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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重生
建昌二十八年正月,梅城县东蓝家大宅的门槛就快被上门说亲的媒婆们给踏平了。
蓝家是梅城县赫赫有名的权门望族,曾被熙朝太~祖~皇帝亲口赞称为书香世家。
如今蓝氏当家之人正是当世大儒蓝溥老先生,蓝溥与其妻郑夫人只育有一女,便是蓝家的千金小姐,闺名唤作蓝璎。
郑夫人是个端庄娴静的性子,淡于交际,自己极少出门,更不带女儿外出走动。
因而蓝璎自幼长于深闺,知晓她真实容貌的人寥寥无几。
外人每每谈论此事,都道蓝家千金必定貌似无盐,故而羞于露面。
直到今年正月初五,蓝璎陪同郑夫人一道入寺拜佛,下山途中恰遇几个无赖泼皮当众调~戏~卖茶的年轻妇人。
蓝家小姐路见不平,忍不住出手相助,不料竟被人当众扯下遮面的白纱。
这一刹,蓝氏嫡女芳容初露,端的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秋瞳剪水,朱唇轻点,花颜月貌,浑金璞玉,宛如仙姿玉色,一时惊艳世人。
自从那日之后,蓝家大宅门口便是车水马龙。
上门说亲的媒婆,一茬接着一茬,个个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
当时民间有句俗语叫做“正月不说媒”,可这些媒婆们似乎全不在意,也不知到底得了男方主家多少好处。
正月是青山书院寒期放假的时候,蓝溥老先生难得歇息在家。
往年这段时日,他都静坐书斋,潜心钻研典籍,今年却屡屡被打搅,家烦宅乱,心情不免焦躁。
这一日是正月初十,蓝溥实在忍无可忍,命人将屋外候着的媒婆们全部喊到前厅。
蓝家大宅宽阔厅堂里,高悬着一块刻有“笃礼崇义”四字匾额,蓝老先生蓝溥携同郑夫人分坐在匾额下方两侧主座。
此时媒婆们全都挤站在两排空座椅中间,互相瞪眼望着,心里直打鼓。
蓝溥随意挥手,立刻有数名家仆捧着红木托盘走到那群媒婆面前。媒婆们伸头一瞧,发现每个托盘上都摆着数个深蓝色小香囊。
媒婆们满是疑色,主座上的郑夫人更是默然不解。
因为这些小香囊郑夫人都认得,正是她每月按照蓝溥吩咐准备的。每个香囊里都装着二两银子,蓝溥特意拿到书院用来嘉勉课业考核优异的学生。
郑夫人略显不安地望向蓝溥,似乎隐隐猜到他要做什么。
蓝溥肃然道:“这些香囊里都装有碎银,数目不多,乃我夫妇二人为诸位大姐准备的茶水钱。你们每人一份,拿了这钱,回去告诉你们主家,就说我蓝溥的女儿年未及笄,尚不足婚配,且自今日起三年内,绝不接受任何一户人家说亲求娶之事。”
媒婆们拿了银钱本是欢喜,可听完蓝溥冷冰冰的话,顿时惊讶万分,乱糟糟议论开来。
“三年不嫁?那岂不成老姑娘了?”
“哈呀,没想到蓝老先生也扯谎,拒婚就拒婚罢,说这种话谁信啊!”
“蓝家小姐长得美,家世又好,做爹娘的挑挑拣拣也是常理,可也不能如此不顾孩子性命……”
郑夫人侧过身望着蓝溥,神色不悦,语气焦急。
她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京中的消息……你又不是不知道。”
蓝溥沉闷着脸并不看她,更不答她的话。
郑夫人满脸愤然扭过身去,手里捏着丝帕,心神不安。
一名身材矮胖的媒婆高声道:“老先生,贵千金正月底就满十五岁及笄啦,现下正是谈婚论嫁的大好时候。我们这些人都是受主家之托,这才厚着脸皮往您这儿来的。您要是已经择定了乘龙快婿,不妨直说嘛,也省得我们这些人天天跑不是!”
另一名高高瘦瘦的媒婆拍着手道:“就是嘛!我们这些说媒拉纤的糟婆子虽说被人瞧不起,可也是正正经经的营生。我们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又不是街上的乞丐,稀罕你们府里这点子碎银!”
媒婆们一个接一个地抱怨,站在那里就是不肯离去。
蓝溥虽是博览群书、满腹经纶的老先生,却也懒得跟这一群妇人斗嘴争高下,只默默摇头,朝外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急匆匆离去,很快带来七八名手持长棍的护卫涌进厅内,将这一群媒婆们呼啦啦着往外请。
护卫们行事粗暴,偏偏这群媒婆们也不是一般的妇人。她们见惯了这些个场面,一个个东躲西闪,吵吵嚷嚷地乱喊乱骂。
嘈杂中,有一名年逾古稀、白发苍苍的老媒婆,一边扶着拐杖慢腾腾往外退,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人生苦短啊,贵千金的命数好坏就在这一两月。你们做娘老子的,不好好找个人家把闺女嫁出去,难道真就忍心看她早早地香消玉损吗?”
