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唤醒我

　　从左让与顾蓁认识开始，顾蓁就一直“争”不过他，即便称心如意了，也是对方主动妥协的结果。虽然两人没有明确通过左让的计划，但顾蓁知道，待荣彦之同意之后——毕竟这计划对他而言“不亏”——左让真想做什么，她也阻止不了。
　　有时候，并不是我们想要做什么便能做成什么，历史会默默推动着我们前进。
　　但两人都有志一同地隐瞒了这件事情，毕竟不是知道的人越多，事情的成功率越高。还是先不要让大家过度担心了。
　　“顾蓁，你身体没事了吧。”不知楚钟郢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分明左让严令禁止将顾蓁的情况泄露出去，楚钟郢硬是“第一时间”跑来嘘寒问暖。楚钟郢也不是第一次来小别墅，却还是第一次跟进书房。之前顾蓁基本已经吃住都在实验室解决了，楚钟郢也就很少在小别墅多做逗留。
　　楚钟郢进到书房，参观博物馆一样从门边逐次巡视着，顾蓁也不在意。
　　“我没事了。”来Z市这段时间，楚钟郢提供给顾蓁等人的条件实属万里挑一，要说没人闲话是不可能的，但都被他挡走了。顾蓁自然不会狼心狗肺。更何况楚钟郢有事没事就来添砖加瓦，这小别墅和实验室被收拾得不要太引人注目。幸好被藏在平民不怎么涉足的地方，每天又来来回回巡警无数，左让也才能放心出去训练。因此顾蓁对楚钟郢的态度早已和风细雨起来。
　　“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现在疫苗都已经投入使用，效果也基本稳定，你还在忙什么呢？”楚钟郢皱眉看了看犹在沸腾的反应器，负手侧首看着顾蓁并没停下手里的工作。左让姗姗来迟，便听得楚钟郢亲热自然的关切，脸色不怎么好看起来。
　　“谢谢关心，楚城主这么忙还有时间来关心蓁蓁。”左让走到顾蓁另一侧，伸手揉了揉顾蓁的脑袋，顾蓁愣了愣，还好动作稳健，没有造成什么实验事故，只耳朵逐渐泛红，却并未对左让的举动有所抗拒，这回轮到楚钟郢脸色晦暗起来了。
　　楚钟郢与左让如同两大护法一般分立顾蓁两侧，因身高不相上下，默默对视了许久，直到顾蓁起身要更换培养皿才断了来往。
　　楚钟郢让了让位子，方便顾蓁动作，两个男人没了目光交接，楚钟郢漫不经心聊天一般说到：“听说这次左指挥回城还带了彦之回来？我倒不知道左指挥与我表弟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左让从回城就没去找楚钟郢做过汇报，且从左让当上这个指挥官至今，也不见他对楚钟郢有多敬重，如果不是看在对方与顾蓁亲近且能力的确出众，楚钟郢也不会一再容忍。
　　顾蓁却插话进来：“荣彦之是来找我的。”
　　楚钟郢立刻转了话锋：“彦之没给顾博士添什么麻烦吧。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傲了些。”顾蓁戴上护目镜，又示意左让楚钟郢离远一些。
　　楚钟郢见左让目光一直紧紧黏在顾蓁身上，轻咳一声想唤回左让的注意力：“只是彦之这时候来Z市找顾博士，有什么事呢？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诈吧，我叔叔他们......”
　　左让转过身与楚钟郢面对面，挑了挑眉：“楚城主，我正想去找你说这事，不过事情有些复杂，一两句说不清楚。”说着眼神示意，想要离开顾蓁的工作间。
　　谁知楚钟郢却绕过左让，靠近了顾蓁，随手拿起架子上另一副护目镜：“这些事也不急，我倒是还有许多问题想向顾蓁请教一下。”见顾蓁有些疑惑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镊子还稳稳地压在载玻片上，楚钟郢又加了一句：“是之前去联合实验室听他们在说的些问题，似乎遇到了些麻烦。”
　　左让从实验药剂柜取下一瓶淡蓝色液体递给顾蓁，顾蓁自然地顺手接下，左让才说道：“那可以让他们直接来这里问，蓁蓁一向不吝赐教。”
　　楚钟郢身体微不可见一僵，很快恢复平静，嘴角噙着儒雅的笑：“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是我自己也有问题想问顾博士。说起来，曾经我也报考了张教授的实验室，可惜资质不足，没能通过复试。”
　　说着指了指顾蓁手里的蓝色液体：“顾博士，这就是你前几天拿出来的提升版可变异的疫苗吗？我在联合实验室看到他们正在做接种测试，似乎人体细胞反应比之前强烈了一些......”
