是诉不尽的闺话，阿衡着急着案子，寻了个僻静的墙角，长话短说：“知微，你怎么找到这的？”说着话，皱眉看向知微：“衙门里鱼龙混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知微听她语气焦灼，眼眶微红，盯看着阿衡，险些落下泪来，“我就是来试一试，你是否在这。”

　　清晨她在达货里撞上明珠，一番逼问下，才得知阿衡藏身在此，起初她还不信，所幸走一遭，探听虚实。

　　想到累日来听到的谣传，知微捉着她的手问：“你是不是为了逃婚，才来这的？”

　　却见阿衡一怔，反问：“你从哪听来的？”

　　近日京中士族公子哥们竞相流传，安南将军嫡女孤独衡，抗拒圣上指婚，暮夜伏出平城再无踪迹，其兄在数九隆冬天里，寻了几日，晕倒在路上，并有人透漏，孤独衡与孤独炎早私定终身，自是千万个不愿嫁给卢道舒。

　　甚至有人开出赌约，孤独衡如今未在家中，至于去了哪，便无从得知了，有好事的专门去平城走一遭去探虚实。

　　“你先说是不是？”知微见她怔然，忙又追问一句。

　　阿衡握着她的指尖蜷缩了下，应答：“不是。”

　　等她再抬眼时，知微已缓缓笑起来，眉眼弯弯，“我现在就去信给阿干，省的他悬心。”

　　“等等。”阿衡挣开她的手，急忙出言制止，“我已往家中报过信了。”

　　“那你....”见知微疑惑的望过来，朝着她欲言又止的问：“可是为了卢道舒？”
　　许是在知微眼中她一贯行事特立独行，猜想她是藏身于京兆府，想暗中观察未婚夫婿，故而有此一问。

　　阿衡“....”

　　“算是吧。”左右瞒不过，阿衡寻了个由头搪塞过去，她忽的想起什么，蹙着眉心轻问：“知微能否帮个忙？”

　　*

　　阿衡告别了知微，一路追赶至户部侍郎家，卢道舒等众人已进去多时，门房见是个瘦弱衙役，清隽卓然，端起了架子，吊着嗓子问：“你是哪个衙门的？”

　　这门房分明是刁难她，阿衡一阵气苦，忽生一计，伏在他耳畔揶揄了句：“是卢大人的人。”在门房嘴中能塞下一颗鸡蛋中，闪进了府里。

　　沿途红绸如云，沉甸甸的压在廊檐上，中庭十数张座椅东倒西歪，散落在地上，桌上残羹剩饭泼洒的到处都是，远处曲廊下，蜿蜒挂满红灯笼，一看便是婚宴后还来不及收拾之景。

　　阿衡叫住垂花门外搬着步梯挂白绫的小厮，才知道缘由。

　　户部侍郎庚高义之子庚文斌昨日娶亲，却在入了洞房后，一命呜呼，等新娘姚碧安发现时，人早就咽了气。

　　阿衡朝里走，一边思肘着，前世她在京兆尹醉心“雪藏案”之事，从未将旁的心思放在其他案子上，只模糊记得，是赤云结的案，如今她需尽早得到卢道舒信任，还不能被他瞧出端倪，这要怎么做？

　　等她再抬头时，远远望见一群衙役在后院搜寻，卢道舒负手立在一边，身侧坐着一名女子穿着喜服，泪水潋滟，由近旁嬷嬷抚.慰，众仆从丫鬟在后一字排开站立。

　　不远处石桌上，围坐着几名锦衣华服的妇人，其中有位未褪去朝服的中年男子，想必这便是户部侍郎庚高义了。

　　阿衡走至近前，本想绕过卢道舒，再抬眼时，发现他正目光沉寂的盯着她。

　　冷不丁的被他盯看一眼，阿衡想起方才胡诌，心虚的漏跳一拍，眼观鼻，鼻观心的朝卢道舒颔首，快步跨入喜房。

　　赤云正俯身看结成“泪痕”的红烛，看到阿衡过来，吃了一惊：“你是怎么进来的？”寻常大户人家门房，势利刁钻，不轻易放人进来，而阿衡虽穿着捕快服，却怎么都像个文弱书生，不似办差的。

　　“刘捕头，查到什么没有？”阿衡略过去前一句，出声问赤云，赤云祖籍在平城，两人同姓刘，故阿衡甫一到京兆府，赤云不由得对她多关照些。

　　“还没。”赤云直起腰身摇头，瞥了眼门外的卢道舒，抛给她个薄子，“我说，你记。”