“哎,可怜的孩子,可怜哦……”
蓝溥闻言脸色骤变,立时怒喝道:“你们胡说什么?还不快快住口!”
郑夫人忽地站起身,满脸狐疑地望了一眼蓝溥,然后急忙忙来到那名白发苍苍的媒婆前。
她紧张问道:“婆婆这话到底是何意?怎地我听不懂?”
年老的媒婆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早有别的媒婆忍不住抢着插话。
“哎呦,老先生和夫人难道还不知道吗?外面可早就传开了……”
众媒婆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那些话,直把郑夫人听得震惊不已。
原来正月初五那日,郑夫人带蓝璎一道入寺拜佛,下山途中发生的事情全被一位云游四方的得道高僧看见。
那位高僧瞥见蓝家千金绝世容颜,直目送她们母女下山离去,才兀自摇头说出一句论言。
“此女貌清昳,性娇柔,可惜命犯孤鸾煞。若能在及笄后一月之内大婚嫁出,则能旺夫益子,一生大富大贵,顺遂无虞;否则必定孤苦无依,过早短折。”
郑夫人脸色极差,如遭雷霆之击,半时说不出话来。
蓝溥走过去搀扶住她,怒扫一眼院中的媒婆们,满脸漠然不屑。
他低声劝慰妻子道:“哪里有什么得道高僧?不过是专行坑蒙拐骗之道的江湖术士罢了,夫人勿要听信这等荒唐可笑之言。”
郑夫人紧紧牵着蓝溥的衣袖,柔声恳求道:“老爷,不管那人说的准不准,便是京里传来的消息,咱们也不能这样干坐着不动。”
“再有几日,咱们女儿就及笄了,若是实在不行,你在书院里找个老实可靠的后生,咱们抓紧着把女儿的婚事给操办了吧。”
蓝溥听完这一番话,骤然气得胡子都飘了起来。
“夫人,你这说的什么话?婚姻之事,非同小可,岂能这般胡来!”
郑夫人一把推开他,冷着脸赌气道:“那行啊,为了女儿,便让我郑芫来做小人,你只管回书斋继续做你的君子好了。从今儿起,璎儿的婚事我做主了,我说让她嫁谁就嫁谁!”
蓝溥难以置信地望着气呼呼的妻子,那一张瘦黑的脸直气得发白。
近来他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似乎除夕过后,夫人的脾气变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温顺,时不时地总要顶他一句,刺他一下,让他很不舒坦。
而且不仅夫人变了,女儿蓝璎好像也大不一样……
这时院中那些媒婆们一下子全都涌到郑夫人身边,你一言我一句将郑夫人围得水泄不通。
管家走到蓝溥身旁,低声问道:“老先生,现下该如何处理?”
蓝溥满面怒色,高声命令道:“马上叫人送夫人回房,另外把这些媒婆统统赶出去!从即刻起,蓝家大门紧闭,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媒婆们早听闻蓝老先生蓝溥尊崇礼数、为人谦逊,此时见他如此大发雷霆皆惊愕不已。
不光她们,便是郑夫人听到刚才那话,也慌忙惊得回头,眼中满是惊疑。
郑夫人站在原处,愤然道:“我哪儿也不去,你们谁敢碰我!”
院中顿时安静下来,管家护卫还有那些媒婆们全都静悄悄望向蓝溥和郑夫人。
蓝溥一时尴尬,神色无助,低声唤道:“夫人,你何故同我闹……”
郑夫人立即打断他的话,颤抖着嗓音,又气又恼,愤声道:“你这个糟老头子,坏透了!你什么事都知道,你早……高僧的话,你早就知道了,是也不是?”
郑夫人越说越气愤,一时也顾不上蓝溥的面子,流泪委屈道:“还有京里来的那封信,你也骗我!要不是璎儿无意中看到了……到现在你还想骗我们,你个糟老头子……”
“璎儿,你怎么来了?”
郑夫人忽然话音一转,众人这才发现,走廊月洞门处正缓步走出一名身姿纤丽、天姿婉约的绝美少女。
媒婆们见这名少女长得貌美如花,行动如弱柳扶风,百般娴雅,百般娇柔,一猜便知是蓝家千金。
蓝璎从爹爹蓝溥身边走过,却一眼都没看向他,只径直来到阿娘郑夫人身边。
她搂着郑夫人的手臂,温声道:“阿娘,您别哭,女儿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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