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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巷（二）
“道……道……道长，你能把这东西撤了吗？我……我害怕……”
绿衣少女竟眨巴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可怜又无辜地看着薛殳。
薛殳曾见过许多厉鬼在被他收服前会装柔弱，突然跌倒在地，可怜巴巴地求自己放过他们，却没想到十二幻阁的人也会这招。这阁看似属于玄门，却不归玄门管辖，亦正亦邪，只要不为祸苍生，藏涯向来也懒得管他们。有些关系的存在看似不合理，却因这上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而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他靠在门边，颇为随意地一抬手，道，“行了，别装了，说吧，你身后那个鬼魂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要控制他弄出鬼巷？”
尚伊伊迟疑道，“我……”
“鬼巷？！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鬼魂？”从刚才开始就摸不着头脑的男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薛殳沉默着看了他一眼。
谢鸣立即拉过他，道，“你有什么疑问我可以告诉你。”
在他用极快的速度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后，男人抓着头发，几乎要崩溃了，一双干涸已久的眼珠子盯着谢鸣喃喃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你说我已经死了？！我娘……也是个死人？”
谢鸣点点头，一边安抚他，一边目光止不住地往外飘。从进入鬼巷起，他便觉得惴惴不安，就像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自己一般，这种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还记得生前的事吗？”他转过头，眼神沉静地问道。
或许是他失忆后逐渐修炼成的温和气质作祟，男人也渐渐冷静了些，开始回忆，他挠挠头，冥思苦想一阵，道，“我只记得我被抓去当了兵……其余的……”他说着，又挠挠后颈，却觉得手下触感突兀，不禁停了动作。
谢鸣注意到他神色不对，当即绕到他身旁，撩起了他脖颈处的发丝。
被空出来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上头赫然刻着一枚烙印——逃。
鬼巷太黑，要不然他本该早些看到这烙印的。
他听薛殳说过，在昌平的周康脖颈处也有这个烙印。
这人说自己当过兵，可是最后却做了逃兵，还戴上了这个一辈子也去不掉的耻辱。
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男人见他不说话了，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一道疤而已。”谢鸣笑笑，三言两语将这件事带了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隐瞒真相，却仿佛已经成了习惯。
就在这时，外头的刀剑声忽然杂乱起来，很明显不止一两个人在打，谢鸣心中莫名一紧，当即奔了出去，跑到门外只见绿衣少女正对阵十几个白衣人，薛殳却不见了。
而尚伊伊的口中还在乱七八糟地骂着什么。
他只隐约听到“藏涯”二字。
谢鸣想了想，往尚伊伊身后望去，果然不见那团阴影，心中便知薛殳应当是去追鬼巷的主人了。他下意识想追出去找，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谢鸣回头一望，男人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他没听清，于是问了句，“嗯？”
“你……你能不能带我们走？”这男子犹疑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道。他虽然不是活人，却不傻，知道先前弹琵琶的女子肯定不是普通人，外头又正打得热火朝天，于是担心自己和母亲在这儿有危险。见谢鸣一副淡定的样子，还好像什么都了解的表情，不禁想要依靠他。
但这话说完，他又觉得羞愧得恨不得钻地里去，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还是当过兵的，竟去寻求一个少年的保护，简直是丢脸。
谢鸣倒不觉得有什么，相反，他觉得这人说的很有道理，道，“我叫谢清蝉，怎么称呼你？”
男人只愣了一瞬，便恍然这是他同意了，忙不迭道，“我姓李，叫李三山。”
谢鸣严肃地点点头，“那走吧，跟紧了。”
“好！多谢你！”李三山道，说完就背起了自己还在迷迷糊糊的娘。
谢鸣动动嘴唇，想说声“不用谢”，顿了一顿，却是没说出口，他不习惯对别人客气，也不大习惯别人对他客气，毕竟薛殳总是小兔崽子，小兔崽子的叫他，他便也没法将他当作正常前辈来看待。
他悄无声息摒去脑子里的杂念，正要带李三山娘俩出去，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两只束魂袋，蹙着眉对他们道，“你们，进来。”
李三山是个沉默寡言闷头做事的。
纵然被关进束魂袋也不说任何怨言。
薛殳说过束魂袋只关鬼魂，谢鸣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但他下意识觉得应该不会让鬼好受。
因为老太太在哼哼。
她本就身体不好，此时在束魂袋里，更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声。
“娘！”李三山最关心的就是他娘亲，时不时要关怀地唤几声。
谢鸣听他声音慌张，不由问道，“大娘如何？”
李三山道，“谢公子，我娘很不好，能不能先把我们放出来？让我看看她？”
谢鸣看了看手上的两个束魂袋，想起薛殳曾教他，鬼魂既然能留存于世，就必定有自己的执念，他不会老老实实待在你手上，肯定会想法设法搞事，因此要想控制他们，就必须用到束魂袋。
他内心挣扎得起劲，面上却丝毫不显，沉默一阵后，还是缓缓打开了束魂袋。
李三山的魂魄钻了出来，过了一会儿，老太太的魂魄才慢悠悠地落到地上。李三山扶住老太太，拍着她瘦弱的背，在她耳畔轻声安抚了几句。
谢鸣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地看了一会儿，淡淡问，“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儿，”李三山抬起头冲着他笑了笑，“对了，谢公子，你这匆匆忙忙的就要离开，是不是想找刚才那位道长？”
谢鸣“嗯”了一声。
李三山道，“我刚才路过那个巷口，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救命。听声音像那位道长。”
谢鸣瞥了他一眼，道，“我没有听见。”
“嘿。”李三山道，“或许是我的错觉罢，但没准儿我成了鬼，耳朵也灵了呢。”
且不说是不是李三山的耳朵灵，谢鸣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薛殳和“喊救命”联系在一起的。他虽然失忆后心思变得单纯了些，却也能一眼看出李三山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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