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景记

　　【32】

　　“早就说了，最近这个地方乱得很，不是叫你们别来这里吗？啊！”

　　“为什么还要去啊？你不去北街亭你会死啊？阿！？”

　　“整天缠着你妈妈要她带你去这带你去那！现在好了！现在这样了，满意了！！”

　　“现在你妈妈没了，你怎么还好好的！阿？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去死啊！你去死啊！”

　　躺在白色病床上，双腿打着石膏的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着站在她面前伸着手指狠狠地指着她的这个情绪失控的高大的男人，她的精神有些恍惚。

　　“先生，冷静一下，请你冷静一下，患者正受着伤，精神状况不太好，我们做医生的能理解您的感受，您现在先冷静一下！”
　　医生和护士用力把情绪失控的男人拉开，防止这个男人再对这个受伤的孩子造成二次伤害。

　　“我的爱人现在就躺在这家隔壁病床上！上一秒她还好好的，下一秒突然告诉我她已经死亡了，你让我怎么了冷静！”
　　“我巴不得现在躺在太平间的那个人是我，是我啊！！”
　　男人对着医生和护士大声喊着，撕心裂肺。

　　对于吴往来说，一个平时都不怎么笑的冷漠的男人突然在吴往面前红了眼，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上一秒还好好的！明明还好好的……”

　　“她还说要去市区买菜的，医生……”

　　“医生，医生阿……”
　　他紧紧抓着医生的手，无助地颤着声，看着身边的这群穿着白衣的人，拼命地想在他们眼神中找到几丝希望……

　　“对不起。”
　　医生低下头。
　　他们的惭愧让男人渐渐哽咽了起来，不顾形象地。

　　看来，他真的很爱她。
　　爱到了某个程度。

　　“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会这样啊？她怎么会这样啊？上一秒还好好的……上一秒还跟我说要去市区买胡萝卜来煮汤……”
　　男人蹲在门外，无力垂着头，用手砸着墙，自言自语地，“为什么要去北街亭阿，去市区买个菜然后带着孩子好好地回家就好了阿……”

　　吴往看着门口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刚才指着她的时候，眼中的怒火几乎将她心中的血都灼干了，他是那么地愤怒，绝望，似乎要把吴往杀了一样。

　　男人真的很爱那个女人。
　　爱到了相当自私的地步。
　　以至于，忘记了，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吴往是他的女儿，而不是他的仇人。
　　悲伤，不只是他自己有，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也有，而且，不比他少。
　　一点都不比他少。

　　那个女人可是她的母亲。
　　亲生母亲啊……
　　在她面前，被夺取了啊……
　　她有多难受，又有谁能懂呢？

　　他可以发泄，他可以对着任何人发泄自己的情绪，表现出自己的悲伤和痛苦。
　　可吴往不能，她身边，似乎没有一个人供她发作，而此刻，她也没有力气再去发作了……
　　在男人眼中的她，是一个没有权利发怒，更没有权利悲伤的罪魁祸首。

　　章鱼在哪里呢？她有没有事呢？
　　应该没有事吧……
　　她只是摔倒了而已。

　　吴往晃晃脑袋，感觉自己有点可笑，这个时候居然还还会有这个想法，还要因为那个人经常强调的，“姐姐要保护妹妹。”而去担心这个讨厌的人……

　　“吴往，怎么会这样？”
　　那一天来了好多人。
　　于荼是晚上的时候来的，他坐在吴往床前，一遍一遍地问着。
　　吴往像一个木偶一样，呆呆地看着他，精神恍惚，一句话都没有说。

　　“吴往，你倒是回我一句话啊？”
　　于荼握着她的肩膀，对着她恍惚的眼神，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怎么回事啊？吴往……你能不能别那么平静啊？舅母她死了！她是你妈妈啊？！你能不能难过一点啊？！”

　　在他眼中，只有哭出眼泪才代表难过吗？
　　哭不出眼泪了，就会不难过吗？

　　“不是你缠着舅母带你到北街亭找章鱼的话……”于荼看着吴往，皱着眉头，苦笑着，“她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吴往看着他，眼神有些发愣。

　　“你为什么要缠着她带你去北街亭啊？”
　　于荼看着她，眼中带着愤怒，他从小就失去母亲，这个所谓的舅母对他来说与生母无异。

　　“谁……跟你说的？”
　　吴往看着他，惨白的唇瓣微微颤颤，语气中带着绝望，“问问章鱼……是谁突然，心血来潮，要到我家……找我的……”

　　“吴往，可，章鱼就是这样跟你爸爸说的！”
　　于荼皱着眉头看着吴往，语气中带着惊讶和质疑。

　　“哦……”
　　吴往看着自己被包扎得可笑的双腿，笑笑，轻轻应了一声，“是吗？她是那么说的？”

　　“她就是那么说的。”

　　“也许她太害怕了……”
　　吴往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泪水随着她的两颊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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