　　顾蓁听见专业相关就忍不住回答，左让站在一边，看着顾蓁耐心地为楚钟郢讲解，身上郁气越发难以遮掩。然而楚钟郢刻意忽略他的存在，顾蓁又沉浸在工作中，丝毫没有发觉左让的异常。
　　顾蓁楚钟郢一起讨论的样子在左让眼中逐渐热烈，这个房间仿佛没有他的气息一般。而没有左让存在的那个曾经，两人是否也是如此融洽和谐，所以顾蓁才会在日记中对楚钟郢大加赞赏，或许对荣彦之的认同也是建立在于楚钟郢的爱屋及乌上。曾经的两人会不会有什么更加过密的交流。左让甚至不愿去深思。若是没有左让，顾蓁与楚钟郢又会是什么样的处境。左让既痛恨又逃避这样的猜测。甚至开始庆幸顾蓁在基因逆转实验成功前便永世长眠了，否则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他的一切了。
　　终于左让的冷气散发到顾蓁无法忽视的地步，顾蓁不经意看过去，发现左让僵立着身子站在一旁，身上竟然丝丝向外冒着烟气，皮肤更是有些隐隐干裂的迹象。顾蓁一下子紧张起来，完全听不下去楚钟郢的求学好问，伸手抓上左让的手：“左让，你怎么了？”
　　左让一下子冷静回来，楚钟郢抬首时已然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子：“术业有专攻，楚城主这种大忙人没必要事事精通，凡事躬亲。说起来，荣少爷的事与我们之前说到的突袭Y城也有关系，还是有些着急的。我们在这里总归有些妨碍蓁蓁做事。”左让反握住顾蓁的手，柔声说：“是吗？”
　　顾蓁不解为何左让似乎不待见楚钟郢的样子，分明最初他还给顾蓁说过这人是个合适的统领，但还是顺着左让的话说：“也还好。”
　　楚钟郢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片刻，终于做出退让：“好，那左指挥我们去外面说正事，就不妨碍顾博士了。”说完率先起身走向房外，脚步有些急切。
　　楚钟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能够清楚明白的感受到顾蓁和左让之间的亲密，可就是暗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他到底不甘心什么，他也不知道。
　　然而开门前，门先被敲响了起来。
　　楚钟郢也不做什么客套，直接开了门。
　　荣彦之没想到来开门的是楚钟郢，面上还带着隐怒，想着如今两人尴尬的关系，手足无措起来：“表哥......”
　　越过楚钟郢看向左让和顾蓁，荣彦之舔了舔嘴唇，想说什么话却不方便的样子。
　　楚钟郢心里的闷气更加无处发泄。
　　左让压了压顾蓁的肩膀，带着两人走出了房间，彻底让给顾蓁一个清净的环境。
　　“我找顾博士。”荣彦之眼看着房门关闭，急忙喊道。
　　左让毫不留情将大门关上，才对他说：“这事现在我来负责了。有什么事，我们去书房说吧。”
　　楚钟郢听荣彦之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后，终于明白了一切。
　　“那你现在是同意帮我们进城了？”楚钟郢问道。
　　荣彦之点点头，又带着惶恐说道：“但是我没什么能耐的，未必能带你们进去。”
　　左让坐在书桌内侧摆摆手：“这你不用担心，你只要乖乖回去，帮我们带个东西就去就行。”
　　“不是要带你们的人进去？”荣彦之疑惑。
　　左让摇了摇头，也不看楚钟郢，全权负责的样子：“我们的人怎么进去你不用管，等我们先帮你把你姆妈安置好，我会告诉你具体怎么做。”
　　荣彦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与他们交换条件，结果人家还留了个分期付款，心底又开始没底了。
　　这回左让不留给他过多犹豫的机会，看了眼楚钟郢说：“那我们就算定下了君子之约了，现在你把你姆妈感染病变的情况说一下，我们要做一下计划。”
　　“我姆妈被咬，其实还与父亲有关。6个月前，在申请第一批迁移名额的时候，我们一家被带去了安全局检测身体疾病精神状态，可是我回来以后就发了高烧，也是因为这样，我没能通过申请，所以我们没走不是像外界说的那样，因为父亲，而是因为我。”荣彦之的故事起点很早，楚钟郢和左让耐着性子听下去。“我高烧不退，许多医生都找不出来原因。父亲没办法，就把我带去了一个研究室，那个研究室，是我父亲秘密设立的，用来研究......那些病变了的丧尸。”听到这，左让神情一整，严肃了起来。
　　“因为我一直发着烧，迷迷糊糊的，所以也不知道到底谁给我治的病怎么治的病，总之再醒来以后就已经退烧回家了。可是身边却没有照顾我的用人，我出了房门以后才发现，家里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些活死人，正在啃咬用人，姆妈......姆妈就是为了救我，才被丧尸咬住了的。”
