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设又崩了

　　一切的一切，要从赵才人入宫的那一天说起。

　　大晋弘安十四年，正是选秀之年，六月初选秀结果尘埃落定，共新选了十一位小主，七月二十日，便是这十一位小主正式入住后宫的好日子。

　　这是崔莺时入宫的第五年了。她十三岁入宫，这五年里，她最初是一个洒扫宫女，两年后成了敦美人的侍婢。可惜敦美人福薄，入宫不过三个月便因病逝世，之后崔莺时被打发去春颐园做了莳花宫女，前几日才被调来了宝泉宫的绛雪阁，等待赵才人入住。

　　七月二十这一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似乎老天也知道是这样的好日子。一大早，绛雪阁的下人们恭敬地站在殿前，侯着赵才人的到来。

　　赵才人轿子到的时候大致是辰时三刻，她在正堂的桃木椅上坐下，身后立着的事两个自幼服侍她的丫鬟玉棠和玉桂。赵才人端着茶盏，等八人依次来参见。

　　按照宫中规制，七品才人下有九品宫女两名，无品宫女四名，内监四名。那两名九品宫女的位子一般都预留给妃嫔们从宫外带来的贴身丫鬟——也就是玉棠玉桂二人，除了崔莺时，其余三个无品宫女分别叫做秋霜、初墨、秀春，那四名内侍分别是小胜子、小卓子、小淳子和小全子。

　　赵才人喝着茶，也没叫起，崔莺时眼观鼻鼻观心，表情波澜不惊，身形纹丝不动。

　　赵才慢悠悠地喝完了茶，这才开了口，一把嗓子婉转动人：“都起来吧。”

　　崔莺时老老实实地起身，宫女秋霜却趁着起来的功夫悄悄往上头瞄了一眼，果真是一个美貌娇嫩的女子，面如桃花，眸带寒星，比宫门口开的美人蕉还要俏上几分。

　　接着是一些训、诫他们老实本分的话，这些话崔莺时听过无数次了，此时也只是把头压得更低些。

　　“行了，都退下吧。”赵才人的眼睛在那四个宫女身上一晃，喊住了一个人，“秋霜，你且留下。”

　　这是入了贵人的眼了？秋霜故作镇定，唇边一抹笑意却泄露了她此刻欣喜的心情。

　　走出正堂，崔莺时一抬眼，撞见初墨带着笑意看过来的眼神。她微微一愣，很快回了个浅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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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才人把秋霜留下来的目的很简单，崔莺时猜得到，肯定是让秋霜给她说说宫里的情况。

　　而之所以会选秋霜，崔莺时也明白，秋霜看上去就是个机灵的，长相也很讨喜，让人很容易就生出好感来。

　　崔莺时并不嫉妒秋霜这么快入了主子的眼。她不想出风头，不求出人头地，只盼望能平平安安到二十五岁出宫那一日。

　　五年下来，除了上下打点以外，崔莺时攒下了一些银子，她又有一手好绣针法，到时候盘下一间小宅子，还可以靠做绣活儿养活自己。

　　她都平安无事过了五年了呢，肯定能继续安稳过好接下来的七年的，崔莺时这样想。

　　——很久之后，崔莺时每每回忆起自己今日的想法，都不由得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中午到了，宫女们是轮值，秋霜和秀春先吃，之后才是崔莺时和初墨吃。菜虽算不上多丰盛，但是有肉有油水，比崔莺时当初在春颐园的伙食好多了。

　　不仅仅是伙食，还有保暖的衣物、只住两人的房间……但是其实崔莺时本来不是很情愿来这里，在她看来，伺候主子虽然条件环境更好，但同样的危险也更大，稍不注意她出宫的愿望就变成遗愿了。

　　她只求安稳。

　　吃完之后，初墨先去洗碗，崔莺时本想去赵才人跟前伺候着，谁知道头一晕，整个人一头倒在了桌子上。

　　等崔莺时清醒之后，她大吃一惊。

　　她面前，桌上趴着的，不正是她的身体吗？

　　那……她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崔莺时用力咬自己的嘴唇，一点痛意都没有。她上前一步想拍拍自己身体，如她所想的一般，她拍了个空，手畅通无阻地从那具身体穿过，再穿过桌子，僵硬地停止在半空。

　　她灵魂出窍了？

　　那她是死了吗？

　　崔莺时低头，看看自己的灵魂，又看看自己的身体，一时间有些怔忪。

　　灵魂出窍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理解的范围，崔莺时脑子一片乱糟糟的，她无法集中精力思考眼下的情况。很快，她又见到了更骇人听闻的一幕。

　　她的那具身体突然直起身子，两眼一睁，绽放出神采来！

　　崔莺时被吓得退后了一步，捂住狂乱跳的心，也叫了出来——但是很显然，她的叫声没有人听得见，包括眼前这位占据了她身体的人。

　　不，她不是人，是恶鬼吧？

　　有恶鬼入侵了她的身体！

　　崔莺时内心一片绝望，如同坠入了寒冷的深渊。与此同时，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字：夺舍。