　　趁着空挡，阿衡深吸口气平复心悸，才快速翻阅起来。

　　庚文斌年方二十，家中排行老二，是户部侍郎庚高义嫡次子，官至太子内侍官，极得宠信，此次休沐一个月，从平城赶回，迎娶御侍曹①姚康嫡女，姚碧安。

　　昨夜宾客满朋，不少达官贵人都来庆贺，故府中食材皆是检验再三，更妄称是新人的一切器具，排除毒杀。

　　其二，身上并无明显的外伤，只背上有一些爪痕，显是房.事过激所致。

　　府中大夫检验的结论是：死于马上风。

　　一切皆合情合理，原本新人猝死，并非是多光彩的事，户部侍郎庚高义为掩家丑并未报案，准备入殓时，府中丫鬟发现，平日伺候庚文斌的丫鬟香兰离奇溺毙，户部侍郎这才觉出蹊跷报了案。

　　“香兰是庚文斌从平城带过来的？”阿衡合上簿子，皱眉朝赤云询问，由庚文斌此处暂时查不出线索，只能先从丫鬟香兰着手。

　　“若是他带来的，反倒是好办。”赤云移步至妆奁旁，掂起支珠钗看着，叹着气回了一嘴，“香兰是打小被买进府中的丫鬟，聪慧伶俐，被庚文斌母亲刘氏看上，放在他身边伺候。”

　　说到这，赤云抬起头，不解的道：“太子元浩未随圣上迁都洛阳，庚文斌身为太子内侍官留在了平城，这丫鬟香兰和府中旁人一样，一年未见庚文斌了。”

　　“若是说伺候时日久了，生出点情谊，只待庚文斌娶亲后，收了房即可，断不至于自杀。”

　　“会不会是新妇姚碧安...”阿衡思索了下，接了话口。

　　“不会。”

　　赤云也料想到这，打断她的话：“我已问过，昨夜新妇姚碧安嫁入府中，并不识得香兰，而她也未在姚碧安身侧伺候，府中下人还看到她在前厅招呼宾客，并未有异样。”

　　“直至新郎入了洞房才歇下。”赤云扔下这句话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一来，所有推测皆不成立，因是寒春，香兰又是溺毙，杵作很难推断出死亡时辰。

　　阿衡曲指在薄子上轻敲着，总觉得两者之间有个关键点，是她未想到的，她转身朝内室走，庚文斌的尸身还未挪动，此刻躺在床榻间，用被褥虚掩着，面色透出灰白色，唇角含笑，双眼圆睁，内里的瞳孔扩散，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强.健有力，看似确是死于“马上风。”

　　当她视线扫至枕畔时，眼中映有一物，阿衡瞳孔一缩。

　　“庚文斌，姚碧安，香兰....”赤云托着腮，念叨着这几个名字，想从中寻出蛛丝马迹，骤然听到身后阿衡说道：“会不会是两起案子。”

　　“我怎么没想到。”赤云转头望向阿衡，右手捶在另一手掌心，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

　　若凶手想故布疑阵，伪装成一桩案子，那么很难找到共同线索，若推测凶手是两个人，或是同一天不同时间犯案，拆成两件凶案，这样便有迹可循。

　　瞧见阿衡步出内室，赤云目中含些赞许，“你小子平日看着怪怂，今个怎得开了窍？”

　　阿衡：“.....”

　　她眨了眨眼，装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是刘捕快教导的好。”

　　“后生可畏啊。”赤云笑着拍拍她的肩，转而又有了疑问：“这样一来，我再去旁的地方查查。”因庚文斌是主子，香兰只是低贱丫鬟，故只来得及从庚文斌处着手。

　　“啊....”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夹杂着叫骂声,“你这个贱蹄子，还我儿命来。”

　　阿衡和赤云相视一眼，朝门外走去。

　　入目所及，一群丫鬟婆子扭打成一团，当中的新嫁娘姚碧安头上发钗被扯落，半头青丝纠缠在脑后，衣襟滑落至肩头，露出雪白中衣，脖颈上点点殷.红如同红梅般刺目，昭示这昨夜“良辰佳夜”。

　　“大夫人，别，别打了，我家姑娘是无辜的。”姚碧安身侧的桂嬷嬷紧搂着她，连声讨饶，怀中的姚碧安跌坐在地上，神情呆滞，头被桂嬷嬷护在怀中，无声的流着泪，似是提绳木偶，任凭那妇人打骂。

　　竟是方才哭晕过去，又被扶过来的庚文斌的娘.亲刘氏，她被人拉开，还在尓自骂着，“你这个狐媚子，都是你，都是你害死我儿。”扯着嗓子嚎叫，那架势与市井泼妇不无两样，那还有深闺妇人的雍容娴淑。

　　阿衡怜悯的看着姚碧安，若庚文斌确实死于“马上风”，那么姚碧安虽未谋杀亲夫，但却因她而死，自此便会落下个“狐媚子”的名头，大魏虽是汉人与鲜卑人融合的天下，民风颇开放，可这口诛笔伐的坊间闲言碎语，也能将人逼疯。

　　“都住手。”混乱中，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利刃破开云雾般清明。

　　阿衡怔住，循着声音看过去，发声的正是卢道舒，他面色肃静，似是周遭一切都不能撼动他半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