　　左让忽然打断他：“等等，你是说，你姆妈感染丧尸病毒，是在第一次迁移之前？”
　　荣彦之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叔叔没有上报有丧尸伤人还会感染的事情？”楚钟郢攥紧了拳头，质问道。众人皆以为丧尸具有攻击性和传染性是在二次爆炸之后辐射产生，若是早就发现丧尸的变异，他们早就开始研究了，也许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他们也不至于流离失所了。
　　荣彦之垂下了脑袋：“姆妈被咬了以后也感染了病毒，我姐来了之后带着人将这些丧尸都杀死了，才告诉我这些丧尸是从父亲的实验室意外跑出来的。但是我姐说，父亲是在研究丧尸病变的原因和治愈方法，我也一直以为，父亲是想救人的......可是后来我问父亲，父亲却说实验失败了，所有研究者都被感染了，他只能暂停实验，将丧尸销毁。”
　　左让冷笑了一声，恐怕那时候秦衍和荣泽就已经勾搭到了一起去吧。
　　“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荣彦之舔了舔嘴唇，抬头期待地看着左让。
　　左让思索了一会儿，将原本的计划稍作调整：“夜长梦多，要救人就今天吧。你的这个东西可以改变降落地点吗？”
　　荣彦之点点头：“可以设定降落时间和地点，误差只在分毫之间。”
　　“我们需要提前一些，多些准备时间，你不能和自己见面，自然进不了荣家，注射疫苗的事情就由我来做，提前给你姆妈注射疫苗，我们不能阻止她被咬，这样你仍旧会以为她感染病毒死亡了，她只会受些皮外伤。”
　　“那把阿妈救出来之后，藏在哪里呢？”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无论在哪里都有被发现的可能，况且从那之后各处都不安全。”荣彦之点点头，十分认同，然后两眼期盼地看着左让，等待他接下来的部署：“所以我们只能把她混进迁移人员里。”
　　相对而言，被送上飞船与地球上剩下人的交集几乎为零，对之后的影响相对较小一些吧。荣彦之暂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楚钟郢本来也与这个计划无关，留下来不过做了个见证官。
　　荣彦之将两个半圆仪器合并在一处后，中间的齿轮开始自动运转起来，慢慢浮现一个全息投影在圆盘中央，投影稳定后左让认出那是个欧拉盘在转动，只不过转速非常缓慢，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荣彦之伸手从欧拉盘上一提，一个巨型时钟表盘立体站起来，但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似乎表盘都是正对着他们一样。
　　所以楚钟郢和左让都能看到荣彦之调整时间的操作。
　　“那个，表哥，麻烦你退后几步，这个仪器的辐射区大概有半径三米。”荣彦之伸手按动时间设定后，正要确认，忽然抬头对被包围在全系影像范围内的楚钟郢说道。
　　楚钟郢闻言点点头，倒退几步出了光圈，才发现从辐射区外部看过去，左让和荣彦之的身影如同数字信号一样开始变得闪闪烁烁。
　　这个地球，这个宇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身在其中的人类有无数种的猜测，或许我们只不过是某个物质的全息投影也说不定。而人类或者物质的生死存亡，不过是投影上某一个信息点的信息更替也说不定。而在这个投影上的消亡，或许会出现在另一个投影上，又或者重组一下变成另一个物质。
　　荣彦之设定好时间倒退后，按了确认按钮。投影开始由发散光晕收缩成一个球形，书房门忽然被推开。
　　顾蓁站在门口，看见房内的情形，神情一晃。
　　“等等，把这些东西带上！”顾蓁跑上前要将手上的一个包裹递给左让，楚钟郢瞳孔一缩，大喊道：“小心，不能过去！”
　　白光发生衍射分散开，楚钟郢被其中亮暗光线明灭地映照上，身形竟然被光圈包围进去。
　　左让看到被卷入其中的顾蓁，想要过去将她推出辐射范围，荣彦之焦急难耐却不敢乱动，只能慌声大喊：“大家都别乱动，稳定仪会错乱的！”
　　光带将几人都卷入慢慢变成球体的光球内后，其上黑白纵向交错的经纬线突然开始错乱纵横，仿佛被搅乱的调色盘。光球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拼接在一起的表盘仪器中央浮现的欧拉盘在几不可见的减慢速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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