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寄此生远

　　叶安时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耳边仿佛余温犹存，还有他好听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回放着那句“我喜欢你”。
　　她闭眼想冷静，深呼吸，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促使她站起来：“徐总说他醉了，想休息，拜托我送他，大家慢慢玩。”
　　徐深和她对视，他怎么就喝醉了？
　　叶安时坐下，懊恼自己一时嘴快，手暗暗扯了扯徐深的衣角，这是她小时候有求于他的习惯性动作。
　　借着桌布遮挡，没人看见他们的小动作。
　　但徐深很听话，拿了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揉了揉并不发酸的太阳穴，语气沉沉，好似疲惫万分：“抱歉各位，我实在是头疼，先走了，单我买，大家尽兴，小叶送我吧。”
　　邓总早就离场，徐深作为他们即将上任的新上司，也算是一种收买人心。
　　叶安时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沾酒的。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包间，徐深买了单，披上大衣。
　　出了酒店的门，徐深和叶安时一起去取车。
　　徐深轻轻笑起来，问：“是不是害羞了？”
　　叶安时有一点无奈，徐深原来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出了一趟国，变得有点没脸没皮的。

　　深冬时候，虽说才九点多，街上却没什么人了，北风哗啦啦吹过带着刺股凉意。
　　叶安时拢了拢衣服，却发现徐深没有跟上来，放慢了一点步子等他。耳朵被风吹得有点难受，她极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捂在耳朵上。
　　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说话声，她转身，看见徐深表情严肃地在跟白书弘说话，距离有些远，风也把他们的声音吹淡了许多。
　　她朝那边喊了一句：“喂，走不走了？”
　　那两人同时看她，徐深又转头和白书弘说了几句，向她走来。

　　一如十年前那清朗少年朝她走来的模样，他唇角带笑，嘴里揶揄道：“前男友？”
　　她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徐深在和她说话，带他走近，又听他问了句：“前男友？”
　　“唔……”她点头，没解释太多。
　　“和我在一起吧，离开了十年，现在爱你还来不来得及？”徐深心里有很多不确定，但是她是唯一重要的不确定。
　　他甚至没有想到会一回国就碰到她，但是碰见了他就不打算放手了。

　　叶安时以为刚刚的“我喜欢你”是开玩笑，没想到他来真的。
　　一时失语，不知所措。
　　“安时，我很羡慕他。”徐深语气里的羡慕真实得过分，好像快要溢出来似的，“他怎么能有你人生里最美好的几年呢？”
　　叶安时抱怨：“谁让你当时要走？”
　　徐深无法解释，当时是他人生中最兵荒马乱的一段时间。
　　现在也不想提起。
　　“安时。”他又叫她。
　　然后一步一步靠近，低头，吻上她的唇。

　　*
　　“安时，现在结婚？”叶安时的父亲叶致忠觉得难以置信。
　　一向乖巧的女儿怎么闷不吭声干大事，怎么就有了男朋友，要结婚了？
　　“爸，不是现在，反正今年夏天之前吧。”叶安时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春晚。
　　叶致忠还没跟叶安时的男朋友见过面，乍一听叶安时打算结婚，以为她被骗了。
　　“安时，爸想见见你男朋友。”
　　叶安时顿了几秒，道：“好。”

　　徐深在三天之后，从M市飞回Y市，和家里人打了招呼，去了对门的叶家。
　　他抬手敲门，很快门就被打开，叶安时冲他眨眨眼，让他进来，顺便把门关上。
　　叶致忠坐在饭桌边看报，抬头看见是他，放下手里的报纸，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对他说：“来来来，坐，小深，安时快去倒茶。”
　　转而又对徐深说：“小深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国外还好吧？”
　　“一般，也不是很好，回来有两三个月了。”徐深面前一个精致的雕花水晶杯，微黄的茶汤冒着热气，香气袅袅。
　　叶安时在父亲身边坐下，徐深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叶致忠不能看不出什么，只是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小深你留一会儿，一会儿安时的男朋友要来去，你也看看吧。”
　　绝了这个念头也好。

　　徐深应下，发了一条微信给叶安时：男朋友？
　　叶安时看了一眼手机，抬头微笑着看他，下一秒，她对她的父亲介绍：“爸，介绍下，这是我男朋友，徐深。”
　　叶致忠先是微愣，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原来是你啊，小深。算了，我也不多问了，你爸妈在家吗？”
　　徐深点头：“在。我和安时要不要也过去？”
　　叶致忠摆摆手，向对门家走去。

　　徐深已经坐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脸，仿佛心有余悸：“我还以为这几天我不在家，你又给我找了个情敌。”
　　叶安时拿开他的手，端正坐好，清了清嗓子：“徐先生，我想你要知道，你的情敌只有十年前的你，我可是现在还念念不忘呢！”
　　徐深抓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自嘲地说：“真怕你跑了，我追不回来。”

　　在国外的时候徐深经常梦见她，梦见她向他伸出手，但是伸手去接的时候，都是空的，然后他整夜整夜失眠。同寝室的室友说他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基本上都会说梦话，每次都是重复的。室友听不懂中文，用手机录下来给他听。
　　打开音频，就是她的名字。
　　他们笑得开心，他也笑，别人当作一件好笑的事，但是他把这个名字当作宝贝，夜夜萦绕于心。

　　叶安时轻笑一声，靠在他肩膀上，故作轻快地说：“我现在在你手里，跑不掉了。”
　　稍晚时候，叶致忠笑着进门却一言不发。
　　徐深接到父亲的电话，完全是命令式的语气：“带你媳妇儿和岳父过来吃饭。”
　　他站起身对叶致忠说：“爸，我爸让您和安时去吃饭。”
　　叶安时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在他耳边说：“乱叫什么？”
　　“你爸就是我爸。”徐深也同样小声说。