　　另一个“崔莺时”站起身来，四处走动，左看右看，嘴里说道：“想不到我第一次做任务，居然来到了古代。看这样子，这个身体的身份是个宫女啊？伺候人的？啧啧啧，为什么不是个妃子呢？”

　　她又不说话了，半晌叫出来：“任务是……和杨初墨成为好友？这个杨初墨是谁啊？”

　　像崔莺时和杨初墨都是没有品级的宫女，姓什么不重要，也没人在意，大家相互间都只称名，崔莺时也是第一次知道初墨姓杨。

　　崔莺时听着她的话，颇有些吃力地消化她的意思。

　　听起来，这人是来和初墨做朋友的？虽然这个理由有些荒谬，但是她说的话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她应该不是恶鬼。她做完任务后会离开吗？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啊？崔莺时绝望的心中瞬间有了一丝希望之光。

　　但愿吧。

　　“崔莺时”以手拖着下巴，想着自己的任务，这时初墨进来，对她笑道：“莺时，咱们该去主子那里了。”

　　崔莺时心一跳，这个人会去吗？又会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崔莺时”乖乖点头，站起来，眼珠一转，试探地唤了一句：“初墨？”

　　初墨疑惑地看向她。

　　“崔莺时”摇摇头：“没事，走吧。”

　　既然确定了眼前这人就是初墨，那她就该想办法接近她。“崔莺时”脑子不停地转，跟在了初墨的身后。

　　崔莺时实在担心这人可能会闯祸，便也跟缀上去。

　　下午倒是清闲无事，四个宫女都在门外廊下站着，只是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说话。“崔莺时”都快无聊死了，时不时偷偷摸摸地搞些小动作，挠个痒抓下头发什么的，引来其余人的侧目。

　　崔莺时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心累。她入宫五年了，怎么可能站不住？她提心吊胆，担心大家会不会怀疑她换了个芯子。

　　崔莺时这会子胆子大了一些，悄悄进了内室，在赵才人面前晃晃。赵才人正在翻着一本绣样，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玉棠和玉桂默默地守在赵才人身后，无人知晓此时内室里还有一缕魂魄。

　　崔莺时还尝试着走去更远的地方，不过她发现她不能远离自己的身体太远，超过一定距离后会觉得前方竖着一堵墙，无法越过那边界，而且还会有一股力缠住她的脚，把她拉回身体所在的地方。

　　是妖法吗？还是什么禁锢？崔莺时胡思乱想，却始终没有头绪。

　　只没多久，有人上门拜访来了。

　　赵才人欣喜地迎出来：“傅姐姐！”

　　看样子是她在宫外就结识的好姐妹。这样也好，在这寂寥深宫里终究有个照应，能相互扶持再好不过。

　　四个宫人也有了活，端茶拿点心，帮忙接过这位傅才人带来的礼物——一些小物什，说不上贵重，一番心意罢了。

　　赵才人屏退了所有人，想跟傅才人说体己话。崔莺时没有偷听别人闺中密语的嗜好，魂魄也跟着出去。

　　说了一会子话傅才人就告辞了，赵才人继续看绣样。

　　这一天便这样平淡无波地度过了。

　　这个新的灵魂虽然惫懒了些，到底是没有给她惹出什么祸事来，崔莺时直到回到房间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

　　房间里，油灯烛火昏黄，安静地燃烧着。

　　秋霜就着火光缝制香囊，“崔莺时”坐在她的对面，双手托腮，想着自己的任务。

　　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和初墨的接触时间很短！

　　就好比今天，她和初墨说的话加起来可能还不到十句：平日里当值，是不允许宫女们交头接耳的，而她和秋霜一间屋子，初墨和秀春一个屋子，自然也说不上话。

　　这具身体和初墨在一个宫里当差，时间久了自然是能熟起来，而且宫女们每个月都有一日的假。但是她是个急躁的性子，不想再等。

　　她得想个办法，能多多接触初墨。

　　要是能和初墨一间屋子……可是又不能无缘无故地换人……

　　“崔莺时”眼珠子一转，故意皱起眉对秋霜说道：“都这么晚了，把灯灭了吧，别影响我休息。”

　　秋霜也不是个性子软的，闻言冷笑道：“莺时，你在春颐园呆了五年，如今来了绛雪阁，怎么还金贵起来了？点盏灯还能影响你睡觉？”

　　居然是个脾气爆的！这正合了“崔莺时”的心意，她挑眉，“呼”地一声吹熄了油灯。

　　“你！”

　　“崔莺时”优哉游哉地到床上去躺着，不再理会气得脸色铁青的秋霜。

　　她心里的算盘直响：花三天时间跟秋霜闹翻，借机搬去和初墨住，然后再花个四五天的时间跟初墨搞好关系，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至于怎么跟初墨交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

　　“崔莺时”满意一笑，睡过去了。

　　而真正的崔莺时在静夜里坐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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