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山河此去应无恙

　　裴安然是一个真正温雅的人。他的手上从不曾沾染鲜血，他性情温和，随遇而安。他饱读诗书，因而也恪守规矩。
　　到了年纪时，他觉着自己应当成亲了，于是他就很干脆利落的同师妹成了亲。两人之间并没有所谓的爱情，只是因为“合适”二字而已。这个合适并不是说两个人性格“合适”，而只是两个人年纪合适。
　　换句糙话说，就是“搭伙过日子”，只是因为该有一个妻子了，所以才会有这场婚事。不涉及任何超过师兄妹之间的感情。
　　也许这样的事情，本就不该存在的。这样的想法，也合该受到上天惩罚。所以后来，裴安然为他的轻率，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成亲时如何，裴安然已经想不起来了。他的人生素来就是按部就班的，这只是规划的一部分，哪怕是自己的人生大事，那又如何呢？他看起来温和没脾气，实则并不是一个毫无主见的人，相反他对于自己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他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婚后两人的朋友也互相介绍认识了，裴安然以为自己忘了，却没想到，如今想起，依旧历历在目。
　　他对季拂衣说：“那时，她的亲友都来了，只有一个没有，师妹说，他有要事来不了，我那时说没关系，其实到底介意，所以她那么多亲友中，我独独记住了他一个。”
　　季拂衣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所幸裴安然也不需要他回答什么。
　　后来呢？后来，他们终是见面，那人挑起眉目，对他笑得自信张扬：“可敢同我去那名剑大会搏上一搏？”
　　他素来是重规矩，知礼仪的，平时性格颇为喜静，但是那时，他仿佛被他蛊惑，心里竟也涌上了热血，冲了脑门，他说：“走！”
　　两个本来没有交集的人，之前也没有听闻过彼此，竟在那一瞬间，约定了那样重要的一件事，就仿佛天生交付的信任。
　　名剑大会卧虎藏龙，两人战得很辛苦。他们之前不曾相识，也比不得别人之间的默契，仅凭着一股意气，同他人比斗。后来自然是输得极惨，两人躺在地上喘着气，互相嘲笑着对方武力不济，弱鸡云云，就这般，原本疏离的感情，竟似在那一瞬间拉近了很多。
　　裴安然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也想不起当时的自己心中是如何做想 。在那之前，他从未有这样张扬放肆的大笑，也不曾不顾礼仪，躺于地上同对方互相讥讽以为乐意。
　　他那时就该知道的，只有这样一个人，让他相遇时，就已经变得不像自己。
　　裴安然的婚事，本就如同一场形势，挂个关系罢了。所以婚后师妹说要远方去问诊，他也只是点点头应了。不，不应该说是师妹了，那时，她已是他的妻。
　　两人也就这么互怼着，他并不是不喜欢这个人，然而见面了，他所有的涵养却又仿佛全部被自己揉吧揉吧吞了下去。对于彼此，也都并不称呼名字。他们彼此互称之间，必是要带上“蠢笨傻”三字的。诸如“蠢花笨花”云云。
　　季拂衣若有所思：“这就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
　　裴安然怔了怔，半刻道：“或许。”
　　“蠢笨傻”这些字眼自然是骂人的，但是若是生出了不一般的情感，这几个字眼，却又仿佛不一样了。
　　师妹回来时，见了两人相处模式，也曾出言笑说道：“你们二人这般，倒觉得你们合适得很，我自己反是多余的一个。”那时的师妹，还没有把自己带入他妻子的身份。
　　他心中仿佛被戳破了什么，却又不知所措，于是掩饰道：“师妹别闹！”
　　那人也一脸嫌弃：“可别了吧，他那么蠢。”
　　他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知如何是好。那是他活了二十载，第一次遇见了规划之外的人，冷静风度都消失不见，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表达，去挽留。
　　这感情来得太过措手不及，也太过不是时候。若是，若是早上半年，那也定是很好的结局。
　　季拂衣敛了神情：“你心中欢喜那人……”他本来态度要更为凌厉一些，却到底歇下，长叹道：“那你当初，又何必非要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一个任务一般完成。”说到这，他又凌厉了眉眼：“你既已经成亲，就不该对不起你的妻子。无论你当初是因何原因！”
　　裴安然眉目之间满是挣扎与苦痛，他轻轻的笑，却透出一股剜心钻骨的悲：“若当初，当真负了师妹，是否他就不会再不愿意瞧见我……是否就会来看看我……可叹无渡无渡，苦海无边，无人肯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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