　　一顿饭吃得十分愉快。
　　徐深母亲说：“改天请人挑个黄道吉日，让他们赶紧办婚礼，我就等着抱宝宝了。”
　　叶致忠竟然也附和道：“对对对，安时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我们可以帮忙带。”
　　叶安时还没想那么远，想着先结婚再说？怎么孩子都扯上了。
　　徐深轻咳一声，打断他们：“我想先过两年二人世界。”
　　看在这俩孩子分开了这么久的分上，难得双方家长都点了头。

　　叶安时和徐深在回M市之前领了结婚证。
　　照片上的叶安时笑得傻乎乎的。之后捧着两本红本本看了好久。

　　接下来是婚礼的筹办。
　　叶安时每天都忙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但徐深一直都记得准备。
　　徐深某天突然递给她一堆请柬，她诧异之后才想起自己结婚了，已经是“已婚妇女”。
　　于是匆匆忙忙走开送请柬去了。
　　然后公司群就炸了，不敢讨论这俩人是怎么在一起的，那就祝福吧。

　　*
　　婚礼现场说不上有多豪华，但是很温馨。
　　徐深接过司仪手里的话筒，徐徐道：“十六年前，我们相隔两道门，十年前，我们相隔一个太平洋，现在，她在我身边。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她站在我身边，把手交给我。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能遇到她，这辈子，不虚此行。”

　　我愿与你共度一生。
　　饶是岁月匆匆，也带不走等我的你。
　　遥寄此生远，别来有逢时。

　　——————

　　1.离别
　　徐深因公出差，叶安时因为怀孕不能同去，去机场给他送行。
　　叶安时跟他一起等，看见旁边一个安检口，有个女孩跟要走的男孩开玩笑：“你不要走，可不可以？”
　　男孩说：“我必须要走，等我两年，回来娶你。”
　　跟当年的徐深叶安时如出一辙。
　　女孩马上笑了：“好了好了，逗你玩呢，走吧走吧，别误了飞机。”
　　男孩看起来比当年的徐深好多了，还记得一步三回头。
　　女孩最后叮嘱了一句：“记得回来。”然后对着男孩笑着招手。笑着目送他进安检。
　　等到男孩彻底看不见人影，女孩才转身，泪如雨下，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外走。

　　叶安时感触颇深，对徐深说：“当年我们大概也是这个样子，不过我可没那个女孩子那么坚强。等你走了再哭。”
　　徐深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嘲笑她：“不知道是谁一直抱着我哭，眼泪鼻涕弄脏我大半件衬衫。我说要误机了你才松开。”
　　“我当时要是赖着你不放手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留下来了。我真是太傻了。”叶安时感到遗憾，就是应该让他误机。
　　“嗯，太傻了。”徐深抱紧了她。

　　叶安时一句话就打破了你侬我侬的美好氛围：“我说，有没有别的女人在你衣服上留下眼泪或者别的什么？”
　　徐深无语了一下：“我的衣服只有你能留下眼泪，你想留什么都行，要不给我留个章，告诉别的女人我有主了？”
　　叶安时表示赞同，自怀孕以来，她很久没有摸过化妆品了。
　　于是她从包里摸出了一支口红，熟练地抹在唇上，在他的衬衫领子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唇印。

　　完美。

　　广播开始播报徐深要乘坐的航班信息，叶安时目送他走进安检，离开她的视线。
　　她知道，她再也不会遥遥无期地等，因为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会再次回到她的身旁，即使跨越千山，远隔重洋。

　　2.梦境
　　徐深出国的第二年，叶安时开始频繁做同一个梦。
　　她总是梦见自己在机场，在候机大厅徘徊。候机大厅空荡荡的，除了她没有别的人。
　　她看了看手上的机票，墙上的航班信息表，又看了看手机，暗暗对自己说，怪不得没人了，原来飞机已经飞走了。
　　这个梦反复出现，不论她之前梦见什么，最后她都会站在候机大厅里，然后对照自己机票上的时间，总是晚了。
　　飞机已经起飞，机场空无一人。
　　后来梦多了，她就会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可是当她陷入梦境，除了时间是清晰的，其他信息都朦朦胧胧，像是罩了一团雾。
　　她拼命想要寻找答案，可是答案总是和她捉迷藏。

　　白书弘出国那年，她本来也要送行，可是种种原因，她没有去成。这个梦在白书弘走的那晚她梦见了她以为的最后一次。
　　这次场景略有不同。
　　她拉着行李，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她已经出了安检，可是有工作人员拦住她说，抱歉小姐，您慢了一分钟，飞机已经起飞了。
　　从那以后，这个梦没有出现过。

　　徐深回国的前一晚，她又梦见自己在空荡荡的机场，然后一下就跳到了另一个场景，有人对她说她的航班还没抵达机场，她松了口气，自己终于提前来了。
　　她坐在机场的咖啡店继续等，不知怎么睡着了，醒来时已经错过了，不过两分钟而已。
　　她蹲在地上哭，她听见自己说：“我就是想要去找他，怎么那么难？我为什么老是错过？”
　　她突然醒来，发现枕头哭湿了大半，满脸都是泪，再也睡不着。

　　次日，徐深回国。

　　3.给你一点甜甜
　　徐深和叶安时因为一些小事产生了分歧，叶安时气得不想和他去说话，就一直瞪着他。
　　徐深不知道该说什么，叶安时最近容易炸毛。
　　他叹了口气：“首先，安时，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跟你吵。第二，我爱你。”
　　叶安时扑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但很清晰：“首先，阿深，我们这不是吵架，是感情沟通。第二